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内心不安的大乔(1/1)
原本大乔的房间里静得可怕,唯有书页被急促翻动的“哗啦”声,一下下撕扯着凝滞的空气。
烛光摇曳,将大乔伏案的身影拉得细长,不安地投在堆满医书的紫檀木桌和身后墙壁上。
那些厚重典籍摊开着,泛黄的纸张上密密麻麻爬满墨字和图谱,像一张张无声呐喊的嘴,却吐不出她想要的那个答案。
空气里弥漫着旧纸特有的微苦气息,混着若有似无的墨香,本该令人沉静,此刻却只让她感到一阵阵窒息般的烦闷。
她纤细的手指又一次划过一行关于“劳损咳血”的论述,指尖冰凉,微微颤抖。不对,还是不对。
书页上描绘的血色鲜红刺目,而那天义父司马懿呕出的……是浓稠如墨、带着不祥死气的黑。
那刺目的颜色,那瞬间义父骤然灰败下去的脸色,还有他强撑着说“无妨,只是累着了”时,嘴角那抹勉力压下的痛苦,像淬了毒的针,日夜扎在她心头。
“哗啦——”
又是一声刺耳的翻页声。她烦躁地将那本《金匮要略》推开,厚重的书脊撞上桌沿,沉闷一响。
另一本摊开的《肘后备急方》映入眼帘,那粗糙绘制的脏腑图狰狞扭曲,仿佛也在嘲笑她的徒劳。
焦虑像藤蔓缠绕心脏,越收越紧,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猛地合上面前的书,额头抵在冰冷的硬木封面上,闭上眼。黑暗中,那滩刺目的黑血又浮现出来,粘稠、冰冷,带着吞噬一切生机的绝望。
就在这时,原本关着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小姐?”
一个如清泉滴落玉石般柔婉的声音试探地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这声音来得太突兀,大乔正深陷于那片不祥的黑暗回忆里,浑身紧绷的弦骤然断裂!她像受惊的幼鹿般猛地弹起。
“啊!”
短促的惊叫脱口而出,带倒了手边一摞摇摇欲坠的医书。
“哗啦啦——”
书册散落一地,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惊心。
门口的身影也被她这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慌忙闪身进来,迅速掩上房门,隔绝了外面可能投来的目光。是貂蝉。
“小姐!是我,貂蝉!”
她快步上前,紫色的裙裾拂过散落在地的书册,蹲下身,一边手忙脚乱地捡拾,一边仰起那张足以令星辰失色的脸,眼中满是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吓着您了?对不住,我见门没关严实,又听里面翻书声急,担心您……”
大乔惊魂未定,手还下意识地按在心口,那里正剧烈地擂鼓。
看清是貂蝉,她紧绷的身体才一点点松懈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急促的呼吸。
然而,方才强行压下的恐惧和焦虑,被这一吓,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堤防,在她清澈如泉的水蓝色眼眸里汹涌弥漫,再也藏不住一丝一毫。
“没…没事,貂蝉姐姐。”
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是我…我太入神了。”
貂蝉已迅速将散落的书册归拢放好。她的动作利落,目光却敏锐地扫过桌上摊开的那些医书封面——《诸病源候论》、《伤寒杂病论》、《脉经》……每一本都沉重得如同墓碑。
再看大乔,少女脸上那层勉强维持的镇定下,是浓得化不开的忧惧,眼睑下带着明显的青影,唇色也失了往日的粉润。
貂蝉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小姐。”
貂蝉的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轻轻拉过大乔微凉的手,引她在旁边的软榻上坐下。
“您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翻看这么多医书?家里……可是谁身子不爽利了?”
她紫色的眼眸清澈见底,清晰地映出大乔此刻仓惶无助的模样,里面盛满了真切的关怀和一丝隐隐的不安。
大乔的手指在貂蝉温软的掌心微微蜷缩了一下,像寻求庇护的雏鸟。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不安的阴影。那难以启齿的担忧,像沉重的石块堵在喉咙口。
她张了张嘴,唇瓣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欲言又止的为难和深切的难过清晰地写在她青春娇美的脸上,那双水蓝色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迷茫而悲伤。
貂蝉的心被那眼神狠狠揪了一下。
她握紧了大乔的手,温热的掌心传递着力量,宝石般璀璨的紫色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大乔,不给她丝毫逃避的余地,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追问。
“小姐,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别让我猜,好吗?”
她的直觉像敏锐的丝弦,已被这异常的气氛拨动。能让小姐如此失魂落魄、遍查医典的……念头不由自主地滑向那个唯一能牵动她们所有人喜怒哀乐的身影——司马懿。
一股冰冷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如同冬日里猝不及防浸入寒潭。
“貂蝉姐姐……”
大乔的声音终于逸出,带着破碎的哽咽。她抬起泪光盈盈的眼,巨大的心理压力让她痛苦地蹙起眉头,仿佛正承受着无形的酷刑。
她看看貂蝉写满担忧的紫眸,又看看地上那些沉默的医书,内心天人交战。
说出来,那沉重的恐惧是否就能分担一些?可那残酷的可能,她连想都不敢想。
最终,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从她唇间溢出,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她反手紧紧抓住貂蝉的手腕,仿佛那是溺水者唯一的浮木。那双盈满痛苦与绝望的水蓝色眼眸,直直地望进貂蝉眼底深处。
“貂蝉姐姐。”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从冰水里捞出来。
“我…我跟你说件事……你,你一定要有心理准备……”
这话语,连同大乔眼中那濒临崩溃的恐惧,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在貂蝉心上。她美丽的紫色眼瞳骤然收缩,那点残存的侥幸被彻底碾碎。
是主人!一定是主人出事了!这个认知带来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强迫自己保持一丝镇定,僵硬地点了点头,声音干涩得发紧。
“小姐,你说。我听着。”
大乔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来面对即将出口的可怕事实,但胸腔里的空气似乎都被抽干了,只留下尖锐的刺痛。她的声音抖得更加厉害,断断续续:
“义父……义父大人……回来的那天……”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眼前又浮现出那令人心悸的一幕。
“我……我看见他……他竟会……口吐黑血!”
“黑血”两个字,如同两柄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貂蝉的耳膜。
她美丽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骇然的苍白,那双总是顾盼生辉的紫色眼眸,此刻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涛骇浪。
“小姐!”
貂蝉失声惊呼,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拔高。
“你……你不是在同我说笑吧?主人他……他怎么会……”
她下意识地摇头,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个可怕的画面从脑海中甩出去。不可能的!主人那般强大、算无遗策的人,怎会……
然而,大乔脸上那深切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恐惧和悲伤,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凿碎了貂蝉最后一丝微弱的期盼。
那不是玩笑。小姐绝不会拿主人的安危来玩笑。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中毒?还是……某种无药可医的恶疾?无论哪一种可能,都足以让她肝胆俱裂。
“他……他跟我说,是累着了……歇歇就好……”
大乔的声音破碎,带着哭腔,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滴在貂蝉的手背上,冰凉一片。
“可是……可是貂蝉姐姐,会吐黑血……怎么会是累着了那么简单?医书上……医书上根本找不到这样的说法!要么是……是生了极重的病……要么就是……就是……”
那个最可怕的猜测,她终究没有勇气说出口,只是死死咬住下唇,殷红的血珠瞬间沁了出来,仿佛要将那无尽的恐惧和抗拒都咬碎在齿间。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将两个女子惨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浓重的绝望如同实质的墨汁,在空气中无声地晕染、扩散,几乎令人窒息。
貂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四肢百骸都僵冷麻木。主人的身影在她眼前晃动,强大,孤冷,永远掌控一切……可那黑血,像一道狰狞的裂痕,瞬间粉碎了这坚不可摧的假象。
良久,貂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主人……他……他不知道下一次何时归来?”
大乔无助地摇头,泪水涟涟。
“他什么也没说……貂蝉姐姐,我好怕……我怕他就在外面……就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我怕他……”
她说不下去了,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身体因哭泣而剧烈颤抖,像一个即将破碎的琉璃人偶。
那双水蓝色的大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茫然和无助,失焦地望着貂蝉,仿佛她是这绝望深渊里唯一的光。
“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看着大乔梨花带雨、濒临崩溃的模样,貂蝉心口剧痛,一股强烈的保护欲猛地冲散了自身的恐惧。
不行!小姐不能垮!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眸里,强行逼退慌乱,凝聚起一种近乎决绝的坚定。
她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大乔冰冷颤抖的肩膀,指尖用力到发白,试图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小姐!”
貂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强行穿透大乔的绝望。
“看着我!冷静下来!”
大乔被这声音震得微微一颤,泪眼朦胧地望向她。
貂蝉迎上她的目光,脸上努力绽开一个安抚的笑容,尽管那笑容深处依旧藏着惊涛骇浪,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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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听我说!不必如此忧惧!主人他只是去了蔡小姐那里!蔡小姐的医术,你难道还不清楚吗?她是当世杏林圣手,有她在旁,定能护得主人周全!他一定会安然无恙的!你信我!”
“蔡小姐”三个字,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大乔混乱的心湖里激起一圈希望的涟漪。
蔡文姬……那个医术通神的女子。她对司马懿的心意,府中无人不知。若有她在……
大乔的哭泣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压抑的抽噎。她水蓝色的眼眸里,绝望的浓雾似乎被吹开了一丝缝隙,透进一点微弱的光。
她望着貂蝉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小心翼翼的求证。
“真的……真的吗?貂蝉姐姐……你没有……没有骗我?”
“小姐!”
貂蝉斩钉截铁地回应,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我何曾拿主人的安危开过玩笑?又何曾用他骗过你?我向你保证!”
她松开一只手,极其温柔地替大乔拂开额前被泪水沾湿、凌乱贴在肌肤上的棕色发丝,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声音也随之放得更加温软甜美。
“小姐,你要相信主人,他向来谨慎,必能照顾好自己。更何况,有蔡小姐在侧,她定会倾尽全力,比我们更加细致地照料主人。她的医术,你我都亲眼见过的,不是吗?”
是啊。蔡文姬的医术,妙手回春,有目共睹。她对司马懿那份深沉入骨的情意,更是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令人安心。
大乔混乱的思绪被貂蝉坚定的话语一点点梳理、安抚。
她看着貂蝉那双璀璨如星、写满笃定的紫色眼眸,那颗被恐惧攥紧、几乎要停止跳动的心,终于开始缓慢地、一下下地重新搏动起来,虽然依旧沉重,但那份灭顶的绝望,总算被暂时逼退。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声音细弱蚊呐。
“嗯……我信文姬……她一定能照顾好义父大人……”
可随即,那刚刚消退些许的忧虑又攀爬上来,像藤蔓缠绕住她的心。
“只是……貂蝉姐姐……我这心里,总像是悬着一块石头,七上八下……怎么也落不了地……我好怕……真的好怕他会出事……”
她说着,刚刚松开貂蝉的手又猛地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貂蝉的皮肤里,呼吸再次变得急促,眼中刚消退的恐惧再次弥漫。
“他要是……要是有个万一……我们……我们可怎么办……”
眼看大乔的情绪又有失控的迹象,貂蝉心中一紧,立刻用双手紧紧回握住她冰凉的手,用尽全身力气传递着温暖和稳定。
她微微倾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大乔齐平,紫眸中漾开最温柔的涟漪,声音像最和煦的春风,耐心地抚慰着。
“小姐,看着我。冷静下来,听我说。”
大乔抽噎着,依言抬起泪眼,望进貂蝉那双深邃而坚定的紫色眼眸里。那里面仿佛有某种魔力,能暂时驱散她心头的阴霾。
“小姐。”
貂蝉的声音轻柔而清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你的心,我懂。我何尝不与你一样?无时无刻不在祈祷他平安顺遂,唯恐他在外有半点闪失。”
她的目光温柔而执着,不容置疑。
“但此刻,我们除了相信他,别无他法。相信他的智谋,相信他的谨慎,相信他能为自己筹谋周全。好吗?”
那目光,那话语,像温暖的泉水,缓缓流淌过大乔冰冷而混乱的心田。
她急促的呼吸一点点平复下来,攥紧的手指也微微松开。
望着貂蝉眼中那份磐石般的信念,大乔被绝望冲垮的心防,终于一点点重新垒砌起来。她缓缓地、用力地点了点头,鼻音浓重却坚定。
“嗯……”
貂蝉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稍稍松弛。安抚住情绪激烈的大乔,如同在悬崖边拉住一匹受惊的奔马,耗费了她巨大的心力。
她轻轻舒了口气,张开双臂,温柔地将还在微微颤抖的大乔拥入怀中。
少女单薄的身体在她臂弯里轻颤,像风中瑟瑟的叶子。
貂蝉学着记忆中司马懿偶尔流露出的、近乎生涩的安抚动作,一只手极其轻柔地抚摸着大乔柔顺的棕色长发,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如同安抚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好了小姐,不怕了……”
貂蝉甜美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力量。
“这种担惊受怕的滋味,锥心刺骨,我感同身受。”
她的声音顿了顿,仿佛也在努力说服自己,带着一种虔诚的祈愿。
“可眼下,我们能做的,唯有向上苍祷告。祈求神明庇佑,佑他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平平安安度过每一个晨昏。直到……这场无休止的杀伐真正止息。那时,我们这一家子,才能真正围炉而坐,得享太平安稳的日子。小姐,你说是不是?”
怀中的大乔,将脸深深埋在她散发着淡淡馨香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浸湿了衣料。
但这一次,她的颤抖渐渐平息下来。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埋在貂蝉怀里的动作传递出无声的回应。
泪水依旧流淌,但那水蓝色眼眸深处,绝望的坚冰被凿开,一丝微弱却执拗的期盼之光,如同暗夜中的星子,终于挣扎着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