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探山4(2/1)

午后,日光慵懒地洒在村落,叫花子们无事可做,纷纷回到卧房休憩。起初,众人困倦不已,大多闭眼沉沉睡去。随着时间推移,有人陆续醒来,在屋内踱步,继而与旁人低声交谈,交谈声渐次增多,不多时,所有人都被唤醒,卧房内一片嘈杂。

李老鼠推开房门,踱步至巷子。一抹灿烂的光线斜照在墙上,晃得他眼前一亮。他下意识停下脚步,抬眼望向西方,只见橙红的太阳悬于西天,散发着柔和温暖的光芒,本应让人感到惬意,可此刻李老鼠却满心忧虑。“猴子都去了这么久,该回来了吧?”他暗自思忖,眉头紧蹙,随后加快脚步,穿过小巷,径直朝村口走去。

村口的茅庐下,庄客警惕地看守着。见李老鼠要出村,庄客立刻上前询问。李老鼠表明身份与来意后,庄客抬手放行。他站在村口的路上,寒风呼啸着灌进袍子里,冻得他浑身打哆嗦。庄客见状,热情地招手,邀他到茅庐下躲避风寒。李老鼠感激地走进茅庐,只见庄客坐在席子上,身旁放着一壶酒。庄客并不饮酒,只是困倦时,偶尔打开壶口,轻嗅酒味提神。二人初次相见,相谈甚欢,时光在交谈中悄然流逝。

不知不觉,太阳缓缓西沉,天色渐暗,漫天云霞被染得通红。

这时,李老鼠瞧见前方有烟尘散乱飘飞,定睛望去,原来是庄子里升起的炊烟,北风向南吹,正好将炊烟送到村口。

又过了一会儿,天色愈发昏暗。不过眨眼间,被夕阳染红的晚霞便失去了光彩,渐渐黯淡下去。远方的山峰在暮色中愈发模糊,只剩些许微光。鸟雀成群结队归巢,在森林上方盘旋,宛如一个个小黑点。李老鼠与守门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知不觉,夜色悄然降临。

夜色先是笼罩前方的山丘,继而吞没道路,缓缓向村口逼近。远方的天空逐渐昏暗,云彩隐匿不见,星星点点的星子在夜空中闪烁,星河璀璨,如同一匹柔软的绸缎。守门人换班了,新守门人走进茅庐,得知李老鼠在等人,便未驱赶他。

夜色渐深,李老鼠担心猴子回来时看不见自己,便走到路口,这样,但凡有人进村,都能一眼瞧见他。寒风如刀,割在他脸上,灌进袍子里,冻得他浑身发抖。他心中不禁泛起诸多担忧,猴子如今是生是死?若遇上山贼,恐怕凶多吉少;要是山贼不杀他,强留他入伙,那猴子往后就成了山贼,再也回不来了;又或者猴子在路上遭遇野兽,掉进猎人陷阱,或是意外受伤,此刻说不定正盼着他去救援。

这般想着,李老鼠再也坐不住,决定进山寻找。他怕旁人阻拦,便一声不吭地抬脚往山里走去。刚走两步,前方出现一个人影。夜色浓重,根本看不清那人的模样,甚至连体型都难以分辨,只能隐约看出身高和脑袋的轮廓。李老鼠心头一动,第一个念头便是猴子,这人影的身高与猴子相仿。可他不敢贸然呼喊,只是快步向前,想看清对方的脸。

那人正奋力奔跑,脚步沉重,每一步落下都发出重重的声响。“大伯!”那人先喊出了声。

李老鼠听到猴子那稚嫩的声音,眼眶瞬间湿润,激动喊道:“猴子,你可算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猴子跑到近前,脚步未停,一头扎进李老鼠怀里。

李老鼠听着猴子急促的喘息声,闻着他身上浓重的汗臭味,心疼不已,“你回来这么晚,是不是路上出啥事了?”

“唉,出大事了!路上碰到山贼,严欢还踩中陷阱,被山贼抓走了。”

“你亲眼看到他被抓了?”

“没,我就看到几个山贼追上他,他和山贼打起来了。”

“那你咋不去帮忙?”

“帮不了啊,他脚踩中陷阱受了伤,别说打退山贼,能安全回来都难。”

“那山贼窝找到了吗?”

“找到了两个。”

李老鼠闻言,又惊又喜,没想到这小子竟找到了两个,忙问:“怎么找到两个的?”

“一开始我只找到一个土匪窝,在山洞里,外头有个老头子守着,里头多少人看不清。那土匪窝离这儿大概十里路,去的山路崎岖难行,我回来时就换了条平坦的路。谁知道走了一段,看到有炊烟,顺着找过去,又发现一个土匪窝。这个在山谷里,有十几间棚屋,周围围着竹子栅栏,南北两个大门都有壮汉把守。我瞧着第二个土匪窝好攻打,里头土匪少,一把火就能烧了。”

李老鼠听着,心中有了主意,忙把猴子拉到路边,低声叮嘱:“到时候官爷问起来,可别说找到两个土匪窝。你一天就找到俩,虽说厉害,可官爷肯定不会多给报酬。就跟他说找到一个。”

“嗯。”猴子点头应道。

“官爷问土匪窝啥情况,你就把第二个土匪窝的事儿告诉他。这人少,好打,记住没?”

“记住了。”

“等打完这个土匪窝,他要是再让你去找,你就假装进山,到时候回来把第一个土匪窝的事儿说给他。”

“这办法好。”

“还有,跟官爷说话时,多讲点,别光嗯嗯嗯地应。讲讲找土匪窝多不容易,翻了多少山路,过了多少溪流,心里多害怕,这样才有机会多拿钱。”

“好。”

“记住了,多说话,多挣钱。”“嗯。”

李老鼠拍了拍猴子的后背,关切道:“你出了这么多汗,在外面让北风吹着容易着凉,咱赶紧回村。”

说罢,二人便往村子走去。

刚到村口,一个男人挑着红色灯笼走来,灯笼的光映出那人的模样,正是陈铁牛。

猴子眼尖,立刻喊道:“三叔!”

陈铁牛瞧见两个人影,一时没认出来,听到猴子的喊声,才停下脚步,问道:“是猴子吗?”

“是我!”猴子动作敏捷,立刻离开李老鼠,跑到陈铁牛面前。

陈铁牛看到猴子,满脸欣喜,“我吃完饭,想起大哥还没吃,就来村口换大哥回去,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你们了。”

猴子问:“大家都吃完了?”

“都吃完了,就剩你们俩了。”

这时,李老鼠也走到跟前,听到他们的对话,说道:“赶紧回去吃饭,吃完还得去见官爷呢。”

···

回到村里,仆人正在收拾餐桌。李老鼠询问,仆人告知是官爷的吩咐,还说他们回来后,要去官爷那儿用餐。二人无奈,只能前往官爷的用餐房间。一进房间,就看到官爷们正饮酒作乐。李老鼠肚子饿得咕咕叫,闻到酒肉的香气,看着满桌丰盛的食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郑巡检瞧见他们进来,开口问道:“你们可算回来了。”“是的,官爷。”李老鼠应道,带着猴子走到郑巡检身旁。“我记性不好,他侄儿叫啥来着?”“聂猴子。”“猴子,你找到土匪窝了吗?”“找到了,大人。”“好小子,年纪轻轻就找到土匪窝,不简单呐。来,都坐下。”郑巡检说着,招呼他们坐到桌前。李老鼠和猴子依言坐下。郑巡检见他们饿坏了,便说:“快动筷子吃菜,边吃边说。”

于是,李老鼠和猴子赶忙拿起筷子,夹了块肉放进嘴里。

郑巡检接着问:“你是怎么找到土匪窝的,说来听听。”

猴子一边嚼着肉,一边说道:“土匪窝在一个小山谷里,可难找了。我在山里跑了好久,翻了好多山路,过了好多溪流,都没找到,最后走到山谷才发现。”

郑巡检又问:“土匪窝的情况都探清楚了?”

“清楚了。用篱笆围着,里头有十间茅草屋,有南门和北门,都有人看守。”猴子说完,又拿起筷子夹肉。

郑巡检笑了笑,“可惜,只是个小土匪窝。”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碎银子递给猴子,这个碎银子恰好等于一两。猴子接过碎银,连忙向官爷道谢。

李老鼠见郑巡检出手阔绰,想着趁机讨要兄弟们的报酬,便说道:“官爷,小的瞧见您掏碎银子,突然想起今日兄弟们的报酬还没发呢。”

郑巡检脸色一沉,不悦道:“你们今日啥活都没干,光吃了两顿饭,还想要报酬?”

李老鼠心里明白这官爷不想给报酬,却并未生气,依旧笑着说:“官爷,我倒不在意这点报酬,可我要是空手回去,兄弟们怕是会心生不满,说不定今晚就都跑了。明日谁还跟着您去剿匪呢?”

郑巡检听了,骂道:“妈的,老子现在身上没钱。等你们跟我打下土匪窝,抓住土匪头领献给庄主,少不了犒赏,到时候还怕没银子分?”

李老鼠心想,这官爷到时候肯定又会找借口推脱,便说:“我们这些叫花子都是过一天算一天,说不定啥时候就饿死了。您今天给钱,我们就好好办事;不给钱,明天大家可就不干了,说不定明天一早,大伙都跑光了。”

郑巡检一时语塞,只好问道:“十六个人一共要多少银子?”

“一人五百文,十六人就是八千文,八千文就是八两银子。”郑巡检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银子递给李老鼠。李老鼠仔细数了数,又用牙咬了咬,确认是真银后,说道:“多谢官爷。”

郑巡检说:“钱已经给了,明天你们可得按我的吩咐办事。”

“哎,官爷,还有件事我得跟您讲。”李老鼠急得不行,话都说得飞快。

“啥事啊?”巡检抬眼,一脸疑惑。

“严欢被山贼抓走啦!”李老鼠扯着嗓子喊,声音都变了调。

“谁是严欢啊?”巡检皱起眉头,赶忙追问。

“严欢就是跟我们一起来的那个叫花子。今天下午,他跟猴子一块儿上山找山贼窝,半道上碰到山贼,被掳走了。”李老鼠说得飞快,就盼着巡检能马上明白这事儿有多严重。

郑巡检听了,脸色缓和了些,想了想说:“别急,等明天咱们打下山贼窝,就能把他救出来。”

“那可不行!咱们必须今晚就去救他!明天再去,严欢怕是没命了!”李老鼠往前跨了一步,情绪越来越激动。

“到底你是巡检,还是我是巡检啊?”巡检眉头拧成个疙瘩,语气里满是不满。

“那肯定您是巡检大人呐!”李老鼠声音低了些,可眼里的焦急一点没少。

“李老鼠啊,咱现在对山贼窝的情况还没摸清楚,再说天都黑透了,就这么冒冒失失地去,兄弟们都得白白送命,这可不是个好主意。”巡检耐着性子解释,想劝住李老鼠。

李老鼠眼睛都红了,额头上青筋直冒,往前一冲,大声喊道:“大人,严欢现在生死不明,多拖一刻,他就多一分危险!咱们咋能因为怕有风险,就不管他死活呢?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被山贼折磨,甚至丢了性命?”

郑巡检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劝道:“我知道你担心严欢,可我是将领,得为所有去剿匪的兄弟们负责。就这会儿去,赢面儿太小了,咱们得有个周全的计划,不能光靠一股冲劲就去干。”

李老鼠还是不听劝,坚持道:“大人,等咱们计划好了,严欢说不定早就……咱们可不能错过这救人的好机会啊!”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越来越大,谁也不让谁,屋里的气氛紧张得像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就在两人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凌乱的脚步声。房门被缓缓推开,严欢满脸憔悴,一瘸一拐地走进屋里。他步伐沉重,每迈出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大伙目光直直地盯着严欢,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真的是他。

李老鼠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地扶住严欢,双手紧紧抓着严欢的胳膊,生怕他会突然倒下。他急切地问:“严兄弟,你是咋逃出来的?山贼那边到底啥情况啊?”

严欢双手撑着膝盖,身子微微颤抖。他指着受伤的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声音沙哑,断断续续地说:“大哥……我拼命跟山贼周旋,趁他们稍微松了点儿劲儿,才找着机会逃出来的。那些山贼可太狡猾了,在山路和他们的老窝周围设了好多陷阱,把我的腿弄伤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来,赶紧坐下,先吃点东西。”说着,李老鼠搀扶着严欢来到桌前坐下,这个位子正是刚才他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