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5章 《龙窑》(1/1)
青瓦村有个龙窑,荒了整整三十年,砖缝里的野蒿都长到半人高了。这窑荒废得太久,看着阴森森的。
省博物馆的陶瓷修复师卢佟丽,就回到了这青瓦村。她穿着一身利落的衣服,额头上挂着汗珠,脚踩着碎瓦进了龙窑。那裤脚啊,沾上了青灰色的粉末,这粉末可不简单,是上一窑烧剩的陶土,还混着不知谁的骨灰呢。
隔壁的周老汉,拄着拐杖“咚咚咚”地追过来,他指甲盖里还嵌着陶土,大声喊道:“佟丽,这窑不能开!”周老汉急得脸都红了,接着说:“三十年没烧了,当年烧出的青花带绿烟,吸入的人肺里长瓷片!”
卢佟丽擦了擦汗,笑着晃了晃手里的考古铲,说:“周叔,这是文物,得恢复烧制工艺。再说了,绿烟什么的,都是老迷信。”她可是下定决心要修复祖上传下来的“卢氏龙窑”。
到了晚上,嘿,龙窑的烟囱里真冒出了绿烟。那绿烟啊,像被揉碎的翡翠,在月光下飘着,还带着股腥甜的泥土味。卢佟丽坐在窑门口的石凳上,看着绿烟慢慢散入夜空。突然,她觉得喉咙发痒,咳了两声,痰里竟带着点青蓝色的碎屑,像极了青花釉料。
第二天清晨,村医张婶敲开了卢佟丽的门。张婶手里攥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半罐青蓝色的痰,着急地说:“王二昨儿个咳得厉害,痰里有这玩意儿,你是懂陶瓷的,帮看看?”
卢佟丽捏起一点碎屑搓了搓,说是瓷粉,还带着淡淡的松烟味,像极了龙窑烧出的“祭蓝青花”。她问张婶:“王二是不是吸入了龙窑的绿烟?”张婶脸色一变,说:“你怎么知道?昨儿个王二帮你搬窑砖,吸了不少绿烟。今早他说胸口疼,我摸了摸,肺里像有块硬石头。”
卢佟丽跟着张婶去了王二家。王二躺在床上,脸色青白,胸口起伏得厉害,每咳一声,肺里就传来“咔嗒”声,像瓷片碰撞。王二抓住卢佟丽的手,指甲都掐进她手腕了,哭着说:“佟丽,我肺里有东西……像瓷片,在扎我……”
当天下午,县医院的CT结果出来了,王二的右肺有三个瓷片结节,最大的有黄豆那么大,边缘还带着青花釉的光泽。
周老汉坐在卢佟丽家的门槛上,抽着旱烟,火星子一闪一闪的。他跟卢佟丽说:“当年你太爷爷卢福,为了烧出‘天下第一青花’,把阿秀活埋在龙窑底部了。”
卢佟丽赶紧问:“阿秀是谁?”周老汉声音沉下来,说:“你太爷爷的小妾,二十岁那年难产,卢福说她的血能‘润窑’,把她绑在窑底的砖缝里,浇上汽油,点了火。结果龙窑烧出的青花带绿烟,吸入的人肺里长瓷片。”
卢佟丽手开始发抖,又问:“那阿秀……死了?”周老汉磕了磕烟袋,说:“死了,但她的怨气没散。每三十年,龙窑的绿烟就会冒一次,吸入的人会像王二那样,肺里长瓷片,直到把肺撑破。”
卢佟丽翻出家族的旧账本,最后一页写着:“民国二十三年,窑主卢福,以妾阿秀之血祭窑,烧出‘绿烟青花’十件,售银千两。”下面还附着一张照片,阿秀穿着蓝布衫,怀里抱着个婴儿,笑容里带着股子凄凉。
没多久,卢佟丽也开始咳嗽了。一开始偶尔咳两声,后来越来越频繁,每咳一次,胸口就像被瓷片扎了一下。她对着镜子吐了口痰,青蓝色的,里面裹着个小米粒大的瓷片,边缘还带着釉光。
周老汉看着她手里的痰罐,脸色煞白,问:“佟丽,你是不是吸了绿烟?”卢佟丽点点头,想起那天晚上,绿烟飘过来,她吸了一口,觉得喉咙里甜甜的,像吃了蜜。她问周老汉:“周叔,有没有办法治?”周老汉摇摇头说:“当年吸入绿烟的人,没一个活过半年的。阿秀的怨气在龙窑里,她要卢家的人偿命。”
那天晚上,卢佟丽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躺在龙窑底部,周围是滚烫的陶土,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我的骨血在龙窑里,你们用我的血烧瓷,现在要你们偿命。”她睁开眼睛,看见一个穿着蓝布衫的女人,怀里抱着个婴儿,站在她身边。女人脸很白,嘴唇是青紫色的,眼睛里流着泪,说:“佟丽,我是阿秀,你的奶奶。”
之后,卢佟丽梦见阿秀的次数越来越多。阿秀总是抱着那个婴儿,站在她身边说:“我的孩子没了,卢福把他埋在窑门口的槐树下,你去把他挖出来,好不好?”卢佟丽答应了。
第二天清晨,卢佟丽带着考古铲,去了窑门口的老槐树底下。挖了半米深,她看见一个陶土罐,里面装着个婴儿的尸骨,骨头都发黑了,上面还沾着些青花釉料。卢佟丽把婴儿的尸骨抱在怀里,眼泪掉在尸骨上,说:“奶奶,我找到他了,我带他去见你。”
当晚,卢佟丽把婴儿的尸骨埋在龙窑底部的砖缝里。她坐在窑门口,看着月亮,忽然听见窑里传来婴儿的哭声,像小猫叫,细细的,带着股子委屈。她站起来走到窑门口,看见阿秀的鬼魂站在里面,怀里抱着那个婴儿。阿秀脸上带着笑说:“佟丽,谢谢你,我的孩子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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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卢佟丽的咳嗽越来越严重。她去医院做了CT,结果显示双肺有多个瓷片结节,最大的有花生米那么大,已经开始压迫支气管了。医生摇了摇头说:“这种情况,我们没见过,没办法治。”
那天晚上,龙窑的烟囱里又冒出了绿烟。比上一次更浓,更绿,像一团化不开的翡翠。卢佟丽站在窑门口,看着绿烟飘过来,她没躲,说:“奶奶,我是你的孙女,我知道你冤,我帮你报仇,好不好?”
绿烟忽然停了,卢佟丽听见阿秀的声音:“我不要报仇,我要我的孩子活过来,我要卢福向我道歉。”
卢佟丽翻出家族的旧照片,找到卢福的照片,把照片烧了,灰撒在龙窑门口,说:“奶奶,太爷爷向你道歉了,你原谅他,好不好?”
周老汉给卢佟丽带来个偏方,说:“用你的血,涂在龙窑的砖缝里,阿秀的怨气会平息的。”卢佟丽问:“为什么是我的血?”周老汉说:“因为你是阿秀的后代,你的血里有她的骨血,她会认的。”
卢佟丽咬了咬嘴唇,拿出一把刀,在手腕上划了一道。血顺着手腕流下来,滴在龙窑的砖缝里。她听见窑里传来阿秀的声音:“佟丽,你的血是热的,像我的血一样。”
当晚,卢佟丽梦见阿秀的鬼魂。阿秀手里拿着个青花碗,碗里装着她的血,说:“佟丽,我的血在龙窑里,烧了几十年,终于冷了。你的血让它热起来了,谢谢你。”
第二天清晨,卢佟丽的咳嗽好了一点。她去医院做了CT,结果显示瓷片结节没有扩大,甚至有缩小的迹象。医生惊讶地说:“这简直是奇迹!”
卢佟丽决定把龙窑改成博物馆。她把当年卢福烧的“绿烟青花”找出来,放在玻璃柜里,旁边贴着阿秀的照片和故事。她还在龙窑门口立了块碑,上面写着:“纪念阿秀,一个被活埋的窑工,她的血烧出了青花,却换来了永远的冤屈。”
那天晚上,卢佟丽坐在博物馆的台阶上,看着月亮。忽然,她听见窑里传来婴儿的笑声,像小猫叫,细细的,带着股子开心。她站起来走到窑门口,看见阿秀的鬼魂站在里面,怀里抱着那个婴儿。阿秀脸上带着笑说:“佟丽,谢谢你,我的孩子终于能笑了。”
卢佟丽眼泪掉了下来,说:“奶奶,你安息吧,我会照顾好你的孩子的。”阿秀的鬼魂点了点头,慢慢消失在月光里。她的声音飘过来:“佟丽,好好活着,不要像我一样,被人当成烧瓷的材料。”
后来,卢佟丽的咳嗽越来越轻。她去医院做了CT,结果显示瓷片结节已经缩小到米粒那么大,几乎看不见了。医生说:“这是医学奇迹,可能是你的免疫力增强了。”
卢佟丽笑了笑,她知道,这是阿秀的怨气平息了。她开始在龙窑里烧瓷,用的是普通的陶土,没有加任何东西。她烧出的青花很淡,像天上的云,没有绿烟,没有瓷片。
那天,她烧出了一个青花碗,碗里画着个婴儿,抱着个瓷瓶。她把碗放在阿秀的碑前,说:“奶奶,这是我烧的青花,没有你的血,没有你的冤,只有我的心意。”
卢佟丽活了八十岁,去世那天,手里还拿着那个青花碗。碗里画着的婴儿,抱着个瓷瓶,笑容很甜。
村民们把她埋在阿秀的墓旁。每年清明,都会有人来给她们烧纸,说:“阿秀,佟丽来看你了,她烧的青花很好,没有绿烟,没有瓷片。”
龙窑的博物馆还在,每天都有游客来参观。讲解员跟游客说:“当年,一个叫阿秀的窑工,被活埋在龙窑里,她的怨气让吸入绿烟的人肺里长瓷片。后来,她的孙女卢佟丽,用自己的血平息了她的怨气,让她和她的孩子安息了。”
游客们看着玻璃柜里的“绿烟青花”,都叹气说:“太残忍了,为了烧瓷,居然把人活埋。”
讲解员笑了笑说:“所以,我们要记住,瓷是用陶土烧的,不是用人的血烧的。”
风掠过龙窑的烟囱,带着股子陶土的香味。远处的山上,传来婴儿的笑声,像小猫叫,细细的,带着股子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