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市集风云起:蓝婉兮初涉商战(1/1)

雕花木门在身后合拢时,我特意将荷包上的流苏缠在门环上。

温墨言伸手要解,我拍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留个记号,省得回来找不着门。“

陈掌柜在柜台后擦汗,算盘珠子撞得噼啪响。

我拈起他手边发潮的账本,糯米纸黏在“津门米行“的红字上,洇出朱砂色的泪痕。

“上个月净亏三百大洋?“我屈指敲打青砖台面,震得砚台里半干的墨汁泛起涟漪,“对面林家米行什么价?“

“每石比咱们低两角。“陈掌柜的铜框眼镜滑到鼻尖,“可他们新到的暹罗米,品相实在......“他忽然噤声,望着我身后温墨言剥开的桂花糕。

酥皮簌簌落在“暹罗米“三个字上。

温墨言突然咬到硬物,吐出一枚生锈的子弹壳:“王记酒铺送的赠品?“

我捏着子弹壳转向陈掌柜:“暹罗米走的是津浦线?“

“林老板包了专列。“陈掌柜的汗珠砸在子弹壳上,“说是跟铁路局签了......“

话没说完,前街忽然炸开铜锣声。

小翠攥着撕破的蓝布帘冲进来:“小姐!

林老板的人在西市口发代金券!“

我抬脚就往市集奔,温墨言往我掌心塞了块桂花糕。

糯米纸黏着当票一角,隐约露出“龙凤镯“的典当编号——正是蓝若曦上月当掉的母亲遗物。

西市口飘着暹罗米的陈腐味。

林家伙计举着铁皮喇叭喊:“买一石送半斗!“他们脚下竹筐里,掺着沙砾的米粒被刻意洒在蓝家米铺门前。

“劳驾让让。“我攥紧荷包里的虎符碎片,虎口被硌得生疼。

穿香云纱的林老板正在给巡警递烟,瞥见我时故意抬高嗓门:“蓝大小姐也来视察民情?

听说贵府三姨太的胭脂钱都快发不出了?“

人群发出窃笑。

我盯着他金丝眼镜下的倒三角眼,突然发现他马褂第三颗盘扣缠着暗红丝线——与今晨蓝若曦裙摆的滚边一模一样。

“小翠,取一斗暹罗米。“我将银元拍在掉漆的柜台上。

林老板的伙计故意打翻米袋,灰白色米虫在霉变的米粒间蠕动。

围观的老妇人发出惊呼。

林老板用鞋尖碾死一只米虫:“蓝家米铺要是肯降价三成,我倒能帮着销些陈粮。“

我攥着温墨言给的桂花糕,酥油渗过油纸。

当票上的典当日期突然刺痛指尖——正是林家米行包下专列的前三天。

“掌柜的,取最新到的江南粳米。“我扯下发间鎏金步摇,“就在这儿开灶蒸饭。“

铁锅支起来的瞬间,我瞥见林老板朝手下比了个手势。

两个短衫汉子挤到前排,怀里鼓鼓囊囊露出煤油瓶的轮廓。

白雾裹着米香腾起时,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温墨言教我的铁路调度歌诀忽然在耳边回响,与蒸锅的咕嘟声交织成诡异旋律。

“大家尝尝看!“小翠舀起晶莹的饭粒。

林老板突然掀翻竹凳:“当心火烛!“

煤油瓶落地的脆响被米铺伙计的铜盆盖住。

我冲进浓烟时,腕间虎符碎片突然发烫。

混乱中有人拽我胳膊,我反手将滚烫的粥泼向对方——

惨叫声响起时,我眼前闪过走马灯似的画面:林老板往米袋塞沙砾、蓝若曦在当票按手印、还有温墨言蘸水画的铁路线在案几上蜿蜒如蛇信。

“小姐当心!“小翠的惊呼混着瓷器碎裂声。

我踉跄扶住柜台,看见镜中自己发间步摇少了两颗珍珠,正滚在林老板脚边。

头痛像生锈的刀片剜进太阳穴。

我摸到荷包里温墨言塞的子弹壳,金属表面的螺旋纹路突然与蓝若曦旗袍盘扣的纹路重合。

人群散去后的满地藉藉。

我数着青石板上的七枚煤油瓶碎片,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陈掌柜,明日闭店盘账。“

暮色爬上林老板金丝眼镜时,我按住突突跳的太阳穴。

温墨言清晨画的铁路线在脑海中浮现,与当票重叠成血色符号。

额头抵在柜台冰凉的青砖上,指节几乎要将那枚子弹壳嵌进掌心。

林老板阴阳怪气的笑声还在耳畔嗡嗡作响,我猛地直起身:“小翠,取林家的米样来。“

冷汗顺着脊梁滑进衣领。

当指尖触到发霉的米粒时,太阳穴骤然炸开剧痛,眼前闪过零碎画面:林老板往麻袋里掺沙土的手,码头搬运工往米仓泼水的木桶,还有账房先生往账簿按下的猩红指印。

“小姐!“小翠扶住我摇晃的身子。

我攥着半袋霉米转向人群,喉咙里泛着血腥味:“诸位请看!“米粒洒在青石板上,被正午的日头晒出密密麻麻的霉斑。

人群响起抽气声。

卖糖人的老伯用竹签挑起绿毛:“这都长醭了!“几个挎菜篮的妇人慌忙退开,有个穿阴丹士林布衫的太太突然嚷起来:“我说这几日熬粥总泛酸!“

林老板的金丝眼镜闪过寒光:“蓝小姐这是栽赃!“他马褂下摆扫过米粒时,我盯着他腰间晃动的翡翠坠子——那水头分明是蓝家典当行上月收的绝当品。

“城东李太太前日买的暹罗米,此刻怕是已经在生虫。“我忍着头疼凑近他,“若是不信,咱们现在就去粮仓瞧瞧?

您第三间仓房梁柱都快被白蚁蛀穿了吧?“

他脸色骤变,抬手就要推搡。

温墨言突然从人堆里钻出来,举着个竹编蝈蝈笼:“林老板,您家粮仓的白蚁啃起木头来,比这蝈蝈嚼菜叶还响呢。“

人群哄笑中,我拽着小翠退到廊柱后。

冷汗已经浸透里衣,眼前阵阵发黑:“去把发霉的米样包十份,给常来买粮的婶子们送去。

就说......“我掐着虎口保持清醒,“就说蓝家米铺明日开仓验米,请街坊做个见证。“

暮色四合时,陈掌柜捧着新账本欲言又止。

我数着钱匣里寥寥几块银元,听见门外传来林家伙计收摊的动静。

他们往常要吆喝到戌时的。

“今日流水涨了三成。“温墨言不知何时倚在门边,指尖转着那枚子弹壳,“但还不够。“他忽然把子弹壳按在当票上,弹壳底部的凹痕恰好嵌进当票编号。

我心头一跳。

晨光里他画在案几上的铁路图突然浮现,与当票皱痕重叠成蜿蜒的曲线。

正要细看,前额又袭来刺痛,眼前闪过苏婉儿别在鬓角的珍珠发夹——和今早滚落在林老板脚边的步摇珠子一模一样。

“明日去典当行。“我猛地合上账本,绢布封面拍起细尘,“劳烦温公子同去?“说这话时指甲掐进掌心。

那枚珍珠若是从苏婉儿妆奁里流出来的......

温墨言忽然将桂花糕掰成两半,露出夹心的红豆馅:“陈掌柜说新到的江南米要过水筛三遍。“他沾着糕饼屑在柜台画了三个圈,第三个圈却故意画成波浪线。

更夫敲响梆子时,我盯着案头将熄未熄的油灯。

灯花爆开的瞬间,仿佛看见苏婉儿水红色旗袍下摆扫过温家门槛,而林老板的翡翠坠子正在当铺暗格里泛着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