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奇葩（1/1）
盛明珠和盛明蕊在左翼楼的一楼客厅，一般女眷们的聚会都在这里。毕竟盛父丧妻多年没有再娶，女儿们都出嫁了，就算如今都在家里住着也不会去主楼见客，那也太不见外了。没见家里正经的儿媳都只在翼楼待着么？
盛明珠看到钟灵毓就笑着朝她招手，让她坐身边来。钟灵毓先笑着叫了大姐、二姐才走过去坐下。
盛明珠挥手叫小丫头帮她倒茶，盛明蕊不轻不重地哼唧了一声当是回应。她身边还坐着一个年轻时髦的姑娘，穿着蕾丝白纱的长裙高跟鞋，头发烫了卷儿，发间一枚闪亮的钻石发夹十分惹眼。姑娘也挺漂亮，涂着口红的唇瓣抿出一个热情的笑容，她站起来和钟灵毓自我介绍，“你好，你就是四公子的未婚妻钟小姐吧？我姓赵，赵静姝。”说着朝钟灵毓伸出手。
钟灵毓也伸手和她握了握，笑着回她：“赵小姐你好。”
盛明蕊笑容亲热，时不时看向钟灵毓眼神轻蔑，“赵小姐家里是盛家的世交，今天跟着他父亲赵先生来家里做客的，听我家阿成说赵先生可是南靖政府派驻尚海的金融参议官，赵小姐还读了大学是吧？与我们老四也年岁相当，要是他乖乖在家不乱跑出去，这盛家的四太太还真说不好是谁呢！”
这话惹得在场人都拿眼瞧她，盛明珠怒视，赵小姐保持微笑。
钟灵毓收回目光，仿佛没听懂这话一般，拿捏着仪态在盛明珠身边坐下，接过小丫头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露出笑容，朝着赵小姐举杯，“赵小姐尝了家里的茶吗？听说这是印度的大吉岭红茶，可我总觉得还是祁门红茶更香淳一些，不知道你喝着觉得怎么样？”
赵小姐笑容略显僵硬，她点点头，“尝过了，这茶也很不错！”
盛明蕊阴阳怪气，“还没嫁进来呢，就在姑姐们面前摆四太太的谱了！”
盛明珠瞪她，想说些缓和气氛的话，钟灵毓朝她软绵绵地笑，声音温柔又娇俏，“大姐，我正想去找您呢！您给我挑的婚纱我哪哪儿都喜欢，可偏偏铭绪到处挑刺，说这里太露那里朴素的，可他喜欢的那才叫裹得严严实实的圣诞树呢！不是花边就是缎带，您劝劝他，尊重一下新娘本人的喜好。”
盛明珠嘴角抽动露出大大的笑容，“是吗？他就是喜欢瞎出主意捣乱，你别理他！就得选你自己喜欢的！”
“好呀！”钟灵毓点头，见气氛有些凝固，又找话题聊，“对了，赵小姐的父亲赵先生是指赵庆礼先生吗？前阵子家里给二哥办后事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现在瞧着您和您父亲挺相像的，怎么没见赵小姐来呢？不然咱们早就认识了！”
赵小姐笑容更勉强，她和盛家两兄弟都没见过何谈交情？父辈之间的来往她跟着做什么？想到出门前父亲的暗示，赵小姐又羞又怒，“对，我那时有事，不便前来，今日登门也是想告罪补救一番，全了父辈间的深厚情谊。”
这话说得，盛明珠都暗自翻白眼。
“这有什么值当赔罪的？毕竟是严肃沉闷的丧事，家里到处哭哭啼啼的，瞧着都丧气。年轻人爱热闹不爱这种场合很正常，我们灵儿也是不巧，来尚海本打算办婚礼呢结果要先帮着未婚夫家操办丧仪！”盛明珠笑着摆手，“现在婚礼也在筹备了，下个月二十号，到时候请帖送去你家里，你就跟着父母一起来观礼。这次可不能不来了！”
“大姐您说哪儿的话，我一定来！”赵小姐看了眼一脸沉浸在即将结婚满脸幸福的钟灵毓，只觉心口堵得慌，“该给钟小姐和四公子送份结婚礼物的！”
钟灵毓故作羞态，“赵小姐人来就行~”
大姑子小弟媳两人一唱一和，赵小姐毫无招架之力，没待一会儿就起身想走。
大家都出声挽留，盛明蕊更不愿意她走，“你父亲还在呢，哪能让你一个小姑娘独自离开的道理？不然留下来一起吃顿便饭吧？也见见我家老四，真是可惜，你我两家的父辈关系亲厚，这小辈们走得却不算近！”
又转向钟灵毓，“钟小姐你没意见吧？毕竟赵小姐的父亲赵先生跟咱们家生意往来很多，关系关系不就是越走动越亲近嘛！你说呢？”
“老三！”盛明珠忍不住出声制止，盛明蕊却不把她放眼里，“钟小姐家庭简单，不懂我们这种大家族的人情往来，那可是很复杂的，盘根错节，处处得小心维护！”
“三姐瞧您说得！好像我舍不得请赵先生赵小姐吃顿饭一样！”钟灵毓捂唇轻笑，盛明蕊和赵小姐脸色难看，这丫头嘴还真利！把赵家父女俩从地位相当的世家旧交说成了赖在家里讨饭的一样！
“小芬，你去和厨房说一声中午多准备些好菜，家里要招待贵客的！”钟灵毓发号施令十分自然，仿佛在这个家里已是说一不二的女主人了。盛明蕊见她这幅模样更是嫉恨，可她顾忌弟弟，也只能咬牙忍着。
就在这时又有小丫头过来传话，“四太太，四公子说晚上要留赵先生吃饭，让您和大姑奶奶安排一下。”
盛明珠忍不住挑眉，这小四儿，还有当及时雨的本事呢！
“好，你叫他放心，晚餐摆在主楼的餐厅，让他别把客人带错了地方。”主楼虽然是盛父独居，但待客更多安排在那边，左翼楼住着盛家的兄弟姐妹们，其实更显生活气息，在这里招待客人，那得是十分亲近的才行。
盛明蕊也知道这点，所以钟灵毓和盛铭绪两人连问她意见都没有直接安排，让这野丫头和大姐商量，怕也是照顾大姐面子，这是直接无视了自己，连面子都不给！心里的不满升到了极点。
走又不能走，留下又煎熬，赵小姐简直坐立难安。钟灵毓也没那么小肚鸡肠，要不是盛明蕊挑拨她自己也有意，她也不想说那些难听的话。于是和盛大姐一起跟她聊时兴的衣裳首饰，报纸上的明星趣闻，总算缓解了她许多尴尬。
盛明蕊憋着火不吭声，可盛大姐钟灵毓瞧不上她，赵小姐也鄙夷她的做派，更不愿搭理，她反倒成了无人问津的存在。
另一边，盛家主宅的会客厅。
这里是全红木家具的中式装潢，搭着色彩艳丽的鎏金墙布和华丽璀璨的水晶吊灯，显得别致又贵气。进门先看到三个顶着天花板的实木玻璃大书架，摆满了古今中外的各种名著作品。博古架上摆着西洋的珐琅座钟、青花的瓷瓶、乘风破浪的远洋帆船模型、金玉宝石堆砌而成的多宝盆景....
就像盛家这个家族的气质，从历史悠久的中原之地而来，在遍地新潮风尚的海派名都扎根，中西融合，自有韵味。
华丽厚重的地毯上是一组真皮沙发，主宾各自落座，剔透的玻璃酒具里盛着艳红如血的香醇酒液，可它只是这场话局里的调剂品，没人在意它的口感、风味、价值几何。
盛铭绪靠着椅背，随意翘着腿，他最近发现，越是想在谈判中显得游刃有余，越得会装腔作势，毕竟他真的只是个没什么经验的愣头青！可他有一个优势啊，他并不在意手里的所谓权利和利益，他只想当个钓鱼佬，引诱各方来争抢手里的肥肉，赶紧把烫手山芋甩出去才是要事！
“这次我也是代表方先生来递个话，盛二公子的事他深表遗憾，也在各方高层那边努力周旋过，可四公子你也知道，小日子对华国向来虎视眈眈，一直想找借口发兵开战，常先生一直努力平衡双边关系，处处对其忍让，也是不想再起战火的无奈之举。这烟土贸易虽有上面的手信允准，可毕竟是非法的，不能公之于众让政府出面来进行声讨。方先生也知道盛家的委屈，二公子天纵英才，却含恨而终，盛家这些年对常先生和夫人的支持他也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他让我带来了这个——”说着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文件袋。
盛铭绪打开来粗略一看，是一份允许开通一条远洋航线的审批公文。他眸光一闪，问道：“这是...允许盛家组建远洋航队的意思？”
“是！”赵先生笑着点头，“这是方先生为盛家争取来的补偿，这样可以自己去海外贩运烟土，控制成本，也不必事事掣肘于欧美的烟土商，争取到一定的定价权，还能增加烟土的供货。不过这里的收益，还是得按老规矩来。当然了，您要是能谈到别的商品运输订单他那边是不要的，毕竟这是您自己的生财门路啦！”意思是只需要上交鸦片的一半利润。
盛铭绪一直保持着微笑的表情听他说着，只是眸色愈显深谙，“方先生真是看得起我，远洋航线哪里是那么容易建起来的？我家这么多年都只做内陆的水运，跑海运，光是买船、培养人手就够我忙几年的了！”
“哎~不能这么说！买船和培养海员都只是时间问题，可这张审批公文可不是谁都能拿到手的！除了夫人的娘家，你看这么多年谁敢沾手啊？方先生是说通了夫人那边才给你办下来的！你日后可得好好记得这份恩情！”赵先生摆出一副十分亲近，指点后辈的姿态。
盛铭绪连连应是，“那两位的恩盛家得记，您的关照我就能忘了？您放心，要是这条远洋航线开始盈利，我也给您分一成，希望您能在方先生那边为盛家多多美言，互通有无！”
赵先生眼睛一亮，随机了然地笑了，虚点了他几下，“你啊你啊！倒是你爹小看了你，要是早早培养你，如今的出息可能不止如此咯~”
“您过奖了，人生际遇谁能说得准？要是我二哥还在，我做个外科医生兴许也很成功呢！”盛铭绪笑道，话音一转，“说起来，我二哥走得令人痛惜，我父亲四处捐款做善事心中犹觉不够，每每想到就要痛苦流泪，我这做儿子做弟弟的，也不能无动于衷！”
赵先生感叹道：“为逝者祈福往生嘛，能理解！”
盛铭绪跟着点头，“是啊，我就想着我还能做些什么，颇有些头疼，我未婚妻知道了就说，我与她相识时是个医生，觉得医生这个职业救死扶伤十分钦佩，让我去发挥所长。我就有了想开一家以我兄长为名的西医院的念头！各种设备我有海外的关系，地皮也能从家里空置的那些里挪出来一块！只是这个资金....”
赵先生表情古怪，“资金怎么了？”
“您今天要不说远洋航队的事我肯定自己掏钱就办了，可现在买船、培养海员、打点各处关系我想想都是个天文数字，账面上的钱我也不敢多动了，所以想跟您商量，明日的晚宴我牵头说这个事，您能不能帮我促成一下？毕竟说到底，死的是我亲哥哥，为的却是所有人的利益！”盛铭绪声音越说越低，半边脸隐在光影后，有种摄人的压迫感。
“您放心，作为感谢不会让您掏一个子儿，这点礼数我还是懂的！”
赵先生一听爽快的答应下来，盛家人这么想也没错，盛铭礼拒绝小日子掺和进烟土走私被小日子暗杀，当局碍于形势没法为他声张但也给了补偿，那些靠着烟土吃饭的人再不出点血，盛家的这口气到底不能平息！
赵先生笑过之后又遗憾，这么个知情识趣脑子转的还快的儿子被老盛藏得严严实实，听说之前还闹着离家出走，想来也是个不喜欢被钳制的枭雄人物！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如今再想揽到自家的碗里来，已经迟喽！
却还是有些不甘心，试探似的笑道：“早知道你爹有你这么个出色的儿子，我说什么也要把你请到我家做女婿去！”
盛铭绪听了笑着摆摆手，“全赖您看得起我！我就当您是夸我呢！我追我太太的时候就是个一文不名的小大夫，全靠厚脸皮抢着要入赘岳父岳母才勉强答应把女儿嫁给我的！如今连累她要跟着我来尚海闯荡，现在整天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也成了小寡妇呢！”
这番自嘲的俏皮话说得赵先生只能跟着笑，心里却打消了把女儿嫁进来的主意。这小子都愿意当上门女婿了，要么目的性极强还能软下身段，要么和未婚妻感情甚笃，不管哪一种，他女儿都笼络不住的！就算看在那一成还虚无缥缈的远洋航队的利益上，他也不能和盛家结仇！
于是晚上的餐桌上，大家推杯换盏谈笑晏晏。赵先生不时夸赞厨子手艺好，主人家的招待十分热情，一定是持家的人贤惠有能力，把钟灵毓夸得都觉得心虚。盛明珠则是作为代表喜气洋洋地接受了这番恭维。
盛铭绪作为主人，不时劝酒陪饮，炒热席间的气氛。赵小姐心中狠狠松了一口气，说话时就大方自在许多，和钟灵毓也处出了几分面子情。
唯独盛明蕊挂着脸，三番两次想挑起话题都没人接茬，脸色气得铁青。
送走赵家父女俩，盛铭绪沉着脸将两个姐姐请到了客厅，钟灵毓想留，却被劝回了房间。
估计今天盛明蕊真把盛铭绪惹着了，连一天都不想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