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地穴大冒险(1)(2/1)
地穴的晨雾里,除了松香与泥土的气息,总还弥漫着一种更古老的味道。
那味道藏在议事厅最深的石缝里,混在老人们舔舐爪尖时的沉默中,像一层被岁月磨得发亮的釉彩,覆盖着斯兰特部落不愿触碰的过往。
当瑞娜站在了望塔上眺望朝阳时,偶尔会看见编号94的母亲——那位皮毛已呈灰紫色的老浣熊,正蹲在石灶前对着灰烬喃喃自语,爪子在空气中划出奇怪的弧线,仿佛在描摹某个早已模糊的画面。
“那是‘闪光之地’的印记。”老人们总这样对追问的幼崽说。他们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木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些最初从西特克军事基地逃出来的幸存者,爪子上还留着实验舱金属网格的压痕,耳后藏着淡粉色的芯片疤痕,但他们从不对后代说起那些浸满消毒水味的白色房间,也绝口不提针管刺入皮肤时的冰凉触感。
他们只说自己来自一片“永远亮着光的地方”,说那里的地平线总悬着一道刺目的亮线,亮到能灼伤眼睛,亮到让记忆都变得模糊。
“忘了它吧。”编号94的母亲会用尾巴轻轻拍打幼崽的脑袋,把烤得流油的铃薯塞进他们怀里,“泥土的温度,才是家的温度。”
年轻的斯兰特们对此深信不疑。他们在地表的训练场练习刺杀时,铁矛穿透草人的闷响里没有疑惑;地底居民敲击岩壁的叮当声中,也听不出对过往的探寻。老人们用沉默筑起一道墙,墙的这边是地穴的烟火,墙的那边是被刻意遗忘的“闪光之地”。
直到2120年那个清晨,尼尔斯卡——最后一位亲历过西特克的幸存者——蜷缩在石床上停止呼吸,那道墙才开始出现裂痕。
尼尔斯卡的葬礼过后,编号36的儿子第一次在议事厅的角落里,发现了那个落满灰尘的木箱。
箱子里没有金银,只有一叠泛黄的兽皮纸,上面用烧黑的木炭画着歪歪扭扭的线条:有的像高耸的金属塔,有的像布满管道的房间,还有一张画着无数个小格子的图,每个格子里都画着一只蜷缩的浣熊,眼睛的位置被涂成了空洞的黑色。最底下那张纸的角落,用斯兰特语刻着一行小字:“光太亮了,照得看不见回家的路。”
“这是什么?”年轻的浣熊们围着木箱议论纷纷。他们从小听着“闪光之地”的传说长大,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图画。
编号28的女儿用爪子抚摸着那些金属塔的线条,指尖能感受到兽皮纸粗糙的纹理,仿佛能透过纸面摸到那冰冷坚硬的材质。“老人们说的光,是不是就在这些塔里?”
疑问像藤蔓一样在地穴里蔓延。年轻的斯兰特们开始在储藏室的角落翻找,在历任长老的遗物里搜寻。
他们找到了一本封面已经腐烂的战前书籍,书页上印着穿着白大褂的人类,手里拿着细长的管子,旁边画着和兽皮纸上一样的小格子;他们发现了一枚生锈的金属牌,上面刻着“西特克实验基地——编号734”,数字被爪子磨得发亮,显然曾被反复抚摸;他们甚至在尼尔斯卡的石床下,找到了一块嵌着芯片的碎玻璃,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时,会在墙上投下一道细碎的光斑,像极了传说中“地平线上的光”。
但这些碎片拼不出完整的真相。金属牌上的“西特克”是什么?书籍里的人类为什么要把浣熊关在格子里?尼尔斯卡藏起的碎玻璃,又和“闪光之地”有什么关联?老人们对此三缄其口,只是更加频繁地对着灰烬祈祷,爪子划出的弧线越来越急,仿佛在驱赶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2130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早。第一场雪落下时,高层居民的了望塔上结了厚厚的冰,石矛的木柄冻得像铁块一样硬;地底居民挖掘的储藏室里,苔藓开始发黄,储存的浆果在低温下缩成了坚硬的小球。
这场被称为“核冬余波”的严寒,像一张冰冷的网,笼罩了整个绿洲。猎人们在雪地里跋涉一整天,带回的只有冻僵的蜥蜴;地底的洞穴虽然比地表温暖,却挡不住绝望的蔓延——有幼崽因为缺乏食物开始脱毛,长老们的咳嗽声整夜在通道里回荡。
“我们会像那些冻在冰里的蜥蜴一样死去吗?”编号56的孙子蜷缩在母亲怀里,爪子紧紧抓着一块干硬的肉干。他的母亲望着洞穴顶的石缝,那里曾经渗下温暖的水滴,现在却结着冰碴。“老人们说闪光之地很亮,那里会不会更暖和?”
这样的疑问越来越多。米尼什——尼尔斯卡的儿子,此时正站在议事厅的石壁前,看着族人们在寒风中瑟缩的身影。他的爪子抚摸过“同族之血不可染刃”的刻字,指尖能感受到石质的冰凉。
作为首领,他知道光靠老人们的沉默和年轻一代的猜测,撑不过这个冬天。地穴需要的不只是食物和温暖,更是能让所有人握紧爪子的信念。
那个深夜,米尼什独自留在议事厅。火把的光芒在石壁上跳动,将历任长老的名字照得忽明忽暗。他打开了尼尔斯卡留下的木箱,里面除了兽皮纸,还有一本用金属环装订的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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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记的最后几页,记载着尼尔斯卡对“闪光之地”的零星回忆:“有穿白衣服的人,手里的管子会发光……他们说我们是‘造物’……有个戴十字架的人,总说‘主会宽恕’……”
米尼什的爪子停在“造物”两个字上。他想起年轻浣熊们找到的那本战前书籍,里面有一页画着人类用泥土造人的图画,旁边写着“上帝创世”。一个念头像火花一样在他脑海里炸开:如果“闪光之地”不是痛苦的过往,而是诞生的神迹呢?如果那些穿白衣服的人不是囚禁者,而是创造者呢?
第二天清晨,米尼什站在广场中央的空心树干旁,用爪子敲响了召集信号。187只浣熊围拢过来,皮毛上还沾着霜花,眼神里带着掩不住的疲惫。
“我知道你们在害怕什么。”米尼什的声音透过树干传出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但我们不是凭空出现在这里的。老人们说的‘闪光之地’,是我们的诞生之地。”
他举起那本战前书籍,展示着人类造人的图画:“在那里,住着创造我们的神。他们住在光里,所以闪光之地永远明亮。笔记里说的‘主’,就是其中一位神。是他把我们从黑暗里带出来,让我们在绿洲繁衍生息。”
族人们的窃窃私语声像风吹过草丛。编号94的女儿茉莉颤抖着举起爪子:“尼尔斯卡从不说这些……”
“因为他想让我们学会独立。”米尼什立刻接话,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只浣熊,“但现在,神看到了我们的苦难。只要我们心怀敬畏,光就会指引我们度过寒冬。”他指着石壁上新刻的图案——一个由三道弧线组成的光轮,“这是神的印记,从今天起,我们要向光祈祷,感谢他的创造。”
没有人提出质疑。在严寒带来的绝望面前,这个带着温暖光芒的故事,像一束火把照亮了地穴。
当天下午,就有年轻的浣熊在广场上用石子摆出光轮的图案;地底居民在储藏室的岩壁上,用红土画出了发光的轮廓;连最年幼的幼崽,也学会了用爪子比出三道弧线的形状,奶声奶气地念着“光”。
核冬天在三个月后结束。当第一朵野玫瑰在地表绽放时,斯兰特们欢呼着摘下花朵,献在光轮图案前。
米尼什站在了望塔上,看着族人们脸上重新燃起的希望,心里却掠过一丝愧疚。他知道这个“光之信仰”是假的,知道笔记里的“主”可能只是某个实验人员,但他更清楚,地穴需要这个谎言来缝合裂痕。
“等度过这段艰难的日子,我就告诉他们真相。”米尼什这样对自己说。但日子一天天过去,光之信仰已经渗透到斯兰特生活的每个角落:狩猎前要对着太阳祈祷,挖掘新洞穴时要先画光轮,连月圆夜的比武大会,胜者都会举起爪子指向天空,感谢“光之神”的眷顾。
米尼什看着族人们在信仰中变得团结,看着储藏室里的食物重新堆满,终究没能说出那个秘密。
这一瞒,就是三十年。
米尼什在2150年的丰收节那天闭上了眼睛。临终前,他把女儿瑞娜拉到身边,爪子紧紧攥着那本笔记,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眼神望向了议事厅石壁的方向,那里的光轮图案早已被无数次抚摸,变得光滑发亮。
他把秘密带进了坟墓,就像那些从西特克逃出来的老人们,用沉默守护着他们认为族人该相信的东西。
光之信仰在接下来的岁月里越发根深蒂固。有年轻的浣熊坚信,只要找到闪光之地,就能见到光之神,获得永远的丰饶。他们带着干粮和武器出发,循着老人们模糊的描述,朝着地平线有光的方向走去,却再也没有回来。
地穴里的高层居民普遍认为,那是神把他们接去了闪光之地,于是更多人怀揣着憧憬踏上旅程,留下的只有石灶前越来越多的空碗。
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流淌,像地穴里终年不息的暗流。石壁上的刻痕越来越多,光轮图案周围添了无数细小的爪印;高层居民的步枪换了三代,地底居民的陷阱术越发精妙;只有关于闪光之地的传说,还停留在米尼什当年编织的版本里,带着一层温暖而朦胧的光晕。
直到2161年的春天——这个被后来的斯兰特们称为“裂痕之年”的季节,一切开始改变。
那年的晨雾格外浓重,连了望塔上的哨兵都看不清百米外的树林。高层居民里,以队长弗兰克为首的十只年轻浣熊,在议事厅的角落里秘密集会。他们都是部落里最出色的猎手,爪子能精准地扣动战斗步枪的扳机,眼睛能在黑暗中捕捉猎物的踪迹。但此刻,他们谈论的不是狩猎,而是对光之信仰的怀疑。
“我的祖父参加过米尼什时代的议事会。”弗兰克压低声音,爪子敲着一块从储藏室找到的金属牌——正是那枚刻着“西特克实验基地”的牌子,“它在日记里写,米尼什创造光信仰的那天,把自己关在议事厅整夜,出来时眼睛通红。”
“那些去找神的族人,为什么从来没回来?”名为米克的浣熊接过话,它的父亲十年前踏上寻找闪光之地的旅程,从此杳无音信,“如果神是仁慈的,为什么让他们消失?”
“我们不能再等了。”弗兰克站起身,爪子紧紧握着那枚金属牌,“要么找到神,要么揭开真相。明天清晨,我们出发去闪光之地。”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十只浣熊交换眼神时的坚定。它们收拾了最精良的装备:弗兰克带着祖父传下来的步枪,枪托上刻着光轮图案;米克背着装满毒箭的箭囊,箭头淬了地底最烈的蛇毒;还有浣熊带上了记录路线的兽皮纸,以及能维持一个月的压缩肉干。
出发前的深夜,它们最后一次站在地穴的广场上,看着石壁上的光轮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然后转身消失在通往外界的通道里。
谁也没想到,这场探索会变成一场惨烈的跋涉。离开绿洲的第三天,它们就在沙漠边缘遭遇了变异秃鹫的袭击——那些展开翅膀有三米宽的怪物,爪子像铁钩一样锋利。两只浣熊为了掩护同伴,被秃鹫叼走,只留下一滩绿色的血迹和半只断裂的箭。
穿过沙漠时,高温几乎烤干了他们的水分。一个浣熊人试图用爪子挖掘地下水,却被沙下的辐射蝎蛰中,不到半天就浑身抽搐而死。剩下的七只浣熊互相搀扶着,用布料遮住口鼻抵挡风沙,看着同伴的尸体被流沙吞噬,眼神里的信念开始动摇。
“也许米尼什是对的……”有浣熊低声说,舌头干得发不出声音,“闪光之地根本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
“闭嘴!”弗兰克狠狠踹了一脚身边的石头,碎石在沙地上滚出很远,“我们已经走了一半,现在回头就是让它们白死。”
最致命的打击出现在第七天。当它们终于远远望见地平线上那道模糊的亮线——与传说中“闪光之地”描述一致的光芒时,却被挡在了一片布满黑色岩石的山谷前。
山谷里游荡着数不清的怪物:它们有着熊一样粗壮的身躯,爪子是纯黑色的,指甲泛着金属般的寒光,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正是艾伯特他们在闪光之地中多次遭遇过的“黑爪”!
“绕过去!”弗兰克指挥着同伴们,试图从山谷侧面的悬崖攀爬而过。但黑爪怪物的嗅觉异常灵敏,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咆哮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黑色的身影像潮水一样涌来。
那是一场绝望的战斗。弗兰克的步枪子弹所剩无几,只能用枪托砸向怪物的脑袋;米克射出最后一支毒箭,却被黑爪用爪子拍飞。
浣熊们背靠背围成一圈,看着同伴一个个倒下:有的被黑爪的巨掌拍碎了头骨,有的被撕扯成碎片,绿色的血液染红了黑色的岩石。
当米克——十只浣熊中最年轻的那只,也是唯一还活着的——从一块巨石后探出头时,山谷里已经听不到同伴的声音,只有黑爪怪物舔舐血迹的声响。
它的左臂被怪物的爪子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浸透了皮毛,但它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能死死咬住一块石头,任凭眼泪混合着灰尘流下。
它亲眼看见弗兰克最后举起步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动扳机——那是斯兰特战士在绝境中最后的尊严。
米克躲在巨石后整整三天,依靠浣熊人变异的体质和自制的治疗粉恢复伤势,顽强的活了下来。
第四天清晨,它的左臂的伤口已经痊愈,趁着山谷中的黑爪们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吸引走之后,它果断的继续前行,终于来到了它们心心念念的目的地——闪光之地。
正当它潜行着想要继续靠近闪光之地的核心地带时,它却突然听到一阵密集的枪声——不是斯兰特的步枪声,而是一种更响亮、更急促的轰鸣和激射。
它快速的藏到废墟中一处隐蔽的角落,目不转睛的观看着前面的战况,眼前的景象让它目瞪口呆:
艾伯特他们此刻大发神威,正站在闪光之地的核心地带上与黑爪怪物们激战着。
他们手里的武器喷吐着致命的火舌与炫目的光束,每一发子弹与激光都能精准地打爆怪物的脑袋,将它们熔化成纷飞的灰烬。
那些让米克和同伴们绝望的怪物,在这两个人类和一个机器人的面前不堪一击,它们那庞大的数量在艾伯特他们的高效杀戮之下迅速的减少着。
而米克自己过于沉迷于观看这场激烈的战斗,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危险正在身后悄然逼近。
幸运的是,自己终究还是被那个身穿着强大装甲的男人救了下来,在表达了自己的谢意之后,为了不给艾伯特他们添乱,米克果断的决定再度躲藏起来。
黑爪的尸体很快堆成了小山,剩下的怪物发出恐惧的咆哮,夹着尾巴逃离了这处绝望的战场。
米克看着那个高个子男人收起武器,摘下的头盔露出一张英俊帅气的脸,阳光照在他的金发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就像地穴壁画里描绘的光之神。
“他们是……光之神的使者吗?”米克喃喃自语的说着。
它看着艾伯特和同伴们搜刮着黑爪的尸体,看着他们用一种它听不懂的语言交谈,看着他们身上那高大的金属装甲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泽。
那些关于光之神的传说、米尼什的教导、同伴的牺牲……此刻在它脑海里交织成一团,最终定格为一个念头:他们一定是光之神派来的使者,是来指引斯兰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