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坠(1/1)

在那古老而幽深的村落深处,一间烛光摇曳的屋内,侍女的身影在昏黄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冷漠,正用力摇晃着床上瘦弱少女的肩膀,试图唤醒沉睡中的她。

意识如同被厚重的雾霭笼罩,一片混沌中,有人正粗鲁地推搡着自己,那力度似乎要将她从某个深沉的梦境中硬生生拽出。

突然,一阵剧痛自额头传来,仿佛是撞上了什么坚硬而冰冷之物。

好疼...

这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猛地清醒。她缓缓睁开眼,周遭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意识如同被厚重的雾霭笼罩。

眼前,站着一位身着古装的侍女,面容清冷,眼神中没有丝毫温度,仿佛是一个没有情感的瓷娃娃。侍女见她醒来,动作停了下来,但那冷漠的表情并未有丝毫改变,只是冷冷地递过一件繁复华丽的嫁衣:“小姐终于醒了,快换上吧,免得误了时辰。”

她接过嫁衣,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繁复华丽的嫁衣,那鲜艳的红色在她眼中却如同鲜血般刺眼。而当她试图回忆起自己的身份、过往,甚至是自己的名字,但记忆就像被厚重的幕布遮挡,只留下一片空白。

她是谁...她...还是自己吗?

她望向一边梳妆桌上的铜镜,铜镜里映出张陌生的面孔,烛光正颤动着吻上她眉梢。镜中人乌发如云,眼尾曳着一抹天生的绯色,像是早春桃花不慎跌进新雪里——分明是极清丽的容貌,她却像在看别人的影子。

而与其说是和看别人一样陌生,甚至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原本是不是就真的长这样。这种想法让她感到无助和迷茫。

...算了,与其纠结这些,倒不如先把眼下的难题解了。

她的视线重新望向了手中的婚服,抬眸望向侍女,浅浅弯了弯嘴角:“刚才磕到了头,有些受惊了,现下脑袋还有点不清醒,能问问我的名字吗?”

“抱歉小姐,我只负责为您洗漱更衣,不曾知晓小姐名讳。”侍女面上仍是不显情绪,声音依旧冰冷,拿起一旁看上去就昂贵的首饰上前一步,“小姐请尽快佩戴好,莫要误了时辰。”

从刚才起侍女就一直强调着不能误了时辰。是什么时辰,成婚的吉时?即使自己失忆了,也不可能这么稀里糊涂和人成亲吧。她心下一冷,面上却仍是不显山露水。她佯装单纯的笑笑:

“我这是要成婚了吗?和谁成婚呢?”

令她错愕的是,这一次,先前一向冷漠的侍女竟意外地勾起了嘴角,那笑容在她冷漠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让人有点看不懂其中含义:“当然是...成、婚了...至于和谁成婚,于小姐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

她脸色有点难看,几乎是确定了自己绝对是被迫成婚的,无论是这个沉闷的房间还是面前奇怪的侍女,都让她有种诡异的感觉。

“好了,你先退出去,我自己更衣。”她只想打发侍女出去,尽可能自己一个人找找出去的办法。侍女倒是没过问什么,说了一声“是”便直接转身关上了门。

侍女离开后,她几乎是立马下床起身。自己正被卷入一场未知的婚姻,而失去记忆的她,无异于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鸟,无力反抗。她环顾四周,发现房间的一角有一扇窗户,透过微弱的月光,可以隐约看见外面是一片广阔的湖面,波光粼粼,却也深邃莫测。

她决定逃跑,哪怕前路未知。

趁着夜色,只穿着原本就在身上的一袭白衣,虽然也很显眼,但也是这间屋子唯一一件与这沉重嫁衣截然不同的轻盈之物。她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从二楼的窗户跳了出去。落地的瞬间,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但这份自由却如此短暂,她发现外面的世界远比想象中复杂。

她有想过外面肯定有人守着,但着实想到有这么多...几乎是一个村子的人都来了吧?

村民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火把从远处星星点点的亮起,夹杂着惊呼和议论,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紧紧包围。“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这些声音如同梦魇,让她心跳加速,脚步踉跄。

她只能不顾一切地奔跑,不停地跑。这个村子的布局她完全不清楚,只知道自己不管往哪里跑,都一定要甩开这些村民。

直到前方再无退路,只剩下那片幽深的湖面。

在绝望与恐惧的驱使下,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跳入湖中。

冰冷的湖水瞬间将她吞噬,她挣扎着,试图游向湖心,远离那些追逐她的村民。那些村民确实因为湖水而犹豫着不敢轻举妄动。

这片湖并不算宽,只要自己继续游,就可以逃离这个地方了吧?

然而,随着体力的逐渐耗尽,她感到一股莫名的力量正将她往下拽,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脚下缠绕,越来越紧。

冰冷的触感瞬间将她吞噬,像千百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扯着她往下拽。她挣扎着,口鼻间却只能灌进更多的水,那种窒息感如同钝刀锯割着肺腑,每一次呼吸都成了奢望。

光线在水面上折射成斑驳的光晕,渐渐模糊成一片混沌。她的视线开始涣散,眼前的一切仿佛被水波扭曲,时间变得漫长而诡异。耳边是轰鸣的心跳声,是嘶吼的哭泣声,似乎并不是自己的,但她的心却莫名为之抽痛着。

这些是谁的呢...荒谬的是,濒死之际,她居然还在控制不住的想这些。

四肢已经麻木,连挣扎的力气都在一点点流失。她试图呼喊,却只能让更多的水涌入喉间,那种沉闷的绝望如同深海里的暗流,紧紧缠绕着她。意识开始模糊,她仿佛看见自己漂浮在一片虚无之中,周围是无尽的黑暗与寂静,她努力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连指尖的触感都在消失。

最后的一缕意识,如同夜空中最微弱的星光,即将要湮灭在无尽的黑暗里。她感觉自己仿佛化作了湖的一部分,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

她仿佛化身成了历经了千年的孤独等待的湖畔,莫名感受到了无穷无尽的悲伤,强大的悲伤让她几乎忘却自我,想要流着泪永远成为深潭的一部分。

好想...好想永远留在这里,感受那孤独与绝望....

就这样睡去……

她松开攥紧的指尖,任最后的气泡从唇间逸出。幽蓝深处却突然漾开一痕暖光,像谁把初春的杏花酿成了蜜,固执地贴上她溃散的瞳孔。

那光晕竟带着温度,暖得让她喉头发哽。

别过来啊……她蜷缩着后退。不知道为什么,一进入这湖,她就想永远永远留在这里。而这光亮,却也固执的靠近自己。

光化作半透明的鲛绡,裹住她正被苦痛蚕食的心跳——原来被珍重呵护的感觉,与濒死一样让人惶恐到想要落泪。

黑暗如潮水褪去时,她跪坐在虚空里剧烈咳嗽。

一滴未干的湖水顺着睫毛坠落,在绝对寂静中敲出涟漪般的回响。左侧突然传来锁链轻碰的叮咚,她转头望去——

墨发少年抱膝坐在三丈开外,发梢垂落处绽开血雾般的暗纹。他侧脸浸在阴影里,指尖绕着条半透明的金线,线另一端正系在她颤抖的腕间。似是察觉到她的注视,他忽然偏头笑起来,眼尾扬起顽劣的弧度,可眸中霜色比湖水更冷。

“收了我的聘礼,”他勾动金线,她整个人被拽得向前倾倒,“怎么还想着逃去黄泉?”

她跌进他怀里时嗅到雪混着铁锈的气味。

少年锁骨处蜿蜒的咒文突然灼烧起来,映得他笑意像淬毒的琥珀。她回神过来,一把推开他,警觉地后撤了几步。

“怕什么啊,我又动不了”少年懒洋洋的声音传来,透着几分笑意。

她这时才注意到,少年上半身与人类一般,下半身却是一条庞大的尾巴,鳞片闪烁着幽蓝的光泽,既不是鱼尾,也不是蛇尾,倒像是某种她从未见过的妖兽之尾。

少年靠在一边,手腕上套着一条粗大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深深嵌入这个空间的壁垒之中,仿佛他就是这里的囚徒。明明是这么脆弱的一个身体...当她看向他时,他却有预料似的抬眸,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挑衅与傲慢,嘴角勾起一抹张扬的笑。

她试图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在这片黑暗中显得如此微弱。少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中充满了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干脆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就这么过了几分钟,少年突然动了,手一挥,隔着距离便扯下了她的一点衣角,轻轻盖在了她的头上。

“你...”

她先是吓了一跳,不敢乱动,只能感受到那衣角带来的微弱触感。

“不要这样看我。“

少年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闭上眼睛,似乎不打算再理会她。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第一次见这个长着尾巴的陌生少年,她却一点也不害怕。

于是她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谁?”

…………

“为什么你会有尾巴?你是妖怪吗,还是受了什么诅咒?”

…………

“你为什么被困在这里?”

…………

“...你能帮我出去吗?”

少年终于不再沉默了,但也只是勾着唇笑着回了一句:“你好烦啊。”

………………

她无奈,只好自己摸索着四周,试图找到出路,少年也不曾阻止她。

中途她也试图扯下头上的衣角,但却发现那衣角仿佛有魔力一般,紧紧地贴在她的头上,拿不走掀不开,让自己的视线始终是朦朦胧胧的一片。

她想询问少年能不能取下来这块布,一回头却隐隐约约看见少年似乎已经开始闭上眼休息了。她叹了一口气,除了这模糊的视线,也只能依靠触觉和听觉来感知周围。

这个空间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囚笼,四周光滑无缝,没有任何可以逃脱的线索。她坐回原处,心中充满了迷茫与恐惧。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更不知道该如何离开。

正当她迷茫之际,却听见空间的一处地方隐隐约约有着人说话的声音,她一时有些惊喜,凑上前去却微微一僵。

是那些村民的声音。

她后退了几步,声音微微发颤:“他们进不来的,对吧?”

“可以进来的哦。”少年笑吟吟的声音传来,“只要我想。”

“你能不能别让他们进来。”她语气透着一点恳求意味,“我不想被抓回去。”

“他们抓你干嘛?”隔着布料,她看不清少年的神情。只能老实说着:“他们要抓我成亲,我不愿。”

“可是我有事要和他们商量,必须要让他们进来哦。”他叹了口气,似乎真的在为你惋惜,但是语气分明却还是欢快的很,“这样,你来我身边呆着,他们不敢造次的。”

她迟疑了一会,还是慢慢走过去。刚来到少年身边,便听见了低低的一声笑,随后被他拉着手腕扯到怀里,她下意识想挣脱,却听见少年轻轻的警告:

“别动啊,他们要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