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吐气法（1/1）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自是一番好风景。凿河入江口处，呼呼随着老鱼叔大口喘着粗气，贪婪地吮吸着这来之不易的新生。说起来奇怪，这一趟奔流而下，我却一直在呛水，平日亲近的河水却好似饿虎嘶鸣，张牙舞爪。
反常的令鱼害怕。
夜上三更之时，富贵尚是刀俎鱼肉，而今虽说算不上死里逃生，但也颇具传奇色彩了。
凿河自黑鸦山头奔流入江，沿途多是激流飞湍，险象环生，水性稍差些的鱼可得磕磕绊绊弄出一身伤来，好在这条河老鱼叔常来，他在前头引路，我们倒也谈不上磕碰。
水路无际，待我们汇入江口已是晨钟之时，清风徐徐，万籁齐声。
沿江多是杂草，鸟雀扎堆，虫鸣声弥漫四方。顺江而下不远处，坐落着一顶茅屋，蓬草横飞。若是眼尖些，大概还能窥见低矮的人影踱步其间。
我连着呛了一路的水，远远望去，这间草屋却让我猛地萌生了一丝莫名的心安。我大抵是病了，不去想我香香软软的沙床，倒望着这粗陋的草屋失了神。
“咕～噜。”
江水倒流进我的身体，这种时候也就相信直觉了。我努力翻腾，试图跟上前方的一老一小，不多时，我不出意外的肚皮向上了。
“富贵哥，还得赶路呢，你在干嘛呢？”呼呼没好气的说道，她掉头来看时，却又是一声惊呼。
一双大手将我从水中捞起，小老头沾满褶皱的的脸上挂着一弯咧嘴笑，瘆人的同时也让我一口江水喷出。
“只能到这的话，接下来我说的可要听好了。”小老头仿佛褪去昨日苍老的神态，转而神采奕奕，身形猛地拔高，容颜焕发，俨然一副少年郎的模样，我能感受到他粗糙的双手发生了些许改变，正掠过我的鱼体，温暖柔和若春风拂面。
随后少年郎便掬上一怀江水在手中，我也失因去抵抗而被搁在里头。他迈开步子，大步流星走向不远处的茅屋，也不过问来往虫鸣。
路在脚下，走就是了。
呼呼好似遭受当头一棒，在江水中不知去处，往来翕忽，看着眼前的父亲无动于衷，心急的姑娘在沉寂一会卯足了劲，猛然朝着茅屋游去。
自己总得做点什么，呼呼心想道。
“诶，傻孩子，他的事自有定数，还轮不到你去凑热闹。”沉默许久的老鱼叔转过身来摊出鱼翅，拦在江水之中。
“爹！万一富贵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万一他…”
“呼呼。”老鱼叔声音拔高，依旧坚定的拦在江水之中。
“你家姑娘愿意来的话就让她来吧，这年纪的孩子都是倔驴，你再多阻拦也无济于事。”少年郎朗声道，身影却消散在了远处。
“爹…”
老鱼叔听罢便也不在阻拦，任由江水从身边洗刷而过，待他转过身去看时，眼前早已没有熟悉的身影了。
“为时过早啊，好你个余宋，打的一手好算盘，希望呼呼能缓过来吧。”老鱼叔独留在原地，自顾自哀叹道。
……
江畔，少年郎跨步走进茅屋，却将我放在屋前的一片空地上，江水瞬间汇入泥土大地，不再回头。
“呛了一晚上，怎么吐气法倒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余宋走出来时，手上捏着两张符箓，捎带着几件衣物。他快步朝我走来，随后蹲坐在一旁的空地上。
“你听着就行。过去我也和你一样，江水倒流，连气都喘不上，先生传我吐气法，奈何我天资愚笨，半晌才有些许入门的迹象，好在先生大善，耐心教导我，我才得以活了下来。”
余宋望着江面，平静一笑，随后双指夹起一张符箓，送到嘴边轻轻呼气，那三寸黄纸瞬间点燃，眼看就要烧到少年郎的手指，余宋猛地大喝一声。
“来！”
刹那间火光从余宋的手指处跃下，团团星火将我包围，灼热的温度让我不由自主地反复横跳。火光从鱼尾处蔓延向上，我却感觉到身体在发生变化。
鱼尾，好像裂开了！
“富贵，张口吐气！”
少年郎大声喊道，目光紧紧的盯着火光中的青鱼。
天师符箓，灼骨去形。
眼下这般境地，我也只好照做，在猛吸一口气后，我着急的想要全部吐出来，意图吹灭眼前的火光，却发现气流仿佛形成丝状，一丝一丝吐出，与那火光撞在一起，随后，一股强烈的疼痛感席卷而来。
我的鱼尾最先出现反应，它从尾端慢慢开裂，随后逐渐拉长，鱼翅则是陡然厚实了些许，身体也以极快的速度不断变大，只是眨眼功夫，我便长成了眼前这个少年般的大小。
“嘭！”
只听得碎裂的响声传来，我正疼的下意识到处翻滚，下一刻杂草的刺痛感从脸上传来。
“我怎么，啊？我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个小老头…人呢，你干什么了。”
“这便是，人。”
一张麻布被他抛出，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我身上，我忽然发现，自己可以四处探头看，就同昨日厨房里的小老头一样，等我低头去看时，一些奇怪的东西映入我的视线。
“慢慢学，我慢慢教你…”
“你做的这是什么事！”变化来的太快，我霎时间无法接受，跳将起来就要朝着余宋吐泡泡。
等等，我泡泡呢？
老祖宗留下来的技术，怎么到我这丢了？那我还不如一死了之算了，我心想道。
在余宋的眼中，他只能看到一个光着身子的青年，手脚并在身体两侧，跳将着朝他嘟嘴，余宋毫无掩饰的大笑起来。这让他回想起，自己当初初具人样之时，先生也是这般大笑，先生还说，这叫英雄本色。
好一个英雄本色，余宋这算是明白了。
“好了好了，拿衣服盖好上一边去，呼呼还在水里头呢。”余宋招呼着待在一旁的草地上，如机我唯一的攻击手段吐泡泡也没了，手无缚鸡之力再贴切不过，我便只好盖上麻布，在地上扭曲爬行。
“哈哈哈哈哈，忘了你不会走路了，哈哈哈哈…你先待着，一会呼呼上来了我一块教你们。”余宋说着，转头向江畔走去，“对了，现在再试试吐气法，先吸，再呼，慢一些，不要着急。”余宋朝我说道。
我躺在地上，平静的吸入一口气，猛地发现这气流竟从我的嘴巴上方冲入了身体，而呼气之时，却又从身体里回冲上来，徐徐呼出。
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意袭上脑门，我不由自主的多尝试了几次，气息呼吸之间，我感到浑身舒畅，神清气爽。
“吐气法吗，原来是这样。”
不难，是好东西，回去教给添福，让他也试试，不过我现在是这般人的模样，要怎么变回去，我心想道。
正在我恍惚之间，一道少女的尖叫声从江畔传来，那方位，是余宋。
“呼呼姑娘，你先听我说，把这衣服盖上，别再摇来摇去给它晃掉了。”余宋摊手百般无奈，只得又拿上一件衣物向前走去。
“得罪。”
……
“我怎么蹦不起来了？”
余宋的身影在我眼前来回穿过，杂草堆里时而冒出几只蛤蟆，我们四目相对，它先跑开了，若是在水中，定是我要游的快些。
“小老头，别让我抓到你，你胆敢这样对呼呼，我要吐泡泡淹了你，再接我一招大鱼翅！”
晴空之下，草屋门前，辅江江畔，高大的少年郎抱起蜷缩着的姑娘，怀中的少女低头不语。不远处的草坪上，一条身材修长的男子正朝着这少年郎的方向阴暗扭曲的爬行着。
风光无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