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扑火(12)(1/1)
冬日的风从大开的门外鱼贯而入,挟着纷飞的雪花扑打在怪物的脸上,带来彻骨的冷意。
可盯着那道在门外挺立,于寒雪簇拥下显得格外渺小脆弱的幼童身影,它却只是缓缓地睁大了自己一双浑浊不透光的眸子,愣愣地立在原地,将所有的不可置信都寄托在了空白的思绪里。
“‘旱魃’?”
“恩人?”
直到两声轻唤在耳边异口同声地响起,怪物才恍若大梦初醒般颤抖了一瞬,随后直接不留丝毫情面地扯开“魑魅魍魉”箍着它身体的双臂,扔下戴在头顶,早已被血水浸湿的呢绒礼帽,大步朝着门外正在等着他的孩子走去。
直到跨出那扇破碎的房门,它也没有回头一次。
呜———
狂风呼啸,冰冷的雪花拍打在它不知何时褪去了人皮的血色脸颊上,吹散了从那栋堂皇建筑里带出的婉转歌声。
“对不起,恩人,过去这么多天了,我还是只抓了这么一只兔子。”
没等怪物站定,站在不远处的孩子立刻凑上前来,像献宝似的高高举起了怀中紧抱着的棕毛兔子,半是紧张,半是期待地小声解释道:“最近雪下的大,动物都不愿意出来,这只兔子大概是饿了,跑出来找吃的,就恰好被我抓着了。”
“您看,您,您能吃饱吗?”
闻言,它才看向那几乎凑到自己脸上的兔子。
那只兔子长得不大,身上的毛却是很厚实,一只同面前幼童般懵懂清澈的黑色眼睛嵌在那棕褐色的皮毛里,直勾勾的注视着它,用全身的颤抖来诉说自己无法言表的恐惧。
它不发一言,只是伸手,将血红的掌心附在了兔子温热的绒毛脑袋上,动作温柔的就仿佛是母亲的轻抚。
咔。
可紧接而至的脆响却是直接结束了兔子的生命,最终留在它手心里的,只剩下了一团看不出形貌的肉和骨,而在几道令人胆寒的咀嚼声过后,那滩血肉又迅速消失的无影无踪。
随后,怪物无视了兔子余下的大半残骸,默默绕过为它带来食物的孩子,一言不发地迈步走向远方茫茫无际的天地。
“恩人,您吃饱了吗?”
但在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过后,那孩子的声音还是缀在了它的身后,语气中是满满的担忧,在没有掺杂一丝其他的情感。
只是听着那问询,怪物前行的脚步却是愈发急促,似是厌极了那孩子,从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
但……当一直紧紧缀在它身后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它又立刻停在了原地,像人类那样迅速转头,看向自己的身后。
怪物大可不必做如此多余的行动,构成它的血丝就是它的眼睛,只需它略微一动念头,周遭的所有便都能尽收“眼底”。
只是习惯了。
与那孩子相伴的十三年里,它和他之间进行了无数次这样的行动,它在前面走,他跟不上,它就会停下来等着他,直到他又急急忙忙地跟上来,它才会重新转回头去,继续向前走。
他们就这样,一次又一次,走过了十三个春夏秋冬。
直到他离开。
“恩人。”
怪物又一次听到了那个孩子的呼唤。
只是这次,那声呼唤少了幼时的热切,沾染上了成人的内敛,也多了令人倍感亲切的自然。
视线落定,看着站在自己三尺之外,身上套着一身单薄冬衣的成年人类,怪物的大脑一片空白,不可置信地愣在了原地。
“恩人,要一起走走吗?”
那长相内敛老实的人类朝他露出了一抹与儿时相比憨厚了许多的笑容,随后抬起右手,指向他们的右边。
它紧跟着侧头看去,发现不知何时,本是空无一物的右方竟然树立起了一片村落,村落建在高高的田垄之上,他们脚下踩着的,是长年没再耕种过的荒地。
啪沙,啪沙。
双脚踩在泥土地上的声音终于是唤回了怪物的思绪,它脑袋微动,一眼便瞧见了正在慢慢走上田垄的成年人类。
也许是因为体格增长了太多的缘故,即使动作要比小时候慢上许多,花费的时间却还是和曾经差不了多少。
没变。
这一瞬间,怪物的心底油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欣喜,突如其来的情感让它顿时慌了起来,可它却终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跟了上去,也一步一步地攀上了田垄。
然后,它就不动了。
站在它身前的成年人类也立刻察觉到了它的异常,便转过头来,试探性地低声唤道:“恩人?”
对方的话语中仍然只有担忧,微蹙在一起的眉头里填满了忧愁。
假的。
在它面前装什么样子?
都是假的。
是假的,是假的,是假的……
可看着那张脸,一直强压在怪物心头的怒火却是不可遏制地升腾而起,它像催眠似的在心里喋喋不休地控诉眼前人类的虚假,可留给它的却只有漫无边际的烦躁与愤怒,它想将眼前只存在于记忆中的虚假存在生吞活剥,却终究只是将那可怖的念头揉成一团,狠狠掷在了对方身上:“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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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它迄今为止所说的第一句话。
那人明显是被它莫名的话吓了一跳,却是并没有在它面前展露出什么令人恐惧的“真容”,而是不知所措地攥了攥双手,小心翼翼地问道:“您在说什么?”
“人类,诡异,它们让我选诡异,你又想让我当谁?”
可对方的示软非但没有让它的心情好转,反倒助长火势,让它变得更加暴戾:“别再骗我了!你和它们都一个样子!你也在逼我,你也要逼我去选!”
“直说吧!搞那些弯弯绕绕,我受不起!”
说罢,它的腰背颓然地弓了下去,如同一个垂至暮年的老人,刚才的吼叫是它最后的挣扎,怒火燃尽,余下的只有破败的灰尘。
明明,不论前面那些东西说了什么,它都忍住了。
怪物不明白。
为什么站在这个假货面前,它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为什么站在黄志荣面前,它就忍不住要生气?
明明人都死了!
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它面前,想要把不属于它的念头强加在它身上?
为什么!
为什么……
一直烧灼着怪物的怒火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阵阵剜心刺骨的疼。
因为它想到了一种可能。
“就连你,也背叛我了?”怪物痛苦地喃喃自语,只是想到这一点,它的身体都在因心理的病变而颤抖,眼前的一切在它的视野里迅速模糊,只有“黄志荣”的身影越发清晰,他的脸在它的眼中迅速放大,放大。
这让它感到恐惧,让它下意识地选择逃离,它惊慌失措地偏过头去,生怕看到自己不愿看见的事物,可它仍在质问,只是那话语实在是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落在任何人耳中都会显得莫名其妙:“你……为什么?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怎么连你……”
说着说着,一直在维持怪物形体的血线发出了声声悲泣的哀鸣,赤红的血从身上滴落而下,在怪物的脚边晕出了暗红的湖。
只要是拥有基本情感的人,都不会选择在这时去招惹这个情绪崩溃的怪物。
“我不会背叛您的,我永远不会背叛您的。”可“黄志荣”的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如常回答了它的质问。
“恩人,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们走一走吧。”
对方走上前来,像是安抚一个别扭的老人般缓缓按下怪物因情绪过激而已经变得分外狰狞的双臂,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宽慰道:“太生气是会伤身体的,走一走,心情会好一些的。”
“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只是走一走,好不好?”
“只是走走?”它沙哑着声音,不敢相信。
“只是走走。”对方肯定地回应道,脸上再度展露出了那副憨厚的笑容。
怪物的身体稳定了下来。
血丝也不再发出责难的吼叫,乖乖地回到了它的身体里,可是不绝的窸窣声响还在映射着怪物不平的心情。
在漫长的犹豫过后,怪物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黄志荣”的承诺。
但它还是甩开了对方的手。
一人一诡异,一前一后,两道身影终于是再度迈开脚步。
它缀在他身后,走过村头新筑的水泥柱,走过路边枯了的柳树,走过一条被大雪掩埋的溪流,它一言不发,身前的人也没有言语,他们只是走啊走,走啊走,从村头走到村尾,又从村尾走回村头。
他们步行在每一条小巷里,抬头是鹅毛般的大雪,他们穿过每一栋房屋,脚下是未经打理的白霜,远方的山重重叠叠,怪物一一扫过,视线却最终还是飘回了身前之人的背影上。
记忆里,它只见过一次黄志荣的背影。
那是对方抱着黄宁风,离开这片村子的时候。
现在,对方向它展现的背影,与那时分毫不差。
就好像,黄志荣又要离开了,而且这一次,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不。
不……
强烈的恐慌猛力撼动起怪物心神,它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它的手抬起几次,却复又落下几次,血丝从它的体内爬出,想要去触碰身前之人,可还未等其爬到对方身上,怪物突然颤声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看雪吧。”
它说:“我想……看看雪。”
于是,他们停下脚步,恰好停在了一扇贴着掉色福字的老旧木门前。
“好。”
黄志荣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它,随后,轻轻推开了那扇近在咫尺的木门。
吱嘎———
令人牙酸的声响伴随着门轴的转动瞬间在寂静空旷的村落里传了开来,一人一诡异,一前一后地跨过门槛,走进了满地狼藉的院子里。
各式各样的杂物堆砌在每一个角落,积攒的灰尘将雪都染成了脏污的灰黑色,此时院子里唯一能称得上完好的事物,只剩下了一个老旧的木质扶梯。
那梯子搭在房檐上,正好能够通向屋顶。
“您先上?”黄志荣走上前去,在仔细检查了那梯子的稳定性后,才向它问道。
它没有动,只是摇了摇头。
拒绝的意思实在是再明显不过,已经成年的人类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见此情形,本就老实木讷的男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朝它笑笑,踩上了梯子的第一级台阶。
窸窸窣窣———
下一刻,怪物的人形躯体迅速分散成了一条条血线,它们自地面爬行,沿着成年人类攀着的梯子和院子的高墙蔓延向上,最终于破败的房顶重新汇聚出了一副坐着的人类形体。
它没有再将视线分给黄志荣,只是抬头,默默看向远方浸泡在白雪之中的荒地和一望无际的山林。
良久,它锁定了一座山。
除了离村子近一些,那座山与其他的山别无二致。
那座山,它记得。
“您还记得啊。”
黄志荣的声音于下一刻在怪物的耳畔响起,离得不算远,也不算近,是让它感觉舒服的距离:“就是在那座山上,您救了我这条命。”
“我没救过你。”
它直接出口否认了,因为这样的解释,它也进行了无数次:“我说过,那只是意外。”
“即便是无心,您也确确实实救下了我这条命。”
黄志荣也是仍旧不恼,只是习以为常地慢慢说道:“当时,我去山上逮兔子,想要给奶奶一个惊喜,可我当时挑的时候不好,被一头熊给盯上了。”
“我没跑过它,肚子上开了一个大口子,原本应该是活不了的,直到快要被拖走之前,我爬进了一个装着棺材的洞,棺材开了个口子,我就掉到了那个棺材里。”
怪物默默侧过头去,看向坐在它身旁不远处的黄志荣吗。
对方朝它笑着,满眼都是信任,神情间尽是感激:“是您的棺材保护了我,是您的血救了我,您就是我的恩人,我的这条命都是您的。”
明明是很平常的发言,可落在怪物的耳中,却是让那心头本已平息的怒火有了复燃的迹象。
“我不要你的命。”
于是,它又转回了头去,冷声道:“以前不要你的命,现在也不需要。”
当时不杀黄志荣,只是因为对方没有产生过任何指向它的恐惧。
杀了,也是浪费。
但是不知是多少年后,也许是对方将家里的糕点带到它面前的那一年,也许是当它把棺材埋在了对方的院子里的那一年,它突然就不喜欢听到那句话了。
只当是,留下来当个能吃的食物。
迟早会杀的。
“但恩人,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是你的记忆罢了。”
满是无可奈何的回应让怪物瞬间僵住了身体,它愣愣地侧过脑袋,却只看到了黄志荣带着歉意的笑脸。
“对……对……”直到这时它才反应过来,黄志荣的确是死了。
它想杀,也杀不了了。
“呃,那个,恩人,您还记得在我的奶奶去世后,我还和您提过这件事吗?”
似是注意到它状态不对,黄志荣立刻开口,想要转移话题,可很明显,男人并不是很会说话,匆忙找的话题也显得像是在反复强调那不幸的事实:“您当时听我说完那句话,突然就生气了,我很害怕,和您道了歉,但,但是,您变得更不开心了,一连……”
“别说了。”
它哑着声音,有气无力地打断了对方的话:“我记得。”
它怎么不记得?
关于黄志荣的事情,它都记得。
黄志荣第一次为它捕猎,第一次邀请它下山,第一次和它聊天,第一次送它礼物,它都记得。
怪物突然不想再看雪了。
它也不想再看山了。
风呼啸着刮过它的身体,它感觉到了冷。
可怪物怎么会冷呢?
“恩人,雪会停的。”
可黄志荣不在乎。
黄志荣不在乎它的种族是不是怕冷的,黄志荣只知道,它现在是冷的:“等雪停了,冬天过去了,就不冷了。”
话音轻轻落下,连带着一件冬衣覆在了它的背上。
那是黄志荣仅剩的冬衣。
“冬天……冬天什么时候能走?”感受着从那件衣服上传来的温度,它不禁问道。
“很快了,等入了二月,很快就是春天了。”
那成年人类轻声道:“等到时候,什么糟心事都会过去的,您可以有一个新的开始,您也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怎么选择?”
怪物摇了摇头,觉得这太过于荒谬了:“诡异,人类,我只能从其中选一个。”
“那您想选哪个?”黄志荣问道。
“我哪个都不想选。”它直白地回应道。
但它必须选一个。
正因为都当不彻底,所以它才会一直被背叛。
它不想再被背叛了。
但它……它真的不知道选什么。
选诡异,那它就要背叛黄志荣。
选人类,那它就要背叛诡异。
它也要背叛了吗?
它哪个都不想选。
“那就什么都不选。”
它听到身旁之人轻声道:“您不喜欢,那就不要选了,您是您自己,您选您自己就好了。”
“你不明白!”
听到这句话,怪物的心情瞬间不可控的走向烦躁,它厉声喝道:“我不从那两个里面选,那我还是要被背叛,我的一切信任还是会变得什么都不是,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明白!”
吼完,强烈的愧疚又瞬间涌上怪物的心头,它本能性地避开了黄志荣的视线,颓然地垂下了头去。
“可我不会背叛您的,我永远不会背叛您。”
可男人的声音仍是正常的,语气里是全然的理解:“不论您是诡异,还是人类,我都不会背叛您。”
“只因为您是您,您救了我,您保护了我,于是我会永远站在您这边,我永远不会背叛您,仅此而已。”
“恩人,身份会将你困住的。”
怪物没有回应。
它只是默默伸手,攥紧了披在自己身上的冬衣。
身份……身份确实不重要。
它想,它只是太害怕了。
被背叛的感觉,它太害怕了。
它只是想踏实点,再踏实一点。
……而现在,它很踏实。
柔软的布料在它用血线编织的指尖摩挲,它感觉不冷了。
它毫无保留的信任,终究得到了回报。
他不会背叛它的。
因为是“它”,所以他不会背叛“它”的。
那么它,也不会背叛他。
“这里发生的一切,是不是马上就要结束了。”想到这里,它轻声问道,嗓音却是更哑了几度。
“我不知道。”
身边之人摇了摇头,低声道:“也许,您做出选择后,这里的一切就彻底结束了。”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我不知道。”
“那……”
怪物听到答案,毫不意外地又抬起头,它眺望向远方无垠的荒野和山林,白茫茫的汪洋大海在它的眼中沉寂,落得那么干净:“再陪我看看雪吧。”
“一会儿就好了。”
“再陪我一会儿吧。”
闻言,黄志荣诧异地睁大眼睛,但没过一会儿,对方便欣喜着接受了它的第一次请求:“好。”
于是,一人一诡异,没有人再多做言语,就这样默默眺望着无垠的白色荒野。
不知不觉,从天上垂落的雪,好像变少了。
怪物伸出一只手,接住了一片雪。
传递到它手中的温度,也是热的。
要结束了。
“黄志荣。”它喊出了身边之人的名字。
“您说。”于是,那一直陪在它身旁的人类便应下了它的回应,就像那十三年间的每一次呼唤一样。
“我是你的恩人吗?”它问道。
“是。”黄志荣毫不犹豫地回应道。
“我是诡异吗?”它继续问道。
“您可以是。”黄志荣依旧没有半分犹豫。
“我是人类吗?”它继续不依不饶。
“您也可以是。”黄志荣也没有半分厌烦。
“我,是你的亲人吗?”
但这一句问询,身旁之人久久未能回答。
过了好久,对方才颤声开口,像是刚刚哭过了似的,可话语里的激动之情实在是太过热切,让它全身上下的血丝也跟着激动地抽搐起来:“您觉得是,那就……”
“太好了,真的,真的太好了。”
怪物听着,也是许久未能言语。
直到天上再也落不下一片雪花,风不再呼啸,却仍是从远处吹来滚烫的温度,它才轻声问道:“我是,‘旱魃’吗?”
“您一直都是。”
它听到它的孩子坚定地回应道:“您一直都是您自己。”
“没有人,能逼迫您去选择任何身份,没有人能困住您,您就只是您自己。”
“好。”“旱魃”从房顶上站了起来。
“您要往前走了吗?”
它听到了身后,那孩子的轻声问询:“您决定好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了吗?”
“嗯。”
“旱魃”沉声道:“所有利用我的,我要全部解决。”
“所有背叛我的,我要全部清算。”
“所有有恩于我们的,我要全部清还。“
“而在这之后……”
它抬起头,看了眼仿佛被火焰点燃般的赤红天幕,又低下头,回看向站到了它身后,身形越发虚幻的孩子,看着对方脸上挂着的,那副如初见时一般无二的憨厚笑容,轻声说道:“我想回来把田耕一耕。”
“马上要到春天了,该种点庄稼了。”
说罢,它重新看向天空。
噗通,噗通,噗通。
“旱魃”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那是它自己的心脏。
可一个没有形体的怪物,哪来的心脏?
它有。
没有形体的怪物,拥有了一个属于它自己的心脏。
“旱魃”将右手抚在自己的左胸膛上。
于是,构成那一片躯体的血丝便纷纷散去,向它展露出了那颗正在砰砰直跳的,血红的鲜活心脏。
它将其捧在了自己的手里。
那颗心脏是晶莹剔透的,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华美的光,而心脏的中心似乎正在孕育着什么,数不清的血管纷纷拢向那模糊的内里,像是正在准备一场生命的诞生。
美。
美的不似凡物。
“旱魃“微微抬起手臂。
那颗被它捧在手中的心脏瞬间爆发出了绚烂的华光。
刹那间,不止龙国,半个世界都被笼罩在了那片不祥的赤色之下。
可不论是谁都没有从中感受到任何暴虐的气息。
有的,只有长足的安全感带来的宁静与安详。
就像是重新回归了母亲的子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