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7. 在世界的另一端(1/1)
“所以……?”
伫立在长长的露台尽头,顾慕飞的脚下是依山而建的城市;温暖的风徐徐拂面,吹开他焦金色的柔软额发。他的语气却冷峻得像刀子。
电话那头传来一连串急促的汇报。终于,顾慕飞不耐地皱眉:
“我不可能去谈判。我高调飞离闵州,难道只为了好玩?——不行,这没得商量。”
电话那头却似乎打定主意,要把他本难得期待的这个中午搞得更糟糕些。
耐着性子,顾慕飞无奈地背靠在栏杆上听着。他远眺着宫殿后层层的山脉:
山脊龙爪般崎岖,平缓的顶峰覆盖着云海。看上去,那里就像世界的尽头。
听到某处,顾慕飞却笑了:
“枪的事,你只管表示不知情。至于俘虏……告诉他们,我已答应程士宁。
“他们会明白,我不在闵州,并不意味着他们更安全。”
而在露台远远的另一端,苏梨正坐在桌前。漫不经心地,她打量着顾慕飞远处的身影,心里却有些微妙的不安。他每次接电话总将她远远丢在一边。
苏梨心头微沉:
明明是场令人羡慕的旅行,为何她一点都轻松不起来?
胡乱等着,苏梨把穿着薄纱裙裤的双腿改换姿势,不耐烦地倾斜交叉。她只撇着一双细眉,眺望着脚下的街景。
——从她答应顾慕飞的“协议”只过去了三个星期,但苏梨却已经能感受到他的与众不同:
为什么,只有他那么难懂——?
如果要做比喻,大概,顾慕飞就像一本晦涩的书,明明翻开了,苏梨却总也看不清全貌。
以前,苏梨只听说过情妇百般讨糖爹欢心——可怎么到她这里,却彻底反过来了?
对她,顾慕飞似乎无限纵容,只有唯一的要求:她必须随叫随到。这让她的这个情妇当得总于心不安。
要么,他是一个厚积薄发的人,一旦触及底线绝不容情;要么……
又过稍许,余光中,苏梨看到顾慕飞似乎已结束通话。
她这才把目光立刻收回,又把桌上的雪莉酒送到嘴边,用自然的动作软化面部的表情。
餐厅露台上人数寥寥,但自然,苏梨也听不到顾慕飞的电话里讲了什么。她只万万没想到,一夜之间,他居然真的把她送到了西班牙格拉纳达——随口,她曾只对他提起过一次对阿尔罕布拉宫的爱恋。
当他催着她去办签证,横竖,她还以为他在取笑。没想到,糖爹还真可以为所欲为。
一口气飞过整片大陆,单纯去她想去的地方——
苏梨查过了,他的名字没有跟任何一家企业挂钩。人有钱,总需要一种途径。既然他毕业于闵州财经——
此时,顾慕飞拉开苏梨对面的座椅,放松地坐下。地中海的气候常年温和,这让他的着装都更休闲。淡蓝的西服外套上,他有限地露出一段漂亮的喉结。
从喉结向上,他五官端正,丹凤眼冷淡得有如佛容——苏梨微微脸红——她绝非圣贤,要想忽略掉这张英俊的脸,实在难为。
落座时,顾慕飞的心情似乎相当不错,像电话里的事有了显著进展。
嘴角隐约带着尚未来得及褪去的冷笑傲慢,他扫视到苏梨面前:西班牙冷汤和tapas依然一口未动。
他眼也不抬,只随口一问:
“怎么,对厨房不满意?”
——他们在顶级酒店下榻,又到这家只接受预约的名厨餐厅吃午餐,居然还有对厨房不满意的道理?
明知被揶揄,苏梨却只甜甜一笑:
“我在等你呀。”
边说,她边抬手。白皙的手腕撩起长发,另一只轻轻托住下巴,故意露出粉嫩的耳垂给他瞧。今天,她依然不肯戴耳环。
“大可不必。”
顾慕飞淡淡一笑,并未看她,语气却带着明显的无所谓:
“随你就好。”
——看来,他也不吃甜软女生的这套。
不动声色,苏梨只好顺从。她从两人面前的盘中拿起一片tapas:在她指间,伊比利亚火腿薄切如纸,搭配熟蜜糖色的蜜瓜。阳光下,新鲜的石榴反差点缀,也亮如宝石。
昨天在机场,短短一瞬,苏梨浅瞄到顾慕飞的护照,好像和她的不太一样……
护照里蓝纸黑字。他生日清楚地写着就在圣诞,如今已近在眼前;他却只字不提。
不过至少,顾慕飞这个名字是真的,身份也是真的。至于肉体本身……
苏梨轻轻抬眼:视线里,他双手轮廓清晰,正随意打开面包篮的餐巾。随他动作,指节上隐约可见深浅不一的伤痕,连带红宝石的戒指,红得刺眼。
明亮的阳光下,苏梨只觉得看着就痛。
“你手上……怎么回事?”
苏梨率先开口。顾慕飞从来少言寡语。如果她不主动说话,对方可以一直沉默,直到这顿饭吃完。
并不抬头看她,顾慕飞只一笑。这个笑容极轻:
“这个?”
他抬起左手。
“昨夜,被小动物咬的。……你不记得了?”
啊……
赶紧,苏梨俯身去捡被她故意碰掉的餐巾;她内心却在懊恼,为什么唯独对顾慕飞,自己总会在不知不觉中犯错。
还没等她脸上的潮红褪去、重新起身,服务生就已十分没眼色地送来崭新的一条。
回忆缤纷。但细节……
……万米高空之上,她只模糊记得咬住了什么;再后来便是无数温度交织着乱流,呼吸随心跳颠簸着降落……
“……某人,是不是还欠我一句道歉?”
一如曾撕开她的身体感受,眼前,他两只手也正在随意地撕开圆面包。这口气,顾慕飞不能更云淡风轻。
道歉?就算无意识中,苏梨把他的指节力尽咬破。但对始作俑者,她需要道歉吗?
只一句话,就反客为主。这个男人,当真坏透了。
“说到昨天……你好像,对海外很熟悉嘛。”
冷静片刻,眼看顾慕飞并没有继续为难她的兴趣,苏梨赶紧转开话题。她又想起顾慕飞的那本护照和黑卡:
“平常,你应该很忙吧。难道你周末会经常飞出来么?签证的话……”
听到苏梨提问,顾慕飞只若无其事地把香煎海鲈切开,送进口中:
“你不是想看阿尔罕布拉宫?……旅行安排,都是Welsh和Quenxus在负责吧。”
“有助理可真好啊。”
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蜜瓜边缘的火腿片,半低下桃花眼,苏梨随口轻轻一叹:
“……不过,你自己的事,他们总也不方便管吧……?”
她声音又娇又轻,仿佛只是不经意间的好奇。
——其实,为搞明白顾慕飞究竟以什么为生,苏梨可没少熬夜看财经的书。
此时,自坐下起时隔已久,首次,顾慕飞抬起眼眸。
这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冰冷又寡情,眸光黑漆漆得有如深水,迎阳光紧盯住她——一瞬,他的眼睛一眯,像什么揶揄又要出口。
但他微微挑眉,低头,又只淡然地笑了笑:
“等你将来有了助理,自然就会明白的。”
“那,顾大总长可误会了。做建筑师,现在可赚不到钱。我不给别人当助理就不错了。”
快速说完,苏梨略微撇头。有意无意地,她的指尖开始玩弄起他最喜欢的脖颈上几根垂落的发丝。
“也许……我也应该加入你的组织。那样看起来,挣钱……都更容易一些。”
这次,顾慕飞没有回答。
在一番你来我往之后,苏梨不可能再继续假装看不到他一次次后退、给她划出来的清晰界限了。
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装傻,她也不能太过分。
讪讪地,苏梨只好转而低头,自觉无趣地开始把面前的炖牛尾细细吃完。
唔——这道牛尾——?
汤汁的浓郁迅速冲淡了她刚才的闷闷不乐。她暗暗自嘲:他这人……你何苦自讨没趣呢?
“……除去你想看的阿尔罕布拉宫。”
难得,这次,顾慕飞居然并没有沉默太久:
“既然来了,你还有其他打算么?”
正完全享受着口中牛尾的浓郁软烂,这次显然,苏梨对回答顾慕飞的热情非常不高:
“……明晚就要飞回去了吧?”
苏梨叹了口气,像自语又像感慨:
“……图还没画完,导师又要头疼了……”
话刚出口,苏梨自己都愣了一下。她从没跟顾慕飞提起过她自己的生活;就像她也早把他屏蔽,不肯让他靠近一点——
从牛尾汤汁上,她偷偷地抬起头。
莫名安静。
若有所思地,顾慕飞正在仔细端详着她。
这沉淀着的目光专注、坚定,让她回看着如临深渊……
“你……有想去的地方么?”
她轻声问,小心地把刚才的问题丢还给他。
匆匆地,顾慕飞这才迅速移开了视线,低声回:
“没有。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整整三个星期过去了,苏梨诧异,她居然还摸不透顾慕飞对她的态度。这太不应该。
刚刚,他究竟在她的身上看什么?
除开知道他喜欢纵情的女人,喜欢她窈窕的曲线,喜欢她配合着他的主宰又主动索取更多。哪怕,她把他的手指咬破见血——
可这些,又有谁不喜欢呢?
接下来,两人的视线又再度落回到天气和风景。仿佛刚才不过是一片刻的幻觉。
可苏梨却总感觉,脚下的城市,好像开始慢慢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