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好你个阿七!(1/1)
天刚蒙蒙亮,窗棂被晨露浸得微凉。铭安推开木窗,带着草木清气的风涌进屋里,驱散了最后一丝睡意,他伸了个懒腰,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
想起昨夜的安排,他嘴角弯了弯。
戮风一早就带着阿七去了那位老爷的住处,但愿他们此行顺遂。镖局难得放了假,铭安昨晚便打定主意,要去吃顿好的,等阿七回来再去酒楼找他碰面。
思来想去,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偏向了“醉花楼”的方向。初到坠玉城时,就常听其他兽人提起这家酒楼,语气里总带着几分神秘的雀跃,想来定是本地极有特色的去处。
他还记得昨夜告诉阿七这个打算时,对方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明明只是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看得铭安一头雾水。
用清水泼了把脸,凉意激得他精神一振。铭安摸了摸怀里揣着的新领的月钱,沉甸甸的分量让脚步都轻快了几分。揣着钱出门,连街上的风都像是裹着蜜香,街边那条总是吵闹 狗都变得可爱了,他朝着醉花楼的方向走去,心里盘算着,总得尝尝那让众人津津乐道的滋味才是。
走了约莫一刻钟,醉花楼那方鎏金大字的牌匾便撞入眼帘。辰时刚过没多久,天光才铺开一层薄金,楼前却已聚了不少兽人,三三两两像是早等在了这里。
这酒楼竟似是昼夜不歇的营生,不时有满身酒气的兽人耷拉着脑袋踉跄而出,衣襟上还沾着昨夜的酒渍,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另一边又有眼冒精光的兽人搓着爪子往里闯,喉结滚动着,浑身的劲儿都像是按捺不住。
铭安站在街角定了定神,抬眼细细打量。那镶金牌匾悬在楼檐正中,阳光落在上头,金粉似的碎屑簌簌往下淌,底下是雕梁画栋的彩楼欢门,朱红柱子上缠着鎏金的藤蔓纹样,几面杏黄酒旗斜斜挑着,被晨风拂得猎猎作响,把门面衬得格外热闹,又透着几分说不出的奢靡。
他悄悄攥了攥怀里的钱袋,爪子触到银两硌人的棱角,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先前在码头听人念叨时,只当是家寻常酒楼,真站到这等气派地方跟前,那点月钱带来的底气,霎时就泄了大半。
心念一转,他还是先拐去了街角的老包子铺。蒸笼里腾起的白汽裹着面香肉香,远远就扑了满脸,比醉花楼的金粉气实在多了。
若是先在这儿垫垫肚子,等会儿去酒楼便能少点些菜,留着钱等阿七来了,再好好点几道硬菜,也不算白来一趟。
“铭安来啦?”包子铺老板隔着氤氲的热气招呼,爪里的擀面杖正笃笃地敲着案板,面团在他爪垫转着圈,转眼就成了圆圆的面皮。
铭安在这儿吃了小半个月,早成了熟客,老板看他的眼神比看自家崽子还热络。
脚踝上的银铃随着脚步叮咚作响,一路脆生生地飘到常坐的老位置,靠里的那张木桌,桌面被磨得发亮,一看就是老板经常擦拭。
不用开口,老板已端来半屉热气腾腾的包子,白胖的褶子透着油光,旁边小碟里盛着蒜瓣与红油辣椒,都是他惯常的搭配。
铭安拿起一个咬开,滚烫的汤汁顺着嘴角往下淌,他慌忙吸溜着,烫得直哈气也舍不得松口。
吃了大半屉,肚腹渐渐填得扎实,鼻尖也冒了层细汗,他才慢下来,就着蒜瓣问:“老板,那醉花楼……里头消费贵不贵?”
老板正往面皮里填馅,闻言抬了抬眼皮:“按你这饭量,估摸着几银便够了。”他爪上没停,筷子挑起一团肉馅,不多不少正好填满面皮,“怎么,是老板我这包子不好吃了?”老板开玩笑的说着。
铭安连忙摆了摆爪子,爪尖还沾着点红油,急得耳朵尖都红了:“不是不是!镖局难得放假,又刚发了月钱,我这刚进城的土包子,就想去里头见见世面,绝不是老板的包子不好吃!”他咬了口包子,把后半句堵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补充,“老板这包子才是最好吃的,别处再贵也比不了。”
老板被他这急模样逗笑了,面团在案板上转得更快:“我知道你不是那意思。”他擦了擦爪子,往灶里添了把柴,“听说里头有些特色菜,像是‘琉璃鱼脍’‘玉露酿’什么的,名字听着就花哨。你去了可得记着滋味,回头来跟我说道说道,让咱也见见世面。”
“一定一定!”铭安拍着胸脯保证,又咬了口包子,含糊道,“不过依我看,再好也没老板这包子实在,皮薄馅大,几文钱就能吃个饱,才是真划算。”
付了钱,揣好剩下的银钱,铭安又整了整衣襟,才朝着醉花楼走去。楼门口的店小二眼尖,早就瞅着他了,方才见他站在楼前犹豫半天,转头去了包子铺,还惋惜地咂了咂嘴,心想这看着像个雏儿,怕是被吓退了。
此刻见人又回来,脚步虽慢却没再犹豫,忙满脸堆笑地迎上来,热络得像是认识了许久:“小哥里面请!咱醉花楼的滋味,保管是坠玉城头一份的,保准您来了就不想走!”
铭安还没来得及应声,就被这股子过分的热情拉了进去。门内的景象让他猛地顿住脚步,头顶是悬着的琉璃灯,七彩光晕透过灯罩洒下来,把地砖映得光可鉴人,连墙角的盆栽都是玉石雕的,叶片上还坠着小颗的珍珠,风一吹叮当作响。
虽说没见过皇宫,可这阵仗,想来也差不多了,甚至比他想象中更要奢华几分。
店小二见他这副怔忪模样,眼里的光更亮了,爪子也拉得更紧:“客官,您是想坐楼上雅间,还是楼下大厅?”他特意把“雅间”二字说得重了些,眼角的余光瞥见铭安揣着钱袋的衣襟鼓鼓囊囊,心里早已盘算开了。
铭安定了定神,心想既来了,也别太寒酸,不然回头跟阿七说起来,倒像是没见过世面似的。
铭安挺了挺腰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从容些:“就……楼上雅间吧。”
“好嘞!客官您这边请!”店小二的声音里透着按捺不住的雀跃,尾音都带着点发颤的兴奋。
铭安被他引着往楼上走,木质楼梯踩上去发出沉稳的“咚咚”声。跟着他穿过流光溢彩的回廊,脚下的地毯厚得踩不出声响。
进了雅间,雕花木门“吱呀”一声合上,隔绝了楼下的喧嚣。他看着屋里铺着锦缎的圆桌、嵌着宝石的屏风,还有墙角燃着的银丝炭盆,正琢磨着该怎么开口问菜,便扬声唤道:“小二,你们这儿有什么特色美食?赶紧报报看。”
小二脸上堆着笑,躬着身应道:“客官您稍等,咱这‘特色美食’,马上就到!”说罢,还特意朝铭安挤了挤眼睛,那神情看得铭安心里直犯嘀咕。
等小二退出去,雅间里只剩他一兽,铭安这才后知后觉地琢磨起不对劲来——哪有正经酒楼连菜单都没有的?难不成真是传说中的黑店?他摸了摸怀里的钱袋,又瞥了眼紧闭的房门,爪子不自觉地抠紧了椅面雕花。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夹杂着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门被重新推开时,铭安刚要开口催问,整只鹿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店小二身后,竟跟着七八位兽人,一个个身姿挺拔,为首的几个身材格外魁梧,肌肉线条在衣料下若隐隐若现,看着竟比斋内的几位师兄还要孔武几分。
“客官您瞧,”店小二满面春风地往旁边一让,把身后的兽人都让到跟前,“咱店的招牌‘特色’,可全在这儿了,您慢慢挑?”
铭安的目光从打头那位狐耳兽人灵动的眼尾,扫到最后那位熊兽人结实的胸膛,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面铜锣被猛地敲响。
那些兽人还朝着他微微欠身,眼里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那姿态、那神情……哪里是什么美食?分明是……是那些话本里写的、专供寻欢的倌兽!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醉花楼,醉花楼……难怪初听这名字就觉得有种勾栏的感觉,难怪阿七当时笑得那么古怪,难怪门口的兽人神态各异……这哪里是什么酒楼?分明是家挂着酒楼幌子的青楼!
一股热流“噌”地从脖子窜上脸颊,连耳尖都烧得发烫。铭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双爪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了白,说话也磕磕巴巴的:“小、小二……你们店……就没、没有正经吃的菜吗?”他特意在“吃”字上加重了语气,一边说一边拼命朝小二眨眼睛,眼角都快挤抽筋了,就盼着对方能领会这弦外之音。
难怪阿七昨晚笑得那么古怪,难怪街上的兽人提起醉花楼时眼神异样,原来他们都知道这地方的底细,就自己像个傻子似的,真当是什么特色饭馆!
店小二瞧着他这脸红到脖子根、还拼命挤眉弄眼的模样,先是愣了愣,随即露出一副“我懂了”的了然神色,嘴角的笑都带着点暧昧:“客官您放心,”他压低了声音,语气说得格外委婉,“咱这儿的‘特色’,有一部分……确实是可以‘细嚼慢咽’的,保管让您满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铭安脸颊红得快要滴血,“我是说……是能填肚子的那种!饭!菜!汤!”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吃饭的动作,心里把阿七骂了八百遍!好你个阿七,明知道这地方是什么路数,居然还不提醒我,等着看我出糗!
店小二被他说得一愣,摸着后脑勺犯了懵,眼神里满是困惑:这小鹿刚才还装模作样挑拣,怎么突然就急了?难不成是想玩什么新花样?
而此时,站在最前头的虎兽人往前迈了一步。他身形格外高大,墨色的锦袍衬得肩背宽阔,额间的王字纹路在烛火下若隐若现,声音却意外地低沉温和:“客官……在下玄烛。”他微微颔首,姿态有礼,“若是客官暂无头绪,不妨让在下陪您坐坐?”
铭安看着眼前这阵仗,知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若是此刻拔腿就跑,反倒更显眼,指不定会被当成来捣乱的。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镇定些,目光在那排兽人脸上扫了一圈,最终落在玄烛身上,硬着头皮指了指:“就、就这个吧。”说完又觉得这话太别扭,慌忙补充了一句,试图找回点面子,“看、看着不但‘特色’,也……也挺‘下饭’的。”
这话一出,门口的店小二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骂:装!接着装!刚才那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模样,谁还看不出来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雏儿?偏偏要端着架子,真是矫情!
腹诽归腹,小二撇了撇嘴,敷衍地拱了拱爪子:“那客官您慢用,有吩咐再喊我。”说完便转身退了出去,还顺便带上了门。
雅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炭盆里火星偶尔爆开的轻响。铭安僵坐在椅子上,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脸上涌。
玄烛就站在他对面,既没靠近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倒让这尴尬的气氛越发浓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