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处理干净点(1/1)
夜色沉沦,洛阳城外的难民营死气弥漫,唯有几声虚弱婴啼划破死寂。
污浊空气中混着蒿草燃烧的呛人烟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尸臭。
几个黑影提着煤油灯,蛮横地钻进一个个低矮窝棚,眼睛像饿狼般扫视,
他们不像在挑人,倒像在牲口市上遴选货物。
“抬头!”
一个豁牙汉子粗鲁地捏起一个躲在母亲身后女娃的脸颊,
煤油灯漫射在孩子惊恐的双眼,“啧,模样还周正,就是瘦脱相了。
养养能卖个好价钱。五斤苞谷,跟你换条活路,干不干?”
那母亲枯槁的脸上肌肉抽搐,死死搂住女儿,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音。
旁边另一个棚子里,一个疤脸正掰开一个少年的嘴,查看他的牙口,随即嫌弃地甩开,
“妈的,是个病秧子,白送都不要!”,少年父亲佝偻着背,看着那人手上的苞谷粮食,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
“老哥,看看这个?”
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混混从他身后的一个老实汉子身后拽过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姑娘,
尽管面黄肌瘦,但依稀能看出清秀轮廓。
他对着领头那个穿着绸褂、看似体面些的中年男人谄笑,“王掌柜,您瞧瞧这胚子,绝对是黄花大闺女!
十斤……不,八斤小米!她爹娘肯定卖!”
那被称作王掌柜的中年人慢条斯理地用绢帕捂着鼻子,上下打量那姑娘,
目光冰冷得像在评估一件瓷器。
姑娘吓得浑身发抖,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看好了啊,这一手交粮一手交人!”
在他们不远处,一个老汉颤巍巍地在一张皱巴巴的纸上按了手印,
对面一个麻杆汉子将小半袋粗粮塞进他怀里,随即粗暴地拉过他身边一个七八岁的男童。
孩子吓得哇哇大哭,死命往回缩。
“娃!俺的娃!”老汉突然像是被烙铁烫到,猛地扑上去想抢回孩子,
“不卖了!俺不卖了!粮食还你!饿死全家也不能卖俺的娃啊!”
那麻杆汉子脸色骤变,一脚将老汉踹开:“老棺材瓤子!耍你爷玩呢?
手印都按了,这就是老子的货!
再啰嗦,信不信老子一把火把你这破棚子点了,把你全家都送回豫省老家喂蝗虫?!”
先前那豁牙汉子闻言,叼着烟卷嗤笑:“跟他废什么话!
张员外府上等着要模样周正的男童,保安团李参谋家的三姨太缺个近房丫头,
这批货都是给城内的大人物的,由得他反悔?”
王掌柜皱了皱眉,似乎嫌吵闹,对那油头混混低声道:“手脚干净点。挑好的赶紧带走,别让东家等急了!”
先前那个疤脸点点头,然后朝着身后的众人道,
“干活麻利点儿!忙完了这趟,再去粥棚那边逛逛,
有的是饿急了眼的小媳妇大姑娘,随便几个馍就能让她们乖乖躺下…”
几个混混发出心领神会的笑声。
淫笑还挂在脸上,猥琐的话语尾音尚未落地。
黑暗中,那声低喝如同冰锥刺破夜色:“动手!”
霎时间,从四周坍塌的土墙后、漆黑的沟壑里,猛地窜出十余条黑影!
动作快得只留下风声,精准、狠辣、无声。
人贩子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膝窝剧痛,已被重重踹倒在地,
粗糙的麻绳瞬间勒进手腕,几乎要嵌进肉里。
破布团带着霉味狠狠塞进他们嘴里,堵住了所有惊叫和求饶。
“唔!唔唔!”
王掌柜徒劳地挣扎,他那件体面的绸褂子沾满了泥土。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想看清袭击者的模样,
但下一秒,一个厚实的黑布头套就罩了下来,彻底剥夺了他的视线,
只剩下令人窒息的黑暗和自己狂乱的心跳。
他们像一串被拴住的蚂蚱,在粗暴的推搡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脚下时而踩到硬土坷垃,时而陷入松软的垃圾堆,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耳边只有押送者低沉简短的呵斥、自己粗重的喘息,以及远处难民营隐约的哭泣——
那声音越来越远,渐渐被旷野的风声和不知名的虫鸣取代。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半个时辰,也许更久。就在他们腿脚酸软、几乎要瘫倒时,终于被强行按住,停了下来。
头套被猛地扯下。
突如其来的火把光芒刺得他们睁不开眼。好一会儿,视力才逐渐恢复,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们心底寒气直冒。
这是一片偏僻的槐树林深处,四周黑黢黢的,唯有中间空地上插着的十几支火把噼啪燃烧,
跳动的火焰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
他们面前,已经跪着另一批垂头丧气、面如死灰的人,看样子比他们来得更早。
周围,至少三四十个精壮汉子沉默地围站着,手持长枪短棍,
眼神比夜风还冷,如同看着一堆死物。
一个穿着灰布长衫、面容清瘦的中年人站在火把光影交界处,看不清具体表情。
他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只是用下巴朝空地中央点了点。
二十几把铁锹和短镐被扔到他们脚下,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挖。”
一个字,没有任何情绪,却比任何威胁都令人恐惧。
王掌柜还想挣扎一下,嘟囔着:“好汉,饶命,我们有眼不识……”
话未说完,旁边一个持枪汉子调转枪托,狠狠杵在他肚子上。
王掌柜顿时像只虾米一样蜷缩下去,呕出一口酸水,再不敢多言。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
这群平日只会欺压弱小的渣滓,此刻拼命抓起工具,对着坚硬冰冷的土地挖掘起来。
铁锹啃咬着泥土,发出沙沙的声响,混杂着他们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呜咽。
有一两个动作迟钝了些许,就直接挨了枪子儿,倒地不起。
汗水浸透了衣服,血泡从掌心磨出、破裂,但他们不敢停。
直到“铛”的一声脆响,一把铁锹似乎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挖到了!”
豁牙汉子下意识地喊了一声,随即被看守瞪得缩起脖子。
他们加快动作,手忙脚乱地清理浮土,露出了下面码放整齐的木质箱体。
只见有几个黑衣人上前,对着挖出来的箱子用撬棍撬开第一个箱盖时,所有凑过来的眼睛都直了——
火把的光线下,箱子里是许多布袋,
而布袋里则是满满登登、颗粒饱满的麦子!
金黄色的麦粒堆积如山,散发着干燥而纯净的谷物香气,
与难民营里死亡和腐败的气味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
“是…是粮食!全是好粮食!”有人失声喃喃,声音因震惊和贪婪而颤抖。
“继续挖。”灰衫人的命令再次传来,依旧听不出喜怒。
巨大的财富刺激了神经,他们几乎忘记了恐惧和疲惫,疯狂地扩大挖掘范围。
一口接一口的大箱子被起出,密密麻麻地排列在空地上,粗略看去,竟有数十箱之多!
在这豫省大饥荒蔓延、连秦省粮价也飞上天的年头,这一箱粮食就足以换几条人命,而眼前这些……
是足以让任何人家破人亡、也能让任何人一步登天的巨大财富!
贪婪的光芒重新在这些渣滓眼中燃起,甚至暂时压过了恐惧。
他们一边机械地挖着,一边偷偷交换着眼神,心里各自打着算盘,
等这帮煞神走了,立刻去城里报信!这泼天的富贵,合该归他们所有!
说不定,还能因此巴结上背后的买主……
当最后一箱粮食被抬上等候多时的骡马车队时,这些人贩子地痞们已是筋疲力尽,
瘫坐在地,但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些粮车,闪烁着饿狼般的光。
王掌柜喘着粗气打量着那些清点装车的汉子沉思,
而在他旁边的一个光头挤出一个最谄媚的笑容,看向那灰衫人,
“爷…爷…粮食都挖出来了,您之前说……说给咱们的报酬……”
“报酬自然要给。”灰衫人淡淡道,声音在寂静的林中格外清晰,“我会捎给你们的。”
“捎给我?”
灰衫人轻轻抬起手。
周围所有的火把,瞬间同时向前逼近一步!
树林更深处的阴影里,传来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清脆声响——那是几十条枪同时拉开枪栓的声音!
直到这时,王掌柜们才惊恐万状地看清,那些持枪的汉子,不知何时已经将他们和那些早已跪着的同行,
彻底围在了中间,枪口冰冷地指向他们。
那些人惊恐地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求饶,密集的枪声已经撕裂了夜的寂静。
灰衫人走到汽车旁,恭敬地对着车里的人躬身。
车里传来悠悠的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冰,“这两天务必把情报部和安家临时藏起来的粮食全部起出来,回豫东的列车两天后就会出发。
你们的时间有限,注意别留尾巴,都处理干净点。””
“是!”,那名灰衫人立即立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