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心如磐石（1/1）
纵使这裴肃谦心有千千结，面上神色变化，上官一萧心如磐石，只扑在大道上。
好不容易顾仙师抬起了头，上官一萧赶紧请他到屋外细谈，毕竟事关自家大道，还是不足为外人道。
“仙师，弟子修行日渐凝涩，既不是天资愚钝悟性稍欠，更不是懒怠所致，只觉冥冥之中有道门横亘其间，过不去也摸不着，弟子苦思良久，不知何解？”上官一萧忐忑道。
顾仙师似乎是还没睡醒，眼神还有些惺忪，语调飘忽道：“哎呀，你这话说的模棱两可，我听着不过就是到了瓶颈，不是什么大毛病，你莫是闭关太久，心浮气躁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上官一萧想了想将在山下与仆从对话间得到的几分明悟都补充进来。
“我见那仆从眉眼闪烁，满是憧憬，知她每日忙里偷闲竟也翻阅功法，做那成仙得道的梦，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惭愧，似乎她修仙的意志比绝大多数弟子还强。”
望着远方，顾仙师问道：“你为何想成仙？”
上官一萧微微一滞，她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都是她御风而行，仙力荡漾，令万人臣服的场景，这个想法很幼稚，上官一萧觉得这最多就是上官幸这个年纪爱肖想的江湖大侠的故事，她几次张口，却都不好意思吐露。
“哎呀不对，你在想结果，而不是原因。”顾仙师依旧正视前方道。
上官一瞳孔一缩，勉强装出镇定，微微一笑，问道：“仙师莫不是会读心术，怎的我心中想的全被你猜中。”
顾仙师微微摇头，难得显得沉郁，他叹息道：“哎呦，我可不会读心术，我只会望气，你适才周身之气吞吐之间有些轻浮，我想你心底是在畅享某种好事，一般都是结果。”
上官一萧轻蹙眉头，她最不喜被人察觉到心中所想，是以十几年来一直挂着恬淡的微笑，喜怒不形于色，她本以为自己在这方面的技艺是炉火纯青，却不料能被一下子识破。
随之划破的是上官一萧在上官家生活过的一幕幕场景，她襁褓之间生母就意外离世，父亲马不停蹄地续了王夫人，那王夫人刻薄寡恩，竟给她取了“招弟”这样的名字。
幼年下人的冷眼，亲戚的苛待，生父的漠不关心……无数的夜，院子里灯火通明阖家欢乐笑语晏晏，她独守在一角，裹被而眠……
上官一萧痛苦地闭上眼睛，想把这些烦扰都甩开却根本办不到。
顾仙师见状，轻轻抬手在上古一萧眉心一指。
如拨云见雾，上官一萧混沌的内心只凝聚出一副画面。
是她一袭嫁衣攀在梯子上，眉眼坚定的模样。
“原来我成仙的原因只是不想嫁人罢了。”上官一萧落寞道。
顾仙师缓眉凤眼，五官稍显平和，笑起来给人如沐春风之感，他轻笑道：“哎哟！这便是很好的原因啊，为了将命运掌控在自己手里，是以选择修仙，只是你这件心事已了，前路漫漫，若没有新的目标，很容易便会陷入今日这般虚无之论。”
“弟子省得了。”默了两刻，上官一萧恭顺退下。
新的目标？上官一萧一边寻觅着一边继续平常的修炼，顾仙师的安抚效果不错。
这日午时，她修炼入神，醒来时周边除了那座冰山都下山吃饭了，上官一萧忙快步向下，完全忽视了好整以暇准备了两份食盒的裴肃谦。
裴肃谦怒不可遏，玉箸一撇。耳尖又染上粉红，他裴肃谦何时被这般冷淡对待过？不行！必须找她说清楚！
裴肃谦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住下了山。
那边上官一萧到达山底，没想到上官幸这小子已把她的那份打好，她心中微微有些暖意，那上官府十个里面恨不得九个是拜高踩低的人，这上官幸被王夫人细心养大，除了一身娇纵的少爷脾性外，倒没近墨者黑，是真心对她的。
往后可以对他和环妍好一点。
心里暖归心里暖，面上却不显山露水，只摸摸他们的脑袋以示嘉奖。
谁知刚坐下，一向跳脱的上官幸悄悄凑过来，目光紧盯一处，沉声道：“长姐你看那儿。”
上官一萧顺过去瞧，却是一群人正戏弄一坐在轮椅上的少年，那少年低着头，攥紧双拳，手掌关节泛起青白色，一言不发。
上官一萧心有所悟，问道：“是那齐顽？”
上官幸点头。
上官一萧微微一叹，不想此人也有仙缘。
她捏着筷子，慢慢吃着。
“长姐，我们帮帮他吧，他好可怜。”上官环妍小声道。
上官一萧，微微摇头劝道：“他既来此，就应该做好了面对这些的准备，这是他修行的一部分，莫要多管闲事。”
那边戏弄声更响了几分，上官一萧听着，也觉得有些过，但她想的却不是多管闲事，而是这齐顽竟也是心志坚韧之辈，被旁人嬉闹一番，虽是冤愧羞愤，却一言不发，即使这般面子落下，却免了更深的祸事。
“可他毕竟是长姐您的未婚夫啊！”上官环妍心生怜惜，泪眼道。
此话一出却把上官一萧所剩不多的善心都给磋磨了。
她最怕最恨最嫌的便是这桩婚事。
她秀眉一挑，余光只轻轻扫了上官环妍一眼，那丫头什么怜悯心疼霎时烟消云散，“唔”了一声便低头吃饭，不再言语。
上官一萧气闷，食之无味，也不想听那喧闹，当即便起身要往山上走。
这时却听一声高呼：“尔等安敢！”
想是事情闹大引来仙门督察了吧。上官一萧提裙向上，却在阶梯尽头瞧见一玉面男子慷慨昂扬，眉眼之间激愤之色毕现。
裴肃谦。
上官一萧倒退几步，缓缓坐下，一副看戏模样。
“你是何人？管这闲事是嫌碗里的米不够吃怎的？”其中一人叫嚣道。
“仙门清修之地，你们却恣意妄为，欺负一身有残疾之人，还有脸来诘问我，仙家德义全记到狗肚子里了吗！”
那人自知理亏，左右一看，发觉不少也对他投一嫌恶的神色，当下恼羞成怒，双掌一合拍出道焰火法诀直往裴肃谦面门上撞。
“哼，雕虫小技。”裴肃谦冷哼一声，不消动弹，那焰火临近，叫嚣之人又怕真的打伤正要收回法术之际，他薄唇微张，一股幽寒的白气从口中涌出，一下便把那焰火熄灭。
裴肃谦屈指一弹，一条冰蛇从指尖钻出，长驱直入迅疾向那叫嚣之人脖颈钻去。
那人见裴肃谦如此厉害立即慌了神，正要往后躲到人群中，却发觉其他弟子早清出一个空场让他无处可避。
于是他只得涨红了脸，鼓起全身灵力去抵御，他忙手忙脚之中那冰蛇却在他面前一拳处停住，也张开蛇口吐出一道寒气，那颇有人性的眸子中尽是轻蔑不屑，眨眼，冰蛇烟消云散。
众弟子立刻嘲笑那挑衅之人不自量力，把那人当即羞得连滚带爬跑回自个峰中。
之后又拿羡艳崇拜的眼神去看裴肃谦，倒把裴肃谦也看的羞涩，跌跌撞撞跑回山上。
戏看够了，上官一萧正继续往山上走，忽然心有所感回头一望，正巧对上一双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琥珀色眸子。
倔强，脆弱。虽然，有些小。
配上尖尖的脸，倒像是眯眼的小猫，此刻正在舔舐伤痕。
上官一萧在齐顽颇有些帅气的脸上停了两刻，收敛目光继续向上。
她更想知道裴肃谦突然下来做什么，她感受到那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远超他人。
或者，其实只拿正眼看过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