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寒池那晚(1/1)

积跬峰上没有四季轮换,新弟子也没有下山的机会,是以时间不明,日子就变得难挨许多。

许多弟子都褪去刚入门时的满心欢喜,对成仙的殷殷渴望,转变为对日复一日,古井无波生活的痛苦。

上官幸便在其中,他鬼计多主意大,竟有次想骑了山上山下自由飞的仙鹤溜出山去,于是藏了些吃食天天找机会喂给其中一只,那仙鹤有灵,渐渐真开始听从上官幸。

上官幸既怕事后被牵连,又恐中途被阻止,是以瞒了上官一萧和上官环妍择一月黑风高之时,拍着仙鹤的屁股随风而去。

结果,自然是被巡山的弟子发觉,差点被当成他宗奸细随意打杀了,好一通问询,最后虽被放出来,却被罚扫半年上下山路上的雪。

上官一萧自上官幸被罚那日闭关,恰在他惩罚结束时出关,突破至练气后期,练气七层。

山中无岁月,上官一萧便在自家山壁用一划痕表示一日,她今日细细数着,已过去两年,两年入练气后期,无疑是天之骄子,不光学堂那位顾长老时常夸她,其他偶尔下来指点的长老也对她频频点头。

虽不明说,但她想着自家在这届弟子中想必是能排上前列的。

只是她犹不满足。

这次突破,耗时太长,且波折太多,若不是她心志坚定,一鼓作气,恐怕再耗一会儿,就会前功尽弃。

此刻,虽已突破成功,却还手脚无力,头脑发昏,全无之前突破神清气爽之感。

从前的她修行,水到渠成,自练气五层之后,却越发艰难。

她打开石门,一如既往的冰雪世界,哪怕寒梅盛发,云海烂漫,她却也在岁月消磨中,看的有些乏了。

她也耐不住寂寞了吗?上官一萧楞楞地抬起手,接住落下的雪花,神思漫游。

“恭喜大小姐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上官环妍带来的仆从忙赶来庆祝,眉飞色舞,落在上官一萧眼中,极有生气。

这仆从她有印象,叫黄鹂,原在家中也是上官环妍贴身侍奉的,看着她,上官一萧也想到了喜鹊。

“这山上的日子可待的习惯?”可能的确是闭关闷久了,上官一萧也难得想说说话,解解闷。

“不瞒小姐,这山上的日子可比在府上过的自在。”

“哦?说来听听?”上官一萧这下是真来的兴趣,难不成这个小小仆从竟然比自己还能耐住寂寞?

黄鹂似乎想到什么,神色犹豫,目光也有些胆怯,在上官一萧和善的笑容中,鼓起胆子道:“在这山上,活不多,规矩不严,无人动则打骂,更不用为了几两银子求这求那,闲下来跟其他人扯扯话,逗逗山间的狸猫鸟雀,甚是悠闲,管事的也给我们颁了功法,我虽愚钝,练到现在却也有二层,我听说,也不是没有从仆从升到正经弟子的先例。”

上官一萧认真看着她,被她闪烁的眸光深深吸引,许是她看的太过入迷,黄鹂被吓了一跳,正要跪下,刚曲身却被扶住肩头。

“多谢。”上官一萧翩然而去,只留黄鹂抓耳苦思,谢她什么?

学堂内,上官一萧一出现并没出现哗然一片,而是窃窃私语声不断,上官一萧淡然自持,无心情爱的名声早已在新弟子中传开,个别极度自信者屡试未过,如今已被列为仅比裴肃谦次一等难接近的人物。

上官一萧乐得清闲。

“她这次出关,想必得是练气后期了吧?可真厉害!不像我才……”

“她比你厉害不是肯定的吗?你瞧人家花在修行上的时间,心思不比你多多了!”

“哎,确是不得不佩服,你说,她不会是我们这届新弟子中第一个踏入练气后期的吧?”

“诶,这却不是,就昨天,隔壁峰的丰鹰已然突破,乃这届第一。”

闻言,上官一萧稍稍顿足。

但她很快就自若地坐到这一届最难接近之人——裴肃谦身侧。

书案上,顾仙师正伏案睡着,他似乎是个极疲倦的人,平日不是看书就是睡觉,不过虽然醒着的时候不多,但只要你找到机会去问他,他还是会耐心解惑的。

上官一萧一边等他苏醒,一边拿余光去瞄裴肃谦,此人高傲神秘,入门三年也未与他说过一句话,并且还看不透他修为。

众人说丰鹰是这届第一,她却认定这裴肃谦应该有九级,差一步圆满。

上官一萧沉浸在思索之中,冷不丁听到裴肃谦道:“你莫要以此为要挟,痴心妄想!”

上官一萧先是一愣,随即想起半年前,她即要闭关前的一天深夜。

那夜,她苦修无果,心烦意乱,索性四处闲逛,心里有事,脚下没有分寸,竟然走到一处小禁地——一处寒泉。

她正要屏息退下,从泉心处却咕噜冒出一人,半身赤裸,雪白无暇,身材瘦薄,却有不错的肌肉,月光映在身上,波光粼粼。

那人起先低着头,只见墨发披散,甫一抬头见到上官一萧宛若受惊的兔子,冰蓝色的眸子瞬间变黑,整个人扑通一声砸入水中,惊起许多波浪。

上官一萧默默走了,她当时没多想什么,两人都误闯禁地,嗯,裴肃谦应该是故意的,但这不重要,她既不会多此一举去举报,也不会提醒什么注意门规,对她而言,这只是那晚的小插曲。

只是不知道裴肃谦此时提这个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上官一萧彻底侧过头,看着略有躲闪,雪白的耳尖也染上粉红的裴肃谦心中突然冒出一想法。

凡世间的高门大户都对嫡亲子弟规矩甚严,想必这仙家贵族更是如此,这裴肃谦莫不是怕极了家中长辈,怕我去告状吧?

应该是早有此意,只是我后来立刻去闭关罢了。

念此,上官一萧凑去轻声要说什么,却被裴肃谦迅疾躲开,还用一种极为别扭的眼神看着,他声音也显得慌乱。

“你做什么!”

“你是想让大家都晓得吗?”上官一萧蹙眉问道。

裴肃谦小心扫了周围一眼,乖乖附耳过去。

“你放心,我只作什么都没看到。”说完,自闭目修炼去了,与她而言,此事应是彻底了了。

但是,于上官一萧目不见处,裴肃谦却咬牙切齿,好看的眼睛全被羞恨占据,他好不容易掰正身体,功法流转,才压下从心底升起的火热之气。

他又偷偷睨了上官一萧几眼,此时心里只有无奈和委屈,当即也没心思修炼,心中只想着那天晚上的事。

那日,他钻入池中,心慌意乱,整个人虽在冰池仍觉得浑身火热难耐,思绪纷杂,他好不容易想到一种解法,鼓起勇气,又冒出个脑袋,拿两只眼睛瞪大了去看,谁知岸上早没了人影。

本就燥热的身体更是羞的无以复加,事后整整烧了三日。

当时,若上官一萧还在,必能瞧到这宛如冰山的少年,两颊红的厉害。

“娘亲,你能再和孩儿说说在那么多男子中,唯独挑中父亲的故事吗?”

裴母又讲了一遍,之后抱起小裴肃谦,捏着他圆圆的脸蛋,逗弄道:“当时你爹爹可是个浪荡子,偷到寒池里看女人洗澡,为娘被他看了个精光,是以不得不嫁他,若你日后也学得那浪荡习气,偷看了哪家姑娘洗澡,也得负责人把人家娶回家哦!”

说罢,捧着小裴肃谦的脑袋来回晃着,小裴肃谦被逗弄的头晕,耳边父亲的狡辩声没听进去,只把母亲讲的那些狠狠印在心里。

想到这里,裴肃谦只觉得自己又开始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