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1)
王丽云在厨房里刷锅的时候,听见门道的水泥地面被铁锨磨得嗤啦嗤啦地响。她从厨房里出来,边往门道里走边问:“干什么呀?这声音听得人心里都碜。”
“和肥料呢。”儿子刚从从后院出来,迎面朝门道里边望边回答。
“什么肥料这么麻烦,用钱还非得一阵搅和?”
“美国美宝莱。”儿子腿长,几个箭步就跨进门道。他把倒空的肥料袋子提起来念。儿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一阵子,问庞猫儿说:“地上只倒出了一袋子对吗?”
“是的。”
“那还搅和的什么?一个袋子里装的是同一种肥料呀!”
“这种肥料同一个袋子里装有一、二两剂,施肥前要将这药剂混合了。”
“美国货真复杂,不知效果怎样?”
“能怎样?现代人都聪明了,懂得骗人也需要多动些脑筋。他们喜欢拐弯抹角地骗人。而有的人只有被哄着的时候才觉得放心、踏实。”
“啊,不愧是我的儿子。想问题跟我总在同一条路上。”王丽云讨好地看着儿子的脸。
“妈。你胡说什么呀?我什么时候跟你想问题在同一条路上了?你那套思想现在人叫什么你知道吗?叫落后!”
“哦,又教育上我了。好了,我不跟你说了,免得大吵大闹外人听见笑话。我厨房的活儿还没干完。”王丽云转身要走,突然又回身问庞猫儿道:“中午给猕猴桃上肥料?”
“哦。”
“那我去吗?”
“你看你,愿意去我当然很高兴。”
“什么话呀?肯定点!”
“你不是要写稿吗?算了。”
“算了什么?这么大热的天,让你一个人下地干活儿我黑不了那心。再说,我现在纯粹一个字也不想写了。甚至决心以后把那条路断了。”
“哦,妈,你终于想通了。我为你祝贺!”儿子拍拍王丽云的肩膀说。
“干什么呀?拍我肩膀,大人教训小孩子似的。”
“说实话,有时候你的思想幼稚单纯得连小孩子也难以与之媲美。”
“你看看,电视看坏了,学会讽刺这一套了。”王丽云说着走开了。一会儿她对儿子说:“现在的孩子都被惯坏了,从不下地干活儿。所以能看见的就只有跟大人顶嘴这一样本事。今日中午不许在家没死没活地玩电脑了,跟我们下地干活儿,锻炼锻炼能力,开阔开阔思想。”
“哦,这话还是对你自己说吧。喜欢写稿子的人才需要多劳动、多锻炼,不然窝在书房里不但会窝坏身体,而且因为对生活体验得不够而写不出好稿子的。再者容易像你现在这样思想堵塞、钻牛角尖,越写越写不下去。我今天下地下定了。你没看见我正在换鞋?”
下地之后,王丽云仔细思忖儿子的那些话,觉得句句在理,句句都是真言。她这个人天生有点固执,别人说她的时候她多半可当耳旁风,但儿子说她,情形就大不一样了。作为一个天天都盼着儿子早点长大的母亲,儿子说她,让她真正的认识到自己的孩子长大了,已经逐渐开始思索生活和人生,把一些结论从思想中归纳和总结出来。这就是她和孩子共同的收获。况且那些话曾经也有不少人对她说过,包括她自己。而只有把她磨在眼里,放在欣赏的人才会这样对她说。所以她得感谢他。
他到底是长大了,干活儿像大人一样。按照庞猫儿的要求,他用拉犁把地面拉出一条沟,提着一篮子肥料唰唰有声地撒过去。回头问:“爸,我干得行不行?”
“啊!好得很!”庞猫儿远远地大夸一声:“不过,你不用一个人干那么多,我们三个分工,拉拉犁的拉拉犁,撒肥料的撒肥料,埋沟的埋沟。正好三人每人选一样。”
“那么我来拉拉犁。”儿子抢先说、
“好吧!那就让你妈撒肥料。你现在就可以把肥料篮子放在原地不管了。”
就这么定了,大家各司其职,干得挺顺利。可谁知地里的活儿进行到刚刚过半的时候,儿子远远地蹲在地的那头。王丽云见他好一阵子不见动静,过去看时,拉犁的铧成了两片,用不成了。
明知是儿子使唤不了家具,在地里胡烈磕,把铧弄破了,但两个大人都不敢发火儿。要怪只能怪他们养了一个踢骡样的儿子。他们装着笑,又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暂时把这活儿收了。
王丽云说:“就这样回去吗?”
“那怎么办?”儿子问。
“你看时间还早,在地里干活儿凉凉快快的。”
“那么要干什么,你快说呀?”儿子在焦急地等候命令。眉头所称一个丑恶无限的疙瘩。
“地头的水塔里前几天抽出了很多砂子,我想把它拉回去垫院子。”
“这事?我爸同意吗?”
“管他的,新屋建起都五六年了,院子里一个低坑你又不是看不见。我说了多少回他都不管。我拉我自己的,不想跟他废话。”
“那么我帮你吧。”
“不用,架子车装好之后都是下坡路,不费力气的。你跟爸爸把没上完的肥料拉回去,放在门道里,然后拿把锨,和架子车一起给我拉过来就没事了。我在这儿等你。”
庞猫儿看看王丽云说:“让他一个人拉回去,我帮你吧。”
“哦,真是屙去来尿下了,大便了!”王丽云一般玩笑一半讽刺地说。
儿子大眼睛翻了王丽云一眼,一个人拉着架子车走了。庞猫儿在身后呐喊:“记得拿两把锨,我和你妈一人一把。”
儿子好像没听见,不应声,也没回头。庞猫儿伸出舌头冲王丽云笑着挤了一个眼。
庞猫儿和王丽云在地里拔草,儿子拉着架子车在低头呐喊了一声。他长大了,嗓子粗得让王丽云吃惊。她时常想:怎么会这么猛?这猛儿子就长成大人了。他那嗓子比他爸爸的还要粗啊。
儿子不仅按要求带来两把锨,还把水壶也带来了。无疑壶里装着水。那个军用水壶是庞猫儿和儿子从王丽云的娘家带回来的。当初一共带了两个。他们爷俩很喜欢,好像时不时就把它们想念起来。但王丽云始终麻木着。她纯粹是个呆子,书读得不算多,但写稿写痴了,时常把吃喝和健康问题淡忘一旁。儿子就为此很不满意,弹嫌她做饭不可口,把家里收拾得不够干净整洁。她向儿子保证过,但总是坚持不了几天又返回到原样。即使儿子动用了天生的叛逆性子,最终都无济于事。
儿子看王丽云的眼神总是很生气,很不满的样子。他把架子车停放在路边,打了声招呼就走了。王丽云最知道他的脾气。她在他身后追了几步,告诉他:“钱在我的钱包里,一会儿村里来了卖凉皮的,记得给你自己买两份。或者方便面、火腿肠都可以。感谢你今天的好表现,我和你爸对你特地嘉奖!”
“嗯,知道了。”
庞猫儿一会儿笑着对王丽云说:“谁生的儿子像谁?”王丽云问他什么意思?他笑而不答。王丽云说:“我总觉得你很幸福,而我很不幸,咱俩不像是一对夫妻。”
“你要这样说谁也没有办法。反正我只能保证我自己。”
“男人就是自私,从女人身上得了利益就什么也不管了。”
“我知道你的思想一直在死胡同里走不出来。我之恩那个给你做做榜样。其实我们是很幸福的一家人。不信你仔细体会。”
“你怎么给我做榜样的?”
“踏踏实实生活,踏踏实实劳动。”
“你想累死我呀?”
“其实这些活儿一点都不苦,只是你的认识出了问题。说透了只怪你心里总是惦记着不该惦记的人。心不再我们爷俩身边。”
“又说道我的疼处,想让我跟你打架吗?”
“啊,不是的。我是说我们把这些砂子全拉回去能不能把院子垫起来。”
“你是行家,怎么问这样的问题?”
“我看危险,到时候我们还得到别处去搜些土。”
“能搜到吗?”
“能倒是能,就是多少说话。现在村里除过种地的土,能挖能拉的都被搜刮得干干净净。建房、垫院子用的土都得到别的地方去买。搜土很不容易。”
“我们也可以买土啊?”
“你想买不一定卖土的人肯卖。”
“这世道,出钱也有办不成的事情?”
“当然。但关键是你要买的土太少,一两车人家还嫌挣钱少又受那么多麻烦,划不来。”
“所以当初我加你就是一个错。”
“看看,你思想又出差错了。就乖乖听哥的,好好干活儿,修正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