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尸山血海（四）（1/1）

第五日，最长的一天开始了，这天又下起了雨。

前日一阵回回炮，不仅瓦解了攻势，而且白白折损了4、5000兵力，昨日焚烧阵亡将士遗体，安南军从上到下，都被一种悲壮渲染，他们决意今天一战克城，以洗涮前几日伤亡惨重的耻辱。

冒着连绵的阴雨，安南军改变了进攻阵型，让藤甲弓箭手和攻城部队混编，既起掩护作用，也能最大限度减小回回炮的伤害，当然，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藤甲弓箭手人数大大减少了，只能这样混编了。

安南军今天先出动了3万混编部队，后继看情况再投入兵力，这3万人分3个进攻波次，连续攻击，不让元军有时间喘息和修补城墙。

得益于航道的疏浚，水军转运的大量辎重得以上岸，安南军前几天损失的军械物资包括攻城器械都得到了补充，箭支充足而且大多是毒箭，粮草也得到了补充。

看起来，安南＿占城水军牢牢控制了这一带的水面和海面，陈兴道甚至考虑，万一损失巨大还是不能克城的话，那就由水军转运部分大军在新兴府路或谅山路深远后方登陆，先打碎元军东路元帅府的首脑机关再说。

但其实，元军的水军并没有销声匿迹，只是暂时隐藏着，这一点，别说安南军了，东路元帅府也没几个人知道。

眼见前线的战报越来越危急，东路又已无援军可派（江西的2万兵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安南，而且，到了也未必拔给东路），奥鲁赤咬了咬牙，散在广西沿海的4000水军出动了。

水军其实已经秘密到达新兴府路和谅山路的3个地方了，之所以这点兵力还要分开，不是担心安南水军来攻，主要还是避飓风，这个时节，飓风仍在东京湾（北部湾）肆虐。

考虑到安南＿占城水军的强大，元军留守的水军制置使决定采取突然袭击的方式，趁夜暗集中水军，火攻安南水军，尽管在宽阔海面，这种进攻未必能给敌方造成太大损失，己方的损失也不会小，但制置使仍决定这么作，并跟属下2个万户商议好了时机、地点和联络方式。

也是这时空的巧合，元军水军决定发起夜间偷袭的时间恰好是这最长的一天的夜晚，所有人包括元军都没有料到，夜半时分，安南水军会收到一份“惊喜”。

在清晨的阴云中，安南军投石车的密集攻击开始了。

出乎安南军的意料，原以为的回回炮反击并没出现，只有很散乱的一些巨石投来，既没火石弹，也不集中，一个都统制大喊道“鞑子军的回回炮被咱们的投石炮砸毁了，大家冲啊”，原本还比较谨慎的安南军顿时士气大增，争先恐后地按武义王的部署冲杀了上去。

陈国宇的想法是：攻城锤主打城门，投石炮分开2处，集中使用，在南面和西面同时打开缺口，然后再跟城门缺口汇合，三处猛攻，解决兵力优势无法展开的问题。

至于云梯和冲车，只要能够死死把元军大部甚至是绝大部分耗死在城头上即可，能不能直接从城头攻进去并不重要。

彭成龙现在已经冷静多了，迭经血战，又一直在学习怎么指挥大军作战，他已经不是那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书生了，真正从战争中学习了战争，尤如当初的王涛王经武一般。

城头上的防守暂时由张贤元统一指挥，李瓘的汉军、阿里海牙留下的签军和他自己带领的2500生力军，由彭成龙直接控制，支援各处防守。

当安南军的投石车开始集中向南面和西面发射时，彭成龙敏感地预料到了陈国宇的打算，“可惜，回回炮没弹药了，唉”彭成龙叹了口气，马上安排李瓘带3000人去南面，同时出动1000签军扛着砖石前往，他自己则率2500人赶到西面，当然也有1000签军扛着砖石跟随。

至于城门，那里有巴雅尔的3000人在防守，金刚墙也在那里，筑得比较牢了，他是比较放心的，不过他还是加派了500签军扛着砖石去支援，以防万一。

剩下还有5000多汉军和2500签军，这些军队，彭成龙事先跟张贤元商量过，李瓘出战后，就暂由负了轻伤的陈五郎统一指挥，按彭成龙的命令，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

哪怕是张贤元亲自前来，没有彭成龙点头，也不能增援一兵一卒，他现在已不是那个感情用事的侍御史了，是这城中数万将士的最高统帅。

彭成龙虽然一开始就从安南军投石车的落点推断出陈国宇的意图，但是这时代的投石车效率并不高，过了好一会也没啥动静，李瓘甚至怀疑侍御史会不会指挥。

城门倒是又被撞开了，但是这回里面有几千人没日没夜的赶出来加固的金刚墙，比城门要坚固厚实得多，安南军虽然拼命撞开了城墙，但其实没多大作用，还废掉了一把攻城锤，要继续撞击，还得等下一波的攻城锤过来。

陈国宇也看到攻城锤撞开了城门，但是却停在那里不动，他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唉，这鞑子，真是不简单，他摇了摇头，马上让亲兵传令，把第二波和第三波的攻城锤全部调上来。

不过，他现在最焦虑的，还是投石炮，回回炮的反击很是无力，这个他是很高兴的，但是，己方集中了几十门投石车，却到现在还没见打开一个缺口，这落点，真是差的可以，不知道那伙参军是怎么计算的。

不过，陈国宇和彭成龙、李瓘都很快不用疑虑了，南面的一处城墙受到投石车连续不断的轰击，终于被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弹击垮，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开始只是几块砖掉落，很快就是大面积的坍塌。

李瓘暗拍额头，侍御史真是计算的好准，墙体垮塌处离他屯兵之处仅有10余丈的距离，如果开始不在这里做好防备，安南军大规模从这个缺口涌入，那就全完了，他把弯刀一挥，3000汉军潮水般涌向缺口。

安南军的一个虞侯见这处垮塌的城墙似乎没人防守，正在高兴，刚刚扭头准备喊大家攻入，一支重箭不偏不倚的将他的脖子射了个对穿，他喉咙里只能发出“咕咕”声，随后便栽倒了下去。

南面城墙垮塌处转眼又变成了昨日那种几个人对几个人的双方添油战法，乱箭如雨，双方冲在前面的将士尽管都手持大盾，还是各倒下去一批，随后便是站在尸体上的短兵相接。

西面城墙还是没有动静，因为这一段城墙昨天也跟城门一起，加固了几个地方，所以虽然能够听见也看见投石车的石弹石块乱飞，但是却始终没有砸中薄弱之处。

看来再在这里也没有多大作用了，彭成龙心念斗转，准备带兵去支援一下李瓘，不过他又担心安南军的攻城锤会很快再来，把城门的金刚墙砸坏，那里更加危险，干脆，把兵带到城门和南面之间，既可随时支援李瓘，亦可很快救援巴雅尔。

他挥动宝剑，大喊了一声“众军随我...”一个“来”字还没出口，西面的一处城墙薄弱处垮塌了。

妈的，彭成龙心里骂了一句，使劲咽了口唾沫，喊道“跟我来堵住安南猪”，还没等他带亲兵冲到前面，小虎先带着人冲了出去。

大雨如注，双方的弓弩都开始无力了，无论城头还是城墙，到处都是短兵相接的厮杀。

彭成龙用剑砍翻一个冲上来还没站稳的安南兵，马上被亲兵们挤了下去，他在后面并没压阵，而是在听城门有什么动静没有，这里，有2000多精锐汉军和他与张贤元合在一起的400多亲兵，他倒是不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在接连倒下上千人之后，安南军的第三根攻城锤在齐肩高的尸堆间前进，前面第二根攻城锤顶上去后，把金刚墙砸的松动起来了，幸好昨晚地基还有些加固，总算没有垮塌下来。

安南军的第二根攻城锤被撞砸射的快散掉了，加上暴雨的侵蚀，很快就没什么用了，可怜倒下了300多安南勇士，还是没打开城门，反而只能又废掉一根攻城锤。

第三根攻城锤在倒下百余人后，也到达了城门，因为大雨的缘故，双方弓弩都发软了，箭远没有前两根攻城锤前进时射的那么密，因此，第三根攻城锤以很小的伤亡攻到了城门。

“轰”的一声，连城头上都听到了这声音，厚实无比的金刚墙垮掉了，“坏了”彭成龙心里暗叫。

就在这时，吴总管派了个亲兵来传信，说是东面城头快顶不住了，要侍御史派兵增援。

东面，吴总管的兵力是不太多了，但是还有廉总管的残兵在那里，加起来也不比西面和南面城头的守军少，而且从一开始，那里就不是安南军进攻的重点，彭成龙虽然不在城头上，但根据城头不断传回的消息，他还是了解攻城的整个情况的。

他连问都不想问吴总管那里战况如何，就凶狠的回复到“你们吴总管和廉总管合兵在一起守东面城头，那里并非伪陈进攻的要点，你们的兵也不少，你回去告诉吴总管，不要想着留后手，全部压上去；

如果东面城头有失，本使管你总管不总管，斩了再说，剩下的人‘十一’连坐，朝廷要追责，老子一力承担，明白了没有”，那亲兵见这书生模样的人一发起怒来，简直像是魔王临世，吓得裤裆都快湿了，连连点头“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吴总管的人刚走，彭成龙马上对在后面的一个汉军千户说道“苏千户，你在这里代本使指挥，本使的亲兵，也归你调遣，这大雨天，还有1个多时辰天就黑了，我去城门口看看去“。”遵令“。

城门口，金刚墙倒塌让砖石乱飞，尘土飞扬，几米外都看不见人影，安南军等了一会，才开始组织攻城兵力从这里进攻。

巴雅尔虽然就带兵守在金刚墙后面，但是垮塌的墙体刚好倒向他所在的城门里面，虽然他们离金刚墙还有5、6丈的距离，但还是有人被砸伤，加上灰尘弥漫，前面的队伍不免有些散乱起来。

巴雅尔赶紧赶到前面，把队形整顿了一下，刚刚整顿好，从早已消散的灰尘中涌出了大队的安南军，由于巴雅尔在整顿部队，没有第一时间堵上城门口，结果安南军从城门洞里涌出，在城内可以并排成十几人甚至几十人的阵型作战了。

这种情况非常危险，因为安南军的攻城兵力几倍于守军，还有源源不断的后援，如果只是在一个小小的城门洞或城墙缺口处搏杀，双方兵力都展不开，还可以像添油一样持续对攻，时间一拖长，攻城的一方只能撤退。

但是攻进城来就完全不同了，兵力占优的一方可以最大限度的发挥自己的优势，实际上等于是破城了。

不过，安南军显然还没有破城，他们也只是从城门攻进去了4、5丈而已，巴雅尔的近3000探马赤军早就虎视眈眈了。

彭成龙赶到的时候，双方已经开始了厮杀，但是因为安南军已经攻进了城，巴雅尔其实是非常被动的，安南军可以左右包抄，而且弓箭手的援助也很见效，虽然此时大部分弓箭已经发挥不出什么效力了。

”咝“彭成龙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样下去，很难将安南军赶出城去，即便天黑了，他们也可以牢牢占住城门这里，不用撤退，明日一早，大军全部或大部从这里杀进去，那...。

彭成龙简直不敢想，他连忙对一个亲兵道”马上回去告诉留守的陈副总管，让他把绝大部分留守汉军都带过来，签军也带2000过来，快，快去”，“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