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城南篱笆小院(1/1)
洛阳。
城南。
穷苦庶民聚集地。
自河洛鼎盛后,这里渐渐变样了。
权贵的眼光,永远走在前面,他们购买土屋小院,兴建市坊高楼,
洛阳城南,变成了一个特殊的地方,繁华与贫困在此交织。
这里经常可以看见漆木马车旁,几个衣不遮体的孩童在玩耍。
走街串巷的补锅老手艺人,路过最新的铁器大商铺,不禁默默低下头。
短短两年,仿佛过去了一个时代,很多老手艺,渐渐吃不上饭了。
南门三里,有一处临渠小院。
这间小院子,实际是隔壁的耳房,它靠东侧,跟隔壁共用一堵土墙。
靠沟渠一侧是个斜角,院子整体成三角形,内中两间土瓦房,勉强能住人。
此刻,破落的小院里,炊烟缭绕。
半开的灶房前,一个身材精干的年轻汉子,
用湿葛布,手忙脚乱端着一陶罐滚烫的羊肉,迅速置于陈旧的矮木桌上。
“哎……哎。好烫,烫,这鸟地方,连个趁手的陶器都没有。”
年轻汉子边干活,边埋怨。他的右手大拇指被热伤了,此刻用左手在拿勺子,舀羊肉汤。
旧桌子上,热气腾腾的羊汤,散发出一股浓香。
汉子对面,坐着一个披头散发,身着布衣的书生,
那衣服肩头还有个大补丁,显然这玩意有些年头了。
“家,家主,咱有必要这么怕吗?买个新陶器都不敢?”
他们在躲人,躲的是大楚第一军神,赵王周云。
这段时间,他们不敢跟任何势力接触,乔装之后,一直躲在此地。
这间院子的主人,受过家主再造大恩,十几年来,从不联系。
这次启用,除了家主自己,没有任何人知晓。
面对同族远亲的疑问,卢俊臣嘴角冷笑一声,环顾四周道,“小看周云,就是死路一条。”
“就老子做的那些事,要被赵王发现,马上就是一具尸体。”
听着卢俊臣的话,武者气息不低的卢二郎不禁迷茫了,
他边吃羊肉,边疑惑的说。
“家主,你不是在给霍太后卖命吗?项楚太后还能保不住你?”
“哼哼,项楚?”卢俊臣笑了,笑的鄙夷。
“项楚要是能信,杨双跟梅朝远都把漠北打下来了,还用得着找老子?”
闻言,卢二郎端着碗,陷入沉默。
他在鸡鸣驿时,听到了很多关于北疆的故事,
特么的,项楚就没干几件人事。
段渊给圣昌皇帝尽忠到死,最后还落的一个乱臣贼子的骂名。
大纛立木,十几万郡兵封赏不认,光明正大的赖账,最后连楼关都丢了。
杨双那是北疆神将,一路杀过多少突厥勇士,连突厥国都知道他是神,狗日的,项楚不知道。
至于其他克扣军饷,北疆良家子要自己买粮,甲胄、兵备不齐,这种事情,卢二郎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不,不是,家主。项楚这么不是东西,你咋还真心给他们卖命?”
卢俊臣即使穿着补丁布衣,走起路来,依旧是谦谦公子模样。
他拿着两个干净的陶碗,在水缸前一勺,到小桌后,给了卢二郎一碗清水。
卢俊臣咕噜咕噜,喝了一口后,舒服的道,“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子给项楚效力了?”
“那……那,你,你不是……”卢二郎还是乡下人做派,他指着卢俊臣,不好明说。
“我谋划了对付赵王是吗?”卢俊臣眼眸锐利,冷视卢二郎。
卢二郎倔强的斜着眼,算是认了,“赵王是个大英雄,你对付他,咱心里不舒服。”
小渠旁,篱笆下。
两个年轻人在分食一锅热气腾腾的羊肉,
身材雄壮的男子,一直在唠唠叨叨的说同伴。
某一刻,他将一块炖烂的羊杂夹到碗里,埋怨的说,“家主,就这羊肉,没赵王打下定襄,咱们都吃不到。”
“就说这几年,驿站日子好过多了,从腌马肉罐,到牛羊肉罐,到吃现杀的牛羊,赵王多大功劳啊?”
说到攻陷定襄,卢俊臣大口嚼碎一块羊软骨,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
“周云此人,卢某很佩服,是条好汉。但卢某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他攻陷定襄城,是武川镇最大的战略失误。”
攻陷定襄城是失误?
这把卢二郎给说懵了,自从听了卢余贵的,来投奔远方族亲。
卢俊臣在他眼里一直是人杰,
但此刻,卢二郎对这人杰族亲的话,不敢苟同。
面对太原来的傻小子,卢俊臣筷子在碗里倒腾几下,
他在思索,要怎么才能让这个眼神中,透着清澈愚蠢的人听明白。
小片刻后,环顾四周,卢俊臣指着隔壁黑色瓦顶道。
“打个比方,有两人合伙盖瓦,一人瘦弱,专门负责联络。一人强壮,专门负责干活,还挣得不少,二郎你觉得五五分合理吗?”
“五五分肯定合理啊。”卢二郎眉头紧皱,脱口而出。
“哼哼……”卢俊臣摇头笑了,反驳二郎道。
“盖瓦的认为,活都是他干的,同伴动嘴皮子而已,他该拿大头。”
“联络的认为,活都是他接的,谁干不是干,他该拿大头。”
“人人都会觉得自己功劳大,自己该拿的多,别人的事都是鸡毛蒜皮。”
卢俊臣这么一说,卢二郎慢慢反应过来了,确实听过鸡鸣驿的老人唠嗑:买卖别合伙,合伙无亲友。
但随后,卢二郎歪着头,不解道,“这……这玩意,跟定襄,跟北疆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卢俊臣用筷子,在旧木桌上,摆了几个关键的城池。
“定襄城轻易被拿下,洛阳权贵还以为铁力不禁打。他们又没见过北狄狼骑,怎么会认为北狄人厉害呢?”
“所以,在他们眼里,是赵王周云窃取了圣武皇帝的成果。赵人只不过是关外弃民,如今骑在他们头上,他们不能容忍。”
“若是定襄城一直在北狄人手里,周云就能养贼自重。以武川镇的治理能力,不出十年,必然富可敌国,届时一举夺下定襄。”
旧桌对面,卢俊臣说了很多,对北疆跟大楚各种势力心态,分析的很到位。
只是听着听着,卢二郎感觉挺心寒的。
赵王周云起于武川,一路随着圣武皇帝打败突厥,定鼎洛阳,平定中原,
项楚皇室根本一点良心都不讲。
如今对付周云,说白了,不就是大楚宗室跟霍太后都觉得河洛家大业大,
文臣辈出,名将众多,不需要赵王周云了呗。
北疆五郡,六七万精兵,将项济推上皇位。
如今,赵王却要被圣武皇帝所杀,真是可笑。
是的,周云斗不过圣武皇帝。
卢俊臣的话,卢二郎觉得很在理。
皇帝在中原有大义,有大将,有精兵,只要皇帝下旨,赵王周云不可能赢。
赵王之所以现在如日中天,那是因为他手握建安军,威压天下。
可一旦皇帝下旨,建安军大量兵马,他是指挥不动的,甚至会成为他的敌人。
“咱就不明白了,赵王周云将中原河洛治理的如此好,他到底在图什么?”
旧木桌前,卢俊臣最后喝了点清汤,眼眸深邃,朗朗而言。
“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哼哼,虽然愚蠢,却也不失为英雄。”
听这四句,卢二郎眼眸呆滞,不愧是赵王,真特么是个人物。
他有些生气了,闷闷不乐,沮丧的道,“咱……咱总觉得咱们不是人。”
卢俊臣的谋划他都知道,按那种计策,周云、项济必然反目。
听了一早上责骂,卢俊臣不禁来火了,
他敲桌子,冷喝道,“那你要我如何?皇城司抓我们两个,不干就死。”
“我们死还不算,卢家跟你家全死光,咱不干吗?”
“你忘记了,我们在大牢遭受什么样的酷刑?”
面对卢俊臣的责骂,鸡鸣驿二郎只是默默低头,自顾自的喝汤。
兴许是感觉自己语言太恶劣了,也可能是他只有二郎这个武者能信。
小院篱笆旁,卢俊臣拍了拍卢二郎横阔的肩膀,长叹道。
“没人一开始就想着王侯将相,就像卢俊臣,只想苟活而已。”
“卢某绝对相信,项济、周云攻打定襄的时候,都是一腔热血,为大楚而战。”
篱笆墙前,旧木桌后,
卢俊臣话锋一转,带着恨意,鹰视狼顾,“霍太后是个蠢人,她绝对想不到,遗族就在项楚宗室。”
“周云打掉的,不过就是皮毛,项楚自断手臂,到时候有它苦头吃的。”
说完这些,卢俊臣没有理会失落的二郎,
他默默地收了碗筷,随意提醒道。
“霍太后这几天就要将军了,最后时刻要躲好,大乱之后,你我登场。”
“对老刘叔嘴巴闭紧,现在除了我们二人,谁都不能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