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贵人(1/1)
韶云居内,檀香袅袅,清宁雅致。
常晗雪端着羹汤,一勺一勺地喂着孟扶光,“好在你醒了,否则为娘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孟扶光看她满眼的心疼,清冷的眸底隐现一抹柔光。
六年的时间,眼前的妇人或许早已将她当做亲生的看待。
七年前,她在雪地中被猎户父子所救。只是人心难测,当猎户发现她就是通缉布告上重金悬赏的朝廷钦犯时,还是选择出卖了她。
猎户与其妻密谋的当晚,她趁着夜色逃出了村庄。后来,她扮成流民辗转去了临安城,却又因不懂江湖险恶被人贩子卖到了青楼。
从青楼逃出来后,她遇到了自己一生的贵人——孟扶光。
彼时他是前去临安求医的富家嫡公子,而她是撞上他马车要被老鸨捉走的落魄之人。
就这样,她被他以五百两赎走,带回了孟家的其中一处产业——银湖山庄。
在那里,她度过了短暂而快乐的一段时光,直到她成了孟扶光。
孟母是一个对孩子要求极严的母亲,也是一个刚中带柔的母亲。
即便孟扶光身体孱弱多病,她也不容许他在学业上有丝毫懈怠。
不过,孟扶光却是个懂事上进的少年,虽年龄与她相仿,却是个喜好读书的素净性子,这让当年身如浮萍的她找到了心灵上的归属与宁静。
只是,他不该只有那么短暂的一生。
她心中轻叹,生死有定,大抵如此。
“好在公子福大命大,有惊无险。”
香草的一句话,瞬间将她拉回现实。
孟扶光看着她稚嫩的小脸,无声轻笑。
她的确福大命大,她还要参加明年的春闱,还要去上京查明真相,她要做的事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不过她不急,事情总得一件一件来。
腿上还好,只是磕了点皮,就是肩背有些疼痛难忍。
她当时没有看见放猫之人,却觉察到了熟悉的气息。
亏他还是习武之人,隐匿气息的功力也着实不怎样。
她看起来的确单薄瘦弱,也难怪他不把她当回事儿。
手背忽而覆上一双温软的手,“扶光放心,你此番所受的这些苦,为娘定会帮你讨回。”
“祖父要回来了么?”
“嗯,你想好要怎么教训那孟祈瑞了吗?”
孟扶光摇摇头。刚才大夫来过,她的脑部并无淤伤,说到底也就受了些皮肉之苦。
老太爷虽偏爱她,却也不会为了她把另一个嫡孙怎么样,毕竟年关已至,真若打出个好歹来,也影响一家子和睦。
如若他们三房占着宠爱不依不饶,老太爷也定是要厌烦了的,倒不如以退为进,大度些,为今后有所求留好余地。
“二房那边应该会有所表示,否则,即便我们不说,祖父也不会就此揭过。”
常晗雪听着,满意地看了眼神色平静的如玉之人。
眼前之人这些年的表现,比她预想中的还要稳妥。
刚开始的那几年,她对她还有些抵触与生疏,甚至在很多时候,对她亦存了某些莫名的怨恨,怨恨为什么自己的孩儿早夭,而她却活得好好的。
她觉得她不配得到扶光拥有的这一切,而如今,她却真心觉得她值得拥有这一切,甚至是比这更好的一切。
她是扶光生命的延续,是自己活下去的希望和依仗。只要她能挑起这一切,女子照样可以传宗接代,光耀门楣不是么。
所以,她绝不容许任何人阻碍面前之人的发展,即使到现在为止,她还不清楚她的真实来历,即使她是要借着孟家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她也认了。
因为开弓没有回头箭。
更何况,现在的孟扶光对整个孟家也的确没有丝毫敌意,甚至在这两年还为孟家促成了好几笔不可多得的生意。
比起不可知的未来,她更愿意拥有看得见摸得着的现在。
她的性情与她家扶光更是有很多的相似之处,她对她根本厌恶不起来。
要真说起来,当年还是她恳求人家留下来的,求仁得仁,她又有何怨。
“这件事,你拿主意就好。”
二房那边,她也没指望他们会有什么表示。
二爷孟勤章已经好几日不沾家,听南院碎嘴的婆子八卦,十有八九是在外面养了人。
邵金枝应是不知这档子事,若是知晓了,孟家估计又要鸡飞狗跳一段时间。
她今日假惺惺地来探望,也不过是做贼心虚,不想自家儿子惹出什么大的乱子来。
至于孟祈瑞那个熊崽子,等明年春闱结束后,她定要找机会好好料理他一番。
刚刚听扶光说,她是被一只乱窜的野猫吓到,才慌不择路摔下了阁楼。
老子成日里花天酒地,儿子无聊时招猫逗狗,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只是,扶光为何会如此怕猫?
想到这里,她隐约记起,五年前玲珑山庄的某个夜晚,扶光就被不知从哪儿窜进去的狸猫给吓得生了一场大病,在屋里整整养了大半个月才好起来。
当时她只以为是巧合,如今看来,只怕没那么简单。
常晗雪隐去心底的疑惑,没再细想。
现在最重要的是将扶光的身体养好,万不能影响了她明年三月的会试。
天杀的孟祈瑞,自己不求上进就算了,还恶意阻挠别人进步,当真是可恨至极。
看着孟扶光面容苍白的憔悴模样,她就更心疼了。不行,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扶光是读书人去不得,可她一个深宅妇人却不用忌讳,她就是拿棍子打那混账一顿也是说得过去的。
这两日扶光一直没醒,她忙前忙后地请人看病也没少折腾,一时间就没顾得上去找那混账,现在她多的是时间。
正要起身去南院,却听下人禀报那混账竟然自己送上门了。
“扶光,你要不要见见他们?”
孟扶光点点头,勉强坐起身子,让香草给她更衣束发。
常晗雪叹了口气,这才对侍女道:“让他们等一刻钟再进来。”
门外的孟祈瑞自是等得不耐,用力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孟扶光这是几个意思?让本少爷等这么长时间。”
“怎么,你蓄意害她的那份耐心哪儿去了?还是说,我家扶光求着你们来这儿了?”
邵金枝满脸堆笑,“三弟妹说的哪里话,我家祈瑞有错在先,别说是一刻钟,就是一个时辰也是等得的。”
常晗雪暗自冷哼,这女人惯会算计的本性倒是一点没变。
若不是见扶光醒了,怕事情瞒不下去而被即将回来的老太爷问责,她才不会主动承认自己儿子的过错。
她敢打赌,若是扶光一直没醒,她就会一直死不承认地装无辜。
孟祈瑞自是见不得常晗雪对他们母子的冷嘲热讽,他虽理亏在先,却还是梗着脖子反驳:“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孟祈瑞,老天爷眷顾让她醒了来,可是你的福气。如若不然,你就等着吃牢饭吧。”
“三婶,我可是真心来赔礼道歉的,你至于把话说这么刻薄么?”
“遭罪卧病的又不是你,你当然可以在这里说风凉话了。”
孟祈瑞正气得憋屈,却听屋内传来一道低哑的声音,“母亲,让二伯娘他们进来吧。”
常晗雪冷哼一声,转身进了屋,邵金枝母子这才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