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怒火(一)(1/1)
洛阳警备司令部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前的闷雷。
王辅臣焦躁地在铺着军事地图的桌案前踱步,几名心腹军官垂手而立,额头上都沁着细密的汗珠。
“王司令,这伙川军…叛军,到底是哪部分的?
太他娘的邪门了!”
一名满脸硝烟色的团长声音发颤地抱怨,“弟兄们死伤已经超过两百了,连他们的毛都没摸到几根!”
另一名参谋赶紧接话,带来点好消息:“军长,已经联系上了!
军直属警卫团正在急行军赶来的路上,最多…最多两个小时就能到!”
又一名军官擦着汗从外面跑进来,
“司令,城里全乱套了!各部奉命搜捕叛军,不少队伍借机强闯民宅,抢劫、打人…
光是报上来的恶性事件就有几十起了!
省公署那边派人来询问我们发生了什么情况。”
“够了!”王辅臣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跳,他胸口剧烈起伏,只觉得一股邪火无处发泄,
“四个小时!整整四个小时了!你们几百号人,抓不住几十个残兵?!都是饭桶吗?!”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噤若寒蝉。
半晌,才有人小声辩解:“叛军火力猛,配合默契,单兵作战意识极高,完全不像是寻常部队,
甚至…甚至比很多中央军教导总队还难缠…”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大爆炸声从远处传来,连司令部窗户上的玻璃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所有人脸色都是一变,下意识地望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
“是南门方向!”一名侧耳倾听的军官惊疑不定地判断,
“动静这么大…难不成…难不成那伙人逃去南门突围了!”
王辅臣听到这话,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只有他心里最清楚,那根本不是叛军,
那是包国维和他的贴身卫队!
如果真让他们逃出去,与豫东的第十一军主力会合…那后果,他简直不敢想象!
一股冰冷的悔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怎么会就鬼迷了心窍,信了那两个自称孔家代表的人的鬼话!
这哪里是投名状,这分明是催命符!
就在他心神剧震,几乎要瘫软下去时,一名部下气喘吁吁地狂奔进来,脸上带着兴奋而又紧张的神情:
“司令!东城!我们在东城北二街一带围住了一伙叛军,火力很猛,被围在了一处仓库里!
里面好像有个大官!”
绝处逢生!
王辅臣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所有犹豫和后悔都被求生的疯狂所取代。
他必须灭口!必须让包国维死!
死无对证,反正是包国维他们率先在城内暴起杀人,全部推到作乱的叛军头上即可。
“杀!给我全力攻击!不用劝降!一个活口都不留!全部击毙!”
他几乎是嘶吼着下达命令,声音因激动而尖利走调。
但他猛地又想起南门的爆炸,一把抓住那报信的部下,厉声追问,
“南门!南门刚才怎么回事?!那爆炸是什么?!”
部下被他的样子吓住了,结结巴巴地回答:“卑…卑职不知…消息还没传过来…”
王辅臣此刻也顾不上了那么多了,东城被围住的“大官”才是关键。
他一把推开部下,抓起桌上的手枪就往外冲,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狠厉:
“备车!我亲自去东城督战!
告诉前面的弟兄,打死为首的,老子赏他五千现大洋!!”
他必须亲眼确认包国维的死亡,最好是被炸得面目全非。
只有这样,他或许才有一线生机,去面对那即将到来的、来自第十一军的滔天怒火。
洛阳东城,北二街一带。
密集的枪声如同年节时最疯狂的鞭炮,持续不断地撕扯着夜的寂静。
超过百名警备团士兵分散在街道两侧的掩体后,朝着街道尽头一处孤零零的仓库疯狂倾泻子弹。
仓库那厚实的木门早已被打得千疮百孔,木屑四溅,摇摇欲坠。
“手榴弹!扔进去!”一名军官声嘶力竭地吼道。
两枚冒着白烟的手榴弹划出弧线,精准地从破损的门洞投入仓库内部。
“轰!轰!”
两声剧烈的爆炸过后,本就濒临破碎的木门终于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轰然向内倒塌,激扬起大片尘土,露出了仓库内部昏暗的景象。
借着外面透入的光线和爆炸未熄的火光,
可以隐约看到仓库内部用大量装着粮食谷物的麻袋堆砌起了简易却坚实的工事,
几乎堵死了所有直接冲锋的路线。
“冲进去!他们没几个人了!”军官挥舞着手枪催促道。
几名急于争功的士兵嚎叫着刚冲到门口,试图向内射击。
“哒哒哒哒——!”
仓库内部,至少两挺隐藏极好的冲锋枪突然爆发出致命的短点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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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热的子弹如同精准的镰刀,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三四名士兵扫倒在地,
鲜血顷刻间染红了门口的石阶。
后面跟上的士兵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缩回掩体后面,再也不敢轻易露头。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惧。
一路追剿过来,这伙叛军强悍到变态的战斗力和那种以命换命的狠辣,
已经让他们付出了上百条人命的代价,谁也不敢再拿自己的命去填这个无底洞,
虽说奖赏丰厚,但是也得有命拿才行啊。
仓库内部,烟雾弥漫,空气中混杂着粮食的霉味。
何为背靠着冰冷的麻袋工事,瘫坐在地上。
他左边的肩胛骨处一片血肉模糊,简单的绷带已被鲜血彻底浸透,还在不断向外渗血。
一名同样浑身是伤的军士正用牙咬着绷带的一端,奋力想为他将伤口扎得更紧,
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混着血水滴落。
何为因失血而脸色苍白,他听着外面暂时停歇的枪声和敌人惊恐的叫骂,
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苦涩、近乎嘲讽的笑容,声音因虚弱和疼痛而显得有些沙哑:
“呵…真他娘的…打死老子都没想到…我何为这条命,没丢在上沪,没丢在南都,没丢在日本人手里…
到头来,居然要交代在这洛阳城…交代在自己人手里…”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愤怒:“真…真他妈不甘心啊!”
正在给他包扎的军士手下用力一勒,疼得何为闷哼一声,
但那军士的声音却异常坚定:“参谋长,撑住!
司令他一定能突围出去!
只要军长出了这洛阳城,回到咱们豫东!
今天这些对我们开枪的王八蛋,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给咱们陪葬!
咱们十一军一定会让他们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旁边另一个胳膊受伤,正用唯一能动的手给冲锋枪更换弹匣的士兵也抬起头,
脸上满是黑灰和血污,唯独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豁达:
“就是!参军吃粮,早就料到有这一天!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怕个球!
反正咱的妻儿老小都在豫东,司令会替咱们照顾得好好的!
咱们不亏!大不了就跟外面这群没卵子的废物换命!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仓库内,包括何为在内,仅剩的五六名士兵闻言,脸上都露出了一种惨烈而又释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