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真相缓浮面,危临再至意难安(1/1)
暮色将将军府西窗染成琥珀色时,秦婉言将翡翠残片藏进袖中。
波斯猫绿宝石般的眼睛在游廊尽头一闪而过,檐角铁马突然叮咚作响,惊得她攥紧了袖中物证。
“小姐当心脚下。“秋菊提着琉璃灯在前引路,灯笼里跳动的烛火将青砖上浮动的灰尘照得纤毫毕现。
秦婉言盯着那些飘忽的尘粒,突然想起午后在茶楼遇见的那个年轻公子——他玄色衣摆掠过门槛时,也是这般掀起细小尘埃。
跨进书房门槛的刹那,她强迫自己将思绪从那双藏着剑光的桃花眼里抽离。
黄花梨案几上,边关冬衣的账本还维持着无风自动时的诡异姿态,最上层的宣纸被猫爪掀开,露出朱砂标记的漕运银两缺口。
“本月运往潼关的棉甲,竟比市价高出三成?“秦婉言用银簪挑开粘连的账页,发现每页边角都沾着极淡的龙涎香。
这味道她在秦明远书房闻到过,彼时兄长正握着鎏金匕首削切边关舆图,刀尖上凝着与账目相同的松烟墨色。
三更梆子响过西墙时,赵管家端着参汤推门而入。
老仆布满茧子的手在青瓷碗沿摩挲出细微声响,“小姐该歇息了,老奴替您收拾这些......“
“赵叔可知潼关守将最爱喝什么茶?“秦婉言突然将账册拍在案上,震得碗中参汤泛起涟漪,“您亲自押送的三十车武夷岩茶,为何会变成发霉的陈年普洱?“她染着凤仙花汁的指尖点向账本某处,那里有枚模糊的指印,正与赵管家右手小指残缺的月牙纹严丝合缝。
铜炉香灰簌簌落在青砖上,老管家佝偻的脊背突然绷直如松。
他袖中滑出半块翡翠正要动作,忽见窗外掠过波斯猫雪白的尾巴,翡翠竟在烛火映照下渗出淡淡血痕。
“老奴不过是奉命......“赵管家话音未落,书房雕花门轰然洞开。
夜风裹挟着浓重的酒气涌入,秦明远玄色锦袍上金线绣的睚眦张牙舞爪,腰间鎏金错银的匕首正抵在秋菊颤抖的脖颈。
“妹妹深夜查账,莫不是想学那些酸儒参我个贪墨军饷?“秦大少爷醉眼扫过案上账册,突然嗤笑着用刀尖挑起秦婉言鬓边碎发,“别忘了去年是谁替你收拾争风吃醋的烂摊子,林小姐那支断簪......“
秦婉言猛地攥住兄长手腕,参汤泼洒在账册上晕开暗红血渍。
她突然想起午后茶楼里,陌生公子剑穗扫过耳际时,自己曾嗅到相似的铁锈味——那分明是边关将士铠甲上常见的血腥气。
“哥哥以为撕了账本就能抹平潼关缺的冬衣?“她突然轻笑出声,染血的指尖抚过秦明远腰间匕首,“听说陛下最厌贪墨之人,不知这御赐的睚眦纹饰,能不能镇住边关将士的怨魂?“
窗外波斯猫发出一声凄厉嘶鸣,秦婉言感觉袖中翡翠突然发烫。
她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按住袖袋,发现那对残玉正隔着衣料渗出诡异暖意,仿佛在应和着什么遥远的东西。
秦明远瞳孔骤然收缩,匕首在秋菊颈间压出血线:“妹妹怕是忘了,这将军府终究要交到男丁手里。“他猛地甩开秦婉言,染着酒渍的锦靴碾过满地账页,“三日后赏花宴,父亲要当众宣布我与林小姐的婚约,你最好......“
尾音消散在夜风里时,秦婉言弯腰拾起被撕碎的账页。
烛光将她颤抖的影子投在窗棂上,像极了午后茶楼里那个年轻公子执剑而立的剪影。
她将染血的翡翠残玉按在心口,铜镜中忽然映出波斯猫叼着鎏金耳扣跃上屋脊的身影。
暮色如凝血般晕染窗纸时,秦婉言将染血的账页按在铜镜前。
波斯猫叼走的鎏金耳扣在镜中泛着冷光,倒映出她指尖凝结的凤仙花汁——那抹猩红竟与账册上的朱砂印记如出一辙。
“小姐,奴婢给您换盏热茶。“秋菊捧着定窑白瓷盏的手在颤抖,滚水泼溅在青砖缝里,惊醒了蛰伏的蝼蚁。
秦婉言望着四散奔逃的蝼蚁,突然想起三日前兄长踩碎的账页上,也有这般仓皇的墨点。
她抓住秋菊布满冻疮的手:“这些日子莫要独自去库房取炭。“话音未落,檐角铁马突然发出刺耳铮鸣,惊得琉璃灯里的烛火剧烈晃动,在墙上投出扭曲的人影。
三更梆子敲到第七声时,秦婉言被猫叫声惊醒。
波斯猫雪白的皮毛沾着夜露,绿瞳里映着半块染血的翡翠。
她追着猫影穿过游廊,却在垂花门处踩到块温热的物件——鎏金耳扣上缠绕着半截青丝,分明是秋菊晨起梳头时断在梳篦里的。
“秦大小姐倒是主仆情深。“林小姐的嗓音裹着蜜糖似的从假山后飘来,月白色斗篷下露出半幅绣着金丝雀的袖口,“就是不知这情分值不值得赌上性命?“她指尖轻弹,素笺如刀刃般划过秦婉言耳际,钉在朱漆廊柱上簌簌作响。
素笺展开时,半片染血的袖角跌落在地。
秦婉言认得那针脚,是秋菊熬了三夜给她缝制护膝时留下的歪斜纹路。
笺上字迹用胭脂写就,艳得像是要渗出血来:“戌时三刻,城西废宅。“
暮色四合,将军府更漏声里混进了打更人错乱的梆子。
秦婉言将翡翠残玉贴在心口,那暖意竟比午后更炽,烫得她锁骨处隐隐现出朱砂似的红痕。
镜中映出她将匕首藏进缠枝莲纹腰封的动作,鎏金错银的刀鞘与兄长那柄竟是一对。
“小姐万万不可!“奶娘张氏突然扑进来抓住她裙角,苍老的手背上还沾着灶灰,“老奴方才瞧见大少爷的贴身小厮往马厩去了,车辙印里掺着城南红泥......“话未说完,外头突然响起杂沓脚步声,波斯猫凄厉的嘶鸣声里,有人将铜盆重重摔在青石板上。
秦婉言解下腕间羊脂玉镯塞进奶娘手中:“若我寅时未归,便将东厢房第三块地砖下的木匣交给父亲。“她最后望了眼镜中自己,铜镜边缘的缠枝纹不知何时爬上了细密裂纹,像极了账本上被撕碎的数字。
戌时的梆子敲响时,城南荒草已没过绣鞋。
废宅残破的匾额上,“李府“二字被藤蔓绞得面目全非,秦婉言却嗅到丝缕熟悉的龙涎香——与那日兄长书房里如出一辙。
她按住袖中发烫的翡翠,突然听见瓦砾堆里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月影西斜,残破的窗棂将月光割裂成碎片。
秦婉言踩过满地青瓷残片,发现每片内侧都沾着暗红痕迹,像极了边关将士铠甲缝隙里的陈年血垢。
她弯腰拾起半片瓷片,背面竟刻着潼关守备军的虎头徽记。
“妹妹果然守信。“秦明远的声音从梁上飘落,玄色锦靴碾碎满地月光。
他腰间鎏金匕首悬着枚熟悉的耳坠,正是波斯猫昨夜叼走的那枚,“就是不知这份胆识,能不能敌得过边关流寇的弯刀?“
秦婉言突然轻笑出声,腕间银镯撞在青瓷片上发出清越声响:“兄长可知这宅院为何荒废?“她指尖拂过爬满蛛网的梁柱,“十七年前李侍郎私运军粮案发,五十口人吊死在这横梁上。
那些麻绳留下的勒痕......“话音未落,梁上突然坠下半截腐朽的麻绳,正落在秦明远脚边。
暗处传来林小姐的惊叫,秦婉言趁机闪身躲进阴影。
袖中翡翠突然烫得惊人,她循着暖意最盛处望去,见残破佛龛里供着半尊开裂的菩萨像。
菩萨掌心托着的不是莲花,而是块与她袖中严丝合缝的翡翠残片。
更漏声似是从极远处传来,秦婉言攥紧染血的素笺,听见自己心跳声与瓦砾堆里的蟋蟀鸣叫混作一团。
废井深处飘来潮湿的腐叶气息,却在某个瞬间混进了秋菊常用的桂花头油香。
她正要举步,忽见佛龛后的阴影里闪过半片月白色衣角——正是林小姐斗篷的颜色。
子时的梆子声刺破夜空时,秦婉言终于摸到佛龛后的暗道机关。
翡翠残玉在掌心突突跳动,仿佛在应和着暗道深处某种古老的共鸣。
她最后望了眼天边残月,月光将满地青瓷碎片照得宛如无数双窥视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