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药香迷局（1/1）
廊下青砖沁着晨露，林舒莞跪在冰凉的砖面上，耳畔传来嫡姐林清语刻意压低的啜泣。
雕花窗棂将晨光割裂成碎片，正巧落在她绣着青竹的衣襟上。
“祖母，莞儿如今是越来越无礼了，竟敢扒着西苑墙根听账房议事！”林清语指尖揪着帕子，鬓边金步摇晃得人心烦，“祖母您瞧，她袖口还沾着账册的朱砂呢。”
老夫人倚在紫檀雕瑞兽纹榻上，腕间沉香木佛珠转得缓慢。
她目光掠过林舒莞袖口那点红痕，忽的抬手将茶盏摔在少女膝前：“顾氏那边催婚催得紧，老身原想着你虽是个庶女，好歹......”
碎瓷溅起划过林舒莞脸颊，她垂眸盯着青砖缝隙里挣扎的蚂蚁，温顺地将额头贴在地面：“孙女愿为林府分忧，绝无怨言。”喉间压着声咳嗽，袖中藏着的药囊渗出苦杏味。
暮色四合时，林舒莞蜷在密室青玉药炉前。
十二盏琉璃灯映着墙面上密密麻麻的经络图，铜秤上的龙脑香块正被她碾成细粉。
门外突然传来凌乱脚步声，苏嬷嬷撞开暗门时带起的气流险些掀翻案上《毒经》。
“小姐快些！顾大人车驾已到正门！”
林舒莞指尖微颤，将最后半钱曼陀罗籽混入香炉。
烟雾腾起时她深吸一口，霎时眼尾洇出病态嫣红，连指尖都透出青白。
苏嬷嬷盯着她摇摇欲坠的模样，忍不住嗫嚅：“小姐，何苦用这等虎狼之药......”
“嬷嬷且看。”她将香灰抹在帕上，晕开一片暗红血渍，“这曼陀罗混着三七粉，脉象便如油尽灯枯。”话音未落，前院已传来三声云板。
顾明渊踏入花厅时，满室药香骤然浓烈。
他玄色锦袍下摆扫过门槛金砖，腰间错金螭纹玉扣与沈清欢腕间银铃同时轻响。
少女伏地行礼的瞬间，他嗅到一缕即将消散的苦杏味。
“林小姐脸色倒比上月红润。”顾明渊虚扶的手掌悬在半空，忽然转向案上鎏金香炉，“听闻府上近日常请太医？”
林舒莞袖中银针已抵住虎口，面上仍作气若游丝状：“劳大人挂心，咳咳......”喉间腥甜尚未漫出，忽觉檀中穴针刺般剧痛——炉中药香竟提前半刻钟散了！
顾明渊停在眼前寸许，她盯着地面晃动的光影，听见自己骤然平稳的呼吸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冰凉指尖突然扣住她手腕，顾明渊俯身时，她看见对方玉佩上缠着的红线正是半月前自己故意遗在护国寺的。
“这脉象倒有趣。”玉扳指擦过她突跳的腕脉，声音裹着霜雪落在耳畔，“像极了南疆的......”
窗外惊雷骤响，暴雨倾盆而至。
林舒莞望着被雨水冲散在青石阶的香灰，突然轻笑出声。
檐角铜铃乱撞声中，她腕间银铃与顾明渊的玉佩发出细微共鸣。
铜铃震颤的余韵里，顾明渊玉扳指正卡在沈清欢腕间命门。
他指尖若有似无地摩挲着跳动的血脉，像在丈量猎物的深浅。
“南疆有种惑心蛊，中蛊者脉象虚浮如游丝。“玄色广袖扫落案上半片银杏叶，顾明渊俯身时发间乌木簪擦过她耳垂，“恰巧林姑娘袖中......“
林舒莞突然剧烈咳嗽，银针借着帕子遮掩刺入檀中穴。
脉象霎时如风中残烛，连眼尾都沁出濒死的青灰：“大人真是说笑......咳咳......“袖中藏着的曼陀罗花粉簌簌落地，混着咳出的血沫洇开暗红斑纹。
花厅外骤然传来环佩叮当，只见林清语捧着鎏金暖炉撞破僵局：“顾大人恕罪！
小妹这痨病最忌见风......“她葱白手指掐进林舒莞臂弯，丹蔻险些刮破那层伪装用的苍白脂粉。
顾明渊慢条斯理直起身，螭纹玉佩擦过林舒莞颤抖的指尖：“明日送两株百年老参来。“他转身时玄色大氅扫落琉璃灯，光影晃动间，林舒莞瞥见他腰封暗格里半截金丝楠木药匣——正是她月前遗失的！
三更梆子响过，少女跪在松鹤堂青石阶前。
檐角铜铃系着的红绸被夜风卷起，正巧盖住她藏在袖中的银针。
老夫人倚在缠枝牡丹纹凭几上，腕间佛珠突然崩断，沉香木珠滚过她裙裾。
“顾明渊十六岁屠尽叔父满门，如今顾氏暗卫皆听他调令。“檀木匣推至案边，露出半枚螭纹血玉，“你可知他为何选中你？“
林舒莞盯着玉上暗红纹路——与顾明渊今日所佩竟能严丝合缝。
她突然轻笑出声，银针挑破伪装用的苍白脂粉：“祖母既知我配得出曼陀罗混三七粉，又何苦用红参试药？“
窗外惊雷炸响，映亮她眼底灼灼锋芒。
老夫人浑浊眼珠颤动，忽将玉牌掷入她怀中：“顾氏要的是能替他们试毒的药人！“
...........
暴雨砸在瓦当上，林舒莞转着玉牌穿过回廊。
突然，暗处伸出一双手紧拽住她衣袖，林清语的翡翠耳坠在闪电中泛着毒蛇般的幽光：“我真没看出来，我的好妹妹竟有这般本事，凭你个病秧子也敢肖想顾大人？“
“姐姐慎言。“林舒莞腕间银铃轻晃，袖中药粉已沾上对方衣襟，“顾大人今日赞我病中容色，倒像极了他早夭的......“话未说完，林清语已惊恐后退半步。
寅时三刻，顾府马车碾碎林府门前的积水。
顾明渊握着青玉药杵搅动瓷罐，将沾着毒血的银针掷向车帘：“林姑娘的咳血症，用曼陀罗籽可镇痛？“
正要上车的林舒莞僵在原地。
她腕间银铃被暴雨浇得喑哑，怀中血玉却突然发起烫来。
顾明渊玄色锦靴踏碎水洼，药杵尖端正抵住她后颈：“明日辰时，带着你调香的铜秤来顾府。“
“大人这是......“
“既是痨病。“他忽然扯开她束腰丝绦，露出藏在夹层里的《毒经》残页，“自然要亲眼盯着药童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