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1）
在这期间，方毅夫妇无数次从半夜从张秀洁那里接回方辞年，但却总会被突然惊醒而找不到‘妈妈’而痛哭流涕的方辞年而无功而返。终于，方辞年七岁了，到了上小学的年纪，方毅夫妇强硬的带着方辞年回到了家，一遍遍温柔的哄着，等长大就一定会明白父母的良苦用心。
每天天还未亮，方毅夫妇便会趁方辞年沉睡时偷偷开车溜走，顺便将门反锁，等到天色微亮时再驱车返回。
直到有一次，因进货量太大，短时间内无法折回时，他们悄悄的将衣服给方辞年穿上并抱进车内，在到达蔬菜批发大棚后，再去买一些吃食给孩子送过去，转身又将车门锁上，继续跟老板砍价。
“不是老丁，咱都这合作多少年了，咋还突然涨价了？”
“没办法啊，今年收成不好，人家涨价，我这也得涨价啊”
张秀研看老板一坐，双手一叠也紧跟着坐在一旁，指了指还坐在车内四周环顾的方辞年，也卖惨道：“理解理解，但咱谁不都是为了养家糊口吗？你看，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才带着孩子一块来吗，这样老丁，我们今天也是实在没想到会涨价，带的钱都是正好的，这次先按原价，下次来咱就按现价算，你看行不？”
卖菜的丁老板看着车内的孩子，又看了看风尘仆仆的方毅夫妇，思索片刻，拿着计算机又重新算了一遍。随后指着计算机亮板上的数字对二人说道：“这样，咱们各退一步，我也知道你们不容易，带个孩子起早贪黑，但你们也让我挣点钱，这个数行，咱就装车，要是不行，那你们到别人家再看看吧”
方毅听着老板松口，仔细的看了看计算机上的数字，悄悄的拽了拽张秀研的胳膊，趴在耳朵旁小声的说道：“行，就这样吧，剩下的钱还够买点茄子的”
听着耳边的话语，也明白老板这是靠着多年的交情给予的最大让步，双手快速的打开绑在腰间的腰包，拿出一叠钱，认真数好后将钱整整齐齐的放到丁老板桌上，讨好的说道“行，那咱装车吧，谢谢你啊老丁，真是麻烦了，以后有空来店里请你吃饭啊。就靠墙这几个，放到后备箱就行，谢谢小伙啊”
看着老板认真数钱的模样，又看了看还在搬箱的几人，张秀研也紧忙撸起袖子抱着一箩筐的菜往车上搬。
天色微亮，暖阳逐渐高照，沉睡的小鸟也叽叽喳喳的向着众人问好。
方毅夫妇看着时间不早，便连忙招呼着还在买零食的妻子赶紧回车送孩子上学。
而这紧锣密鼓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七点整，方毅就将方辞年送到了学校，看着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英语老师，方辞年苦着一张脸重新的拾起那早已忘记的课本，听着英语老师一个一个字母的教学，听得格外认真，毕竟英语是真的要从头开始学。
叮铃铃——
“好了同学们，咱们今天就先到这里，我们明天再见哦”
“老师再见”
“同学们再见”
看到语文老师走出教室后，班主任这才抬着饭箱走进班级，对着同学们说道：“来，咱们从左到右，一组组到前面领饭”
方辞年看着年轻有活力的李老师，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微笑，‘这次您是不是省心多了？’
许是这样想着，很快就到了方辞年，回到座位打开饭盒后不禁感叹着营养的丰富与多样性。
在方辞年的眼里，这枯燥又了无生趣的一天要重复2190天，哦不，还要放假呢，就这样思索着，很快就迎来了放学。
“来，两排站好对齐，123....45，齐了，走吧”
李老师在前、在后、在侧，时刻关注着学生的情况，直至走到门口见到各位家长后，这才长出一口气，放松的对学生们说道：“看到自己的家长后再走，如果没看到家长的，就先在老师身边”
许是一年级孩子太小，家长都不放心，不一会一班的所有同学都被家里的长辈接走，每个学生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在这个还未被大数据所污染的时代，每个人的开心、悲伤、愤怒都是真实发自内心的，他们的诚实与幸福，与‘我’格格不入。
方毅刚开车门坐进主驾驶，便听见方辞年一脸认真的说道：“爸爸，老师教的我都学过了，我不想上一年级了，我想跳级”
方毅听着自家闺女的话，诧异道：“谁跟你说跳级的啊？”
“我听别的老师唠嗑说的，你就答应我吧，行不行嘛，爸爸...”
方辞年拽着方毅的右手就来回晃悠，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好话不断，给方毅这个老父亲忽悠的那叫一个飘飘欲仙，自信心爆棚，连忙答应一定办好这事。
方辞年知道，仅凭一个爹是很难说服众人的，但她知道，她老爹有个功能‘先斩后奏’！，这就是方辞年为啥要费劲吧啦讨好方毅的直接原因。
这边有多开心，老宅那边就有多鸡飞狗跳。
“我不想去药店，上学看那老些书就算了，工作了还要背那些药材！不去！爱谁去谁去”
“你不去药店你去哪？你这点年纪，啥也不会谁能要你啊？”
“那我也不去！我宁可出去打工也不去”
“你以为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啊，你说啥就是啥，你三姨他俩为了赚点钱在深圳那边遭多少罪你不知道吗？起早贪黑的干活，才三十多岁，你三姨那腰就直不起来烙下毛病你不清楚吗？你张嘴闭嘴就是出去打工，你去！走了就别回来了！”
屋内二人吵得不可开交，你一句我一言。
孟琼兰盘坐在床上，手上掐着烟，看着二人这场充满硝烟的闹剧，终于，孟琼兰皱着眉头大手一拍，冲着张秀慧二人大声喝道：“够了！还嫌这个家不够闹吗？吵吵吵，就知道吵！还有你，你不上班干啥去？人家都给你分配工作了！能不能有点出息？你初中上一半死活要回家，行，但回家这一年你闯多少祸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好不容易上个中专，毕业人家给分配工作，你可倒好，又嫌弃人家要背书不去，你到底还想干啥啊！这几天没个消停日子，天天吵吵吵！你还要咱家怎么做！你说！说啊！”
陆廷就怔怔地站在地上，因情绪波动过大眼睛里面布满了红血丝，胸口也不断的前后起伏。看着那一直疼爱自己的姥姥对自己怒吼、痛心的样子，那一刻时间都安静了，仿佛有一张大手紧紧地捏着那颗本因争吵而剧烈争吵的心脏，让人喘不过气。眼泪也不知觉的悄悄淌下，滴在地上绽放出一朵朵灰白色的花朵。
张秀慧也被母亲那一声声怒吼吓站在原地，不敢吱声，直到看见那充满皱纹的眼角流出一滴滴眼泪时，这才发觉‘原来该说对不起的，从来不是别人’，情绪忽的失控，眼泪争先恐后的夺出眼眶，滴落在手上。
上前轻轻地擦拭着母亲的眼泪，温柔的说道：“妈，你别生气，走，我扶你回屋，咱不管他了，爱干啥干啥去吧”
陆廷看着母亲扶着步履蹒跚的姥姥一步一步的走出视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向着二人喊道：“姥、妈，我错了，你们别哭了，你们说干啥就干啥，我听！我听！”
二人仿是没听见般，继续走着，直到屋内只剩陆廷一人跪坐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本以这件事已告一段落，但是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内，所有进出老宅的人都仿佛是看不见陆廷一样，将陆廷那本就不堪一击的内心击得粉碎。
直到那安静的空间内，孟琼兰一脸平静的说道：“你去当兵吧”
陆廷才愣愣的回过神，直直的盯着孟琼兰，仿佛是无声质问‘为什么？’，但他知道，这是家里能给他选出最好的一条出路了，他低下头深深的沉思着。片刻后，一声“好”，算是将这些天的闹剧画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次年三月，经过三个月的优胜劣汰，陆廷成功入选，光荣的成为了一名军人，开启了两年义务兵的生涯。
那一天，张秀慧召集了家里的所有亲戚，在张秀研的饭店给陆廷办了一场风光的践行宴。直到下午，张秀慧看着一身军装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的陆廷时，眼泪不受控制般疯狂流出，抱着陆廷一遍又一遍的嘱咐着：
“到那边好好的照顾自己，收敛点脾气，一定要有组织有纪律，知道吗？”
“衣服带了吗？”
“吃饭的时候妈都没仔细看，这一瞅才发现，咋瘦这么多呢？”
“对了儿子，妈给你拿的钱在箱子夹层里，你到时候别整丢了”
“有没有啥拉下的？”
陆廷听着母亲一遍遍的嘱咐，才猛地发现，这不是唠叨！是幸福。
班长站在中央拿着喇叭一遍遍的喊着，只听他声音冰冷，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新兵抓紧时间，五分钟后集合！”
陆廷这才发现，马上，他马上就要离开这个生活十九年的地方了，看着家里一众放下手中事情都要送自己亲戚，以及那为自己操碎心的‘姥姥、姥爷’，本有泪不轻弹的陆廷，也忍不住地再一次流下了眼泪，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看见大家，心中本就有愧，但事已至此，来不多说，对着姥姥、姥爷深深的鞠了一躬，声音带着颤抖，哽咽的对二人说道：“姥、姥爷，我走了，你们在家好好的，有啥事就发信息，我有空了一定回你们，照顾好自己”。
那尚未褪去青涩与稚气的脸庞充满决心与勇气，他眼神坚毅，对着众人一一敬礼，听着哨声，转身而去。
此刻，他的生命是国家的，但他走的每一步都牵动着无数人的心，他听从着号令，举手投足间都突出着身为军人的服从与忠诚。他年轻，但他有自己的使命，保护国家，保护人民，他的肩上再也不是空无一物，‘责任感’是他肩膀的代名词。
车上，新兵们都挤在车窗前，泪流满面的对着众人挥手告别，只有陆廷笑着看他们逐渐远去，变成一个黑点。回忆此刻如同暴风雨一般席卷而来，他长大了，也成熟了。
此后两年内，他在部队努力训练、积极，只是偶尔晚上会在被窝偷偷的打开手电，看一看那泛黄的‘全家福’，笑着流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