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入宜州(2/1)
杨勉养好鞭伤后,先去了祠堂,对着忘掉容貌的双亲磕了三个响头,背起行囊,踏上了去宜州的路。
舟车辗转月余,终于到了这西北边陲。
他自幼待在中原,未曾出过远门,此次来宜州,幸好提前带了一本《宜州见闻录》。
这是几个小说家一起撰写的,能让他去提前了解这个地方。
书中写道:“宜州位于中原的西北边,再往北走没有别的州,而是到了霄国。此州南部人口众多,气候条件好,适宜居住,所谓“宜”州指的就是宜南。”
然而马车没能如他所愿,并未停在宜南,径直来到了宜州最北部的桂平郡,驶入了开化城。
杨勉翻开书,找到对开化城的描述——此城乃是郡中最大的城邑,六七成的百姓都居住在这周围。
马车停在外城,车夫殷勤地问要不要帮忙搬行李。
杨勉摆摆手,背起行囊独自往内城走。
族长安排的宅子在城北,是前太守的旧居,后来归还给了祠堂。
路不算近,但他不打算雇车,一来是行李不重,二来也想看看这宜州城的风貌。
刚出驿站,一股热风扑面而来,呛得他皱了皱眉。宜北地势高,夏热冬寒,眼下虽已处暑,却依旧燥得人嗓子发干。
“这鬼地方……”他低声嘟囔。
气候恶劣也就罢了,关键是五仙宗早已衰败,连带着宜州也成了块死地。族中没人愿意来这儿,只有他借着“惩罚”的名义,被一脚踢到了这片荒凉之地。
赤日高挂,杨勉戴好斗笠,直到眼睛舒服了些,这才瞧见街道两旁的阴影里躺着不少乞丐,有些正肆意地打量着他。
杨勉冷哼一声,亮出藏在衣服里的佩剑,可那些目光非但没有按照他所想的那般收回,反倒更加地肆无忌惮。
“穷山恶水出刁民。”他只好妥协,将斗笠拉低,遮住脸,随后大步向北走去。
走了许久,一抬头,木屋连绵如山,而内城那青灰的城门已经隐约可见。
杨勉正暗松口气,忽然瞧见七八个孩童追逐着冲来。
其中一个跑在最前头,瘦得像柴禾,见其他人追不上自己,边跑边回过头去做鬼脸,却一脚踩中凸起的卵石,整个人踉跄着朝他栽来。
杨勉下意识箭步上前拽住孩子衣领,顺势滚地卸力。
行囊擦过碎石,“嗤啦”裂开条缝,裂痕里隐约透出香囊的流苏穗子。杨勉猛地警觉,一手攥紧裂口,另一手已按在剑柄上。
余光扫见其他孩童僵在原地,有个胆小的盯着他腰间佩剑直哆嗦。
“疼......”地上蜷缩的少年抱着左腿发抖。
杨勉用指尖暗运寸劲戳其伤处,听得一声惨叫才松了眉头——应当是真伤了筋骨。
那孩子不过十四五岁,脏脸上滚下两行泪,却硬咬着唇不再出声。
看着那破烂的衣衫,杨勉眉头微皱,心中略感不忍,随手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轻轻地丢了过去。
“过来,扶他去医馆。”杨勉开口唤来那群孩童,语气平淡。
说罢,他抱起行囊离去。
城门处站着两个士兵,似乎远远地就开始注视着他,杨勉放下行囊,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传”,将这通关凭证递了过去。
只是随便看了几眼,对方便示意放行,杨勉刚道完谢,却听见一声“慢着”。
两名士兵马上站立整齐,目视前方,表情严肃地鞠躬道:“校尉大人。”
杨勉看了过去,说话之人约莫三十出头,身着赤色鱼鳞胄,身形修长而挺拔,眉如远山,深邃有神。
“将他的行囊检查一番。”
“是,大人。”
杨勉虽不明就里,却也不敢多问,只当是例行盘查,依言放下行囊。
校尉抱臂而立,冷声道:“把里头东西全抖出来清点清楚。若是日后少了什么,可别赖到我们头上。”
杨勉心头一紧,猛地回头——那几个孩子早没了踪影。
士兵将行囊翻了个底朝天,衣物金叶子散落一地,偏偏不见了一个香囊。
那香囊里藏着他从商队夺来的宝物,特意压在金叶子上、银两下,就怕被人摸走。谁知金叶子银两分毫未少,香囊却不翼而飞。
杨勉眼前发黑,踉跄着扶住城墙,指甲几乎抠进砖缝里。
校尉冷哼一声:“愣着作甚,把东西装好,你可以进去了。”
“他瞧见我丢东西了?”杨勉猛然醒悟,“不对,那群小崽子是惯偷,这校尉分明是知道内情才拦我!”
他连忙抱拳行礼:“大人明鉴,在下中原杨氏子弟。方才被窃之物乃族中至宝,若大人肯指点那几个小贼的来历,杨氏必有重谢。”
说罢,他抓起那几张金叶子,就要递到对方手上。
校尉突然抽出腰间佩剑拍了过来,杨勉心慌意乱,躲闪不及,手背上重重挨了一下,金叶子也被拍落在地。
两名士兵依旧目不斜视,仿佛掉在地上的只是废纸罢了。
校尉骂道:“按照《大岳律》,行贿者只受罚鞭刑三十,官员受贿,可是要被抽一百鞭子再削去官职。你倒好心思,自己找抽,拉上老子作甚?
至于什么中原杨氏,听都没听过。在这儿,只有两个人能使唤得动老子,一个是太守,另一个是我师傅。别说杨家,就是皇帝来了都不行。”
杨勉听后,神色黯然。
“不过呢,做买卖倒是可以。”那校尉抓起一两银子,“你这行囊烂了,我那儿倒有个新的。”
一两银子换一个布包,肯定是个亏本买卖。
但没有这人,杨勉恐怕回去府上才能知道宝物没了。
也罢,就当用银子还个人情。
还不待杨勉答应,校尉便把银子塞入怀里,吩咐士兵去拿了个布包过来。
正想借机开口,校尉已沉下脸:“收拾好行李,滚进城去。再敢在这儿碍事,抓你蹲一宿大牢!”说罢转身就走,半点不留余地。
杨勉只得背起行囊,边走边盘算如何寻回失物。
一路上,脑海里总是闪过两个模糊的身影,一个是方才那身着赤色鱼鳞胄的校尉,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提醒了自己,却又不愿意帮助。
另一个便是那瘦得像柴禾,却神不知鬼不觉在自己面前偷走了香囊的孩子。
想着想着,他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好意被人利用,杨勉心中怒火燃起。
丢失的宝物与接下来的计划紧密关联,必须要找回来。
“也罢。”他叹了口气,“先将剩余的行囊安置好再思考这事吧。”
内城街市喧嚣依旧,杂耍艺人翻着跟头,茶馆前的说书先生拍案惊堂,杨勉却无心驻足。
他七拐八绕寻到城北的宅子——之前某任太守的旧居,离公府不过一箭之地。
虽说是个太守府邸,可比起镇守边关的体面,这宅子着实寒酸了些。看起来,这位太守大人很是清廉。
宅子主要由木石建成,外墙为浅灰色的青砖砌成,昔日打磨过的表面如今沾染灰尘,全无光泽。推开大门,院落中央是一个宽敞的天井,四周围绕着长廊,地面铺设着青石板,中央还种着一株树。
杨勉随手推开东厢房门,点上蜡烛,包袱往案几上一扔。
烛火摇曳间,他盯着布包发怔——记忆像被泼了墨,莫说孩童样貌,连香囊何时被顺走都模糊不清。
“自己那会当真护住那道裂口了?”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布包,忽然抄起茶盏猛灌凉水。
冰水激得喉头生疼,让他想起那校尉冷着脸吩咐搜查的模样。
“白长一副好皮囊!”想起这人,杨勉不免腹诽。
可他还是觉得,若能求得此人相助,宝物一定找得回来......不过,念头刚起又自嘲摇头。
一个四品官职的城门校尉,连杨氏的面子都不愿给,又怎么会理自己一个无名小卒?
瘫坐了片刻,他像是不信邪一般,又重新将新布包打开,细细翻找,依旧没见香囊。
杨勉不禁心灰意冷,却猛地发现最底下夹着半张纸。他好奇地将纸拿起,却不由得惊叹道:“好字!”
只见纸上写着“日照山红”四个大字,笔力稳健,气韵生动,字形端庄而有力量。
可是,这字是谁写的?“日照山红”又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