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怎么又被抓了（1/1）
夜半鼓鸣，灯火溅落。
黑鸦山间角声连绵，自月色中划过，似无边潮水翻腾奔流，点点火光于远处乍现，随后视线拉长，一抹狭长的炬火红线横绝天地，茫茫兵甲奔涌而来。
鼓声骤响之处，是一处土匪寨，唤名燕栾寨，寨前两扇高天大门缓缓打开，正欲迎接打猎归来的大军。
月色之下，火光之中，这行队伍也逐渐显现出来，马上的汉子个个身强体壮，似有翻江倒海之力。队伍末端，一骑黑马疾驰而来，正要追赶大军脚步，马上披着几条细绳，腾挂三条青鱼。
我又被抓了。
晚上睡不着，正打算去湖面上凉快凉快，没曾想刚一冒头就被人逮住了，任我使劲浑身解数也无从逃生，这寨子里的土匪怎么老抓我。
我不明白.jpg
抓我就算了，连带着东边河道的老鱼叔和他女儿鱼呼呼也被抓了，我还年轻口感好，他们两一个是老的不像样了，肉硬了硌牙，也难怪隔老远都没游走，就被逮了，一个是豆蔻年华怎能遭此摧残，我父母云游天下，剩下我一棵独苗，而老鱼叔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鱼家要绝种了。
我心想道，现在是横竖睡不着喽，我挪挪身子，挂在马上四处摇晃让我成功的蹭到了旁边的老鱼叔。
“老叔，呼呼，你们怎么也被抓了。”
呼呼不说话，只是一直吐着泡泡，鱼到了这种境地还是换不上气了，虽说今天怕是难逃一死，但是事在人为，年纪上我算是大哥，念在一块长大的份上，我还是得帮呼呼多活一会。
“傻小子，你想干嘛？”
老鱼叔接上我的话，说道。老鱼叔就挂在呼呼旁边，见我摇来摇去靠过来也是没来由的瞥了我一眼。
“相濡以沫啊！老叔，我得救呼呼啊！呼呼你挺住，大哥我就来了！”
我更加卖力的摇晃起来。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老鱼叔顿了一会，沉声道。他看着我来回摆动的模样，也象征性的挪了挪身子，护在呼呼身前。
“呼呼啊，别玩了，你看看你这大哥，没个鱼样了。”老鱼叔拍了拍身旁的呼呼，叹气道。
“好。”
“话密了嗷叔，咕噜～”
“怎么泡泡吐个不停啊，别死在半路上了呀，我还要吃鱼呢。”声音从马背上传来，骑马的倒不是高大身影的糙汉，而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孩，看到抓来的鱼这般反应，他知道必须要赶紧回寨上了。
“喝水，小鱼们。”一瓢清水自马背上淋下，我正急着同老鱼叔辩论呢，这滔天巨浪让我顿时喘不过气来。
我怎么，被水呛着了？
老鱼叔和呼呼相视一笑…
空气莫名安静，我也发现身子摇不起来了，抬头看，是人，那双看我杂鱼似的眼睛。
“安子哥，这几条鱼是我半路抓的，想吃烤鱼。”话语间队伍已经到了燕栾寨中，抓我的小孩向打猎的领头汉子说道。
“让你瘸子爷爷给你烤去。”
…
一阵子颠簸过后，我横躺在木头案板上，挤挤眼还可以瞥到远处一个小老头子，拿着刀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我一身光亮美丽的鳞片只能送你一片，让你全刮了不如让我死了得了，我心想道，虽然我本来就快要死了。
至于我说为什么是“又”被抓了，要是呼呼感兴趣，我还能说给她听我的英勇事迹，如果我能活着的话，那次只有我一条鱼，但是现在，
我们三。
我慢慢闭上眼，静待死亡的到来，迷糊中我听到了呼呼的声音，感受到她的鱼翅触碰我的鱼翅，虽然有点痛，但不像假的。
“喂，富贵哥，这次死了的话，下辈子可以做别的种族吗？我不想当鱼了。”
回光返照吗，倒是挺有趣的，死前连对话都能模拟出来，也算好事一件，我心想道。
“富贵哥？”呼呼连着戳了我好几下，让我有些疼痛的吐出一口泡泡。
“你还活着吗？”
“什么富贵哥，早就说了工作时称职务，叫鱼处，鱼处！”想到没还挨刀，我还是打算站好做大哥的最后一班岗。“呼呼，我们会活着的。”我尽力看向呼呼的方向，但迎面而来的是老鱼叔的鱼体，和正要拍向我的硕大鱼尾。
“干嘛啊叔，这样很疼的！”
我吓的一激灵，卯足了劲翻腾着身子，左右摇摆几下之后，我意外跌下了案板，厨房里到处是水流的痕迹，顺着些许水流让我不受控制的在地板上滑动了起来，噗通一声，是熟悉的水，大水池。
“富贵儿，这次也要活下去。”
老鱼叔的声音从案板处传来，那一尾惊为天人的力量让我心生害怕，但片刻之后，是久久沉思。一条连游都没力气游走的老鱼，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拍我，总不能，在这最后的关头还要算我调戏他女儿的债吧。
如果是这样，那我确实该打。
“呼呼，我的好女儿，下辈子想当什么？”
“要当，吊睛白额大虫！”
呼呼靠在老鱼叔身旁，感受着老鱼叔逐渐缓慢的心跳，她不明白为什么平日总是高大的父亲今日却无端矮小了。呼呼不断吐着泡泡，老鱼叔可喜欢看她这般活泼的样子了。
“鱼可要威风…多了。”
“爹，你瞎说，你看富贵哥，他一点都不威风…哥？”呼呼拍动着鱼翅，朝着我的方向招呼着。
“咕～噜～！”
我好像，溺水了？！呼呼的声音传来，我努力张嘴想要回应却不断有汹涌的水流冲刷着我的鱼鳃，不多时我视线逐渐模糊，肚皮开始翻滚，咕噜～
“我说你们三…能死在我手里也算我的耻辱了。”远处的小老头叹了口气，摇头道。
小老头是个驼背，走的也慢，但手上活利索，整个寨子的后厨都由他负责，做的菜不能说色香味俱全，但至少还没人说过坏话。
小老头慢慢走向案板，手上拿着一瓢水就淋向了案板，随后捧起呼呼和老鱼叔向我走了过来。
“在这里面你还能活这么久也算条好汉了，鱼富贵，我是该这样称呼你呢，还是叫你，鱼…”小老头眉眼一皱，看到我肚皮翻身久久没有反应，猛地大叫一声“不好”！随后眼疾手快，刹那间就从水池里把我抽了出来。
“你要是死了我可就晚节不保了，也没办法跟他们交差了。”
水池中泡久了，我已经双眼模糊几近失去知觉，恍惚中我看到小老头拿着刀就要砍向我，我虽然想躲开却也无力再动弹，案板上还有呼呼和老鱼叔，我又该怎么救他们。
我又不明白。
我闭上了双眼，没曾想竟在这种境地里睡上了鱼生第一个闭眼觉，如果我还能活下去，我一定要说给呼呼听，当大哥的，没点英勇事迹怎么能…
明月高悬
再睁眼时，咕噜咕噜不断升腾的气泡将我围绕，眼前是急切的呼呼和难得一见心忧的老鱼叔。
我们三，果然还是又在一块了吗，这算是好事吗，应该算吧，我心想道。
“富贵哥，你还好吗？你感觉怎么样？”呼呼的问候传来，莫名的真实和亲切。
“能睁眼就还能活下去，没事的，这小子命硬。”老鱼叔看到我睁眼醒来，也终于卸下担忧，四下游了游，看看新环境。
我们待在一个木桶里，好在呼呼个头小，尚能留出空间供老鱼叔翻腾几下。
乌云蔽日，视线猛的暗了下去，我挤眼向上看去，又是人，那双看起来还挺慈悲的眼睛。
“醒了就好，你们三都没事，我也就放心了。”小老头说着，提起木桶就朝水池走去，“这池子连着山那头的凿河，下去之后好好活着，吊睛白额大虫也不见得是很好的，富贵，教了你这吐气法回去要好好修炼，我是等不到那天了，你可要做到啊。”
小老头的声音宛若晴天霹雳，我呆呆的立在水中，眨眼间又将肚皮翻过，死鱼一条，小老头说的大概也是胡话吧，我不明白。
小老头的驼背，估摸着当是日复一日的重活压垮了些，如今提起水桶把我们倒入水池，我竟然也会生出些许怜悯来。
水流带着我们奔流而下，冲向水池深处，我扭扭身子回头看，老鱼叔的身影再一次拦住了我。
“别回头。”
我好像听到，老鱼叔和小老头同时说着。
“吱～呀～”
厨房的木门被推开，发出刺耳叫声，进门的孩子瞪大双眼，猛地看到了正在倒水的小老头，他朝小老头问道。
“瘸子爷爷，我的烤鱼…”
鱼呢，我们被水流裹挟，在孩子的哭腔声中随势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