第462章 狼山月(1/1)

三皇子掌心的嫩芽在雨水中舒展,淡绿色的茎秆上竟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凑近了看,竟是由“田”“禾”二字交织而成。苏牧指尖轻轻拂过芽尖,那纹路突然活了过来,“田”字的竖画化作根系扎进孩子掌心,“禾”字的撇捺则展开成两片新叶,在雨丝中轻轻摇曳。

“这是……字芽?”阿吉凑过来,弯刀上的“和”字纹与嫩芽相触,竟让叶片上冒出个极小的“安”字,“活的?”

苏牧没说话,目光落在西市裂缝处。方才蛮族文“夺”字消散的地方,青石板的缝隙里正渗出淡金色的汁液,顺着地脉纹路向四周蔓延。他想起淑妃虚影写下的“归”字,突然明白——那不是简单的破解,而是唤醒了地脉深处沉睡的“共生之力”。

“去活字库。”苏牧转身时,衣角带起的风卷着几片雨丝,落在三皇子掌心的字芽上。孩子咯咯笑着,任由那嫩芽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晃动,叶片上的“安”字愈发清晰。

活字库藏在太学西侧的密道里,入口伪装成一尊青铜鼎,鼎耳上刻着“仓颉造字”的浮雕。阿吉伸手按住鼎上的“字”字浮雕,密道石门缓缓开启,一股混合着松烟墨与陈旧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的活字比外面的沉三倍。”负责看守活字库的老工匠颤巍巍地递来一盏油灯,灯光下,整齐码放的活字版泛着暗哑的光泽,“前几日总听见里面有响动,像是有人在搬东西。”

苏牧拿起一块“水”字活字,入手果然沉重,背面刻着细密的星图——这是皇家活字的标记,寻常工坊绝不可能有。他翻转活字,突然发现边缘有新鲜的划痕,像是被某种特殊工具撬动过。

“清点数量。”苏牧沉声吩咐,目光扫过库房深处。那里的活字堆得格外高,隐约能看见最顶端露出半块染血的绸布,颜色与前兵部侍郎女儿帷帽上的流苏一模一样。

三皇子突然指着那堆高起的活字堆:“那里在发光!”

众人望去,只见活字堆的缝隙里透出淡紫色的光,随着呼吸般的节奏明暗交替。阿吉挥刀劈开外层的活字,露出里面藏着的木箱——箱盖已被撬开,里面的活字不翼而飞,只剩下铺底的稻草上沾着几缕黑色的兽毛。

“是玄狐的毛。”老工匠突然道,“这种狐只在漠北的狼山出没,皮毛能隔绝灵力,用来偷运活字再合适不过。”

苏牧捏起一缕兽毛,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感——这毛发里缠着极细的蛮族咒丝,与西市地契上的狼毒草汁液同源。他突然想起前兵部侍郎女儿的话,“活字库藏在长安的地脉里”,原来不是虚言。

“往西北走。”苏牧将兽毛凑近油灯,火苗瞬间变成幽蓝色,“咒丝指向狼山方向。”

三皇子掌心的字芽突然剧烈摇晃,叶片上的“安”字扭曲成“危”字。孩子突然抓住苏牧的衣袖:“父皇,它说前面有很多‘坏字’。”

众人加快脚步,密道尽头的石壁上刻着幅巨大的星图,其中天狼星的位置被人用朱砂圈住,旁边写着行蛮族文:“以字为锁,以魂为钥”。阿吉用弯刀刮去朱砂,星图突然转动,露出后面的暗门,门外竟是片茂密的竹林,竹节上都刻着反写的“囚”字。

“这是……颠倒林。”老工匠脸色发白,“传说进去的人会看见相反的自己,很多学子进去后就再没出来过。”

三皇子的字芽突然蔫了下去,叶片低垂。孩子急得快哭了:“它快蔫了!”

苏牧将自己的“和”字令牌放在孩子掌心,令牌与字芽相触的瞬间,叶片上的“危”字渐渐变回“安”字,只是颜色淡了许多。“跟着令牌走,别碰任何刻字的竹子。”

竹林里的雾气带着淡淡的墨香,脚下的落叶踩上去发出“沙沙”声,像是有人在低声念诵经文。走在最前面的阿吉突然停住脚步,脸色煞白地看着前方——那里的竹节上刻着“勇”字,而竹影里站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举着刀对准自己的后心。

“是镜像诡术。”苏牧迅速掏出三枚活字,“水”“火”“土”三字在空中组成三角阵,金光闪过,镜像瞬间消散,竹节上的“勇”字也随之褪去,“别直视镜像,用活字破它。”

三皇子紧紧攥着“和”字令牌,掌心的字芽突然长高,叶片扫过旁边一根刻着“怯”字的竹子。那竹子像是被烫到般缩回,竹节上的字扭曲成一团墨渍。孩子眼睛一亮,故意让字芽去碰其他刻字的竹子,果然,凡是被叶片扫过的字都会失去魔力。

“原来它能克这些坏字!”三皇子欢呼着,任由字芽在身前左右摇摆,像在跳一支奇特的舞。

穿过竹林,前方出现一片空地,中央立着块黑色石碑,上面用鲜血写满了“亡”字。碑下压着个铁笼,笼里蜷缩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正是前几日看守活字库的老工匠的孪生弟弟——他本该在漠北经商,此刻却双目圆睁,嘴里不停念叨着:“字活了……它们要吃人……”

“是被玄狐毛引来的。”苏牧指着铁笼上缠绕的黑色丝线,与偷活字的兽毛咒丝一模一样,“他看见的‘活字’,其实是被蛮族咒力激活的字魂。”

阿吉劈开铁笼,老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深深嵌进肉里:“‘生’字……需要‘生’字才能镇住……”

苏牧立刻从怀中摸出一块“生”字活字,刚要贴上石碑,却被三皇子拦住。孩子将掌心的字芽举到石碑前,叶片上的“安”字突然飞出来,落在“亡”字中间,竟将那些鲜血写成的字一一中和,化作点点金光渗入地下。

石碑渐渐变得洁白,露出原本刻着的“共生”二字。老者长舒一口气,瘫倒在地:“三个月前,有人用十两黄金雇我弟弟偷活字,说要在狼山建座‘灭世字库’……”

“灭世字库?”苏牧皱眉,“他们想用字魂做什么?”

“不知道……只听见他们说,要让所有中原文字都染上死气,变成杀人的利器……”老者咳了几声,从怀里掏出半张残破的地图,“这是我偷偷画的,狼山的字库入口,在……在月湖底下。”

三皇子掌心的字芽突然开出朵小小的白花,花瓣上隐约能看见“宁”字的纹路。孩子笑着把花摘下来,别在苏牧的衣襟上:“父皇,它说事情快结束了。”

苏牧摸着花瓣上的纹路,抬头望向狼山方向。雾气中,仿佛能看见无数扭曲的文字在盘旋,而地底深处,那些被偷走的活字正在咒力的催化下苏醒,等待着被注入致命的“死气”。

他突然想起淑妃留在平安符里的话:“字本无善恶,唯心之所向。”或许,破解这场危机的关键,从来都不是销毁那些被诅咒的活字,而是让它们重新找回“生”的意义。

阿吉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地图上的月湖:“走吧,去会会那些‘字魂’。”

三皇子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掌心的字芽随着脚步轻轻摇晃,叶片上的“安”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决战提前写下注脚。活字库深处的暗格里,那枚沾着血的“民”字活字突然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着远方的呼唤——属于文字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