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葬礼（1/1）
求婚成功的日子怎么能上班呢？盛铭绪果断和同事调了班，空出了下午的时间陪伴自己的未婚妻。
他们中午吃了钟灵毓念叨的蜜汁酱鸭，下午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这个电影院是最近才开的，生意十分火爆。钟灵毓看一次就喜欢上了，最近连评弹都少听了。
看完电影天色已经渐渐黑沉，盛铭绪提议给钟父钟母带些好克化的糕点回去，两个人手拉手又绕了路去点心铺子。有情
人腻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不知疲倦，不愿分离的。两人步行回嘉卉堂，一路说说笑笑。
刚拐到嘉卉堂的巷口，门前停着三辆黑亮的福特汽车，前后车门各有一个身着黑色制服的高大保镖，看到盛铭绪走过来，齐声喊：“四公子！”
钟灵毓吓了一跳，盛铭绪握着她的手安抚，自己朝前走了半步挡住她，面对那些黑衣保镖，原本笑意盈盈的脸阴沉了下来。
“谁让你们来的？这儿都能找得到？”
门房的大斌看到自家小姐的未来姑爷回来了，慌慌张张迎了上去，“大小姐，盛公子，你们可算回来了！”
“家里突然来了客，老爷和夫人在会客厅接待，让我在这儿等着呢！”
黑衣保镖们让开路，盛铭绪紧紧牵着姑娘的手进门。
会客厅离正门很近，穿过一道垂花门就能看见灯火通明的厅堂里坐着的人。
钟父和钟母坐在主位，脸色不大好看。
看见女儿和准女婿进门，神色微松，倒是下首坐着的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看到盛铭绪，一个健步冲了上来，“老四！快回家！二哥被刺杀身亡，爹一病不起了！”
晴天霹雳一般，盛铭绪愣在原地，半晌才抖着声音问：“三姐夫，你耍我呢吧？”
“我能拿这种事耍你玩儿吗？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是真的！”男人哭丧着脸。
盛铭绪一个踉跄，摇摇晃晃的差点跌坐到地上，钟灵毓死死拉着他的手，“你撑住！你不能倒！”
男人也掺住他另一半身子，扶着他在厅堂里坐下，“老四，你得稳住，家里现在就指望你回去主持大局了！你可不能倒下去！”
“家里...家里怎么样了？我哥又是怎么回事？”盛铭绪死死咬着后槽牙，扣住三姐夫的手青筋毕露。
“家里忙着给二哥办后事，二嫂和爹都病倒了，你三姐只会哭哭啼啼不顶事，现在只有大姐在家撑着，你的行踪还是爹失去意识前告诉我们的，我紧赶慢赶就带着人来了！”章成语带哭腔。
“四儿啊，不管你对家里有多大意见，这会儿也不能丢开手啊！家里现在群龙无首，都是些老弱妇孺，全都指着你呢！你要不管，咱们分分钟就要被蚕食殆尽，家破人亡啊！”
盛铭绪崩溃的甩开他，“我早说了，让他们把什么鸦片生意都关了！那些害死人的玩意有钱挣没命花！”
“那是我们想关就关的吗？你哥就是因为动了这个心思，被人在大街上枪杀的！”章成吼道。
“你想想你哥对你多好，想想他死得多惨？这个仇你不报了吗？”章成抹了把脸，“我知道你在这儿有牵绊，我在外面等你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不管你愿不愿意，今天就是绑，我也要把你绑回去！”
章成拱手向钟家二老行礼后转身大步离开。大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钟父钟母面面相觑，一脸担忧地看着女儿。
盛铭绪捂着脸抽泣，钟灵毓沉默地挨着盛铭绪坐下，她此刻也是心乱如麻。
钟父背着手来回踱步，不住地叹气；钟母捻着佛珠，可根本静不下心来。
最后是钟母先开了口，“囡囡，你怎么想的？”
钟灵毓看着身旁的爱人，又看向父母，终于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提着裙子在二老面前跪下，“女儿不孝，求爹娘原谅。”
钟父一下子就落了泪，“你个死丫头！你个死丫头！”骂了半天，才哭道：“你是在剜你老父母的心啊！”
盛铭绪如梦初醒般，跌跌撞撞跪到她身边，扶着她直起身子，“你别去了，我奔完丧就回来。”
“你别想骗我，你走了就回不来了！”钟灵毓瞪他，眼泪大颗大颗地打在衣襟上。
“我...你也听到了，我哥是被当街枪杀的，我听着都害怕，你在家等我回来好不好？”盛铭绪揪着袖子给姑娘擦泪，“别让我担心。”
“呸呸呸！不许乱说话！”钟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碗都跳了起来。她扯出僵硬的笑容，“什么死不死的！傻囡囡，铭绪是去奔丧，你不许跟着去裹乱！你的嫁妆还没置办好呢，你留在家里准备婚礼，等他忙完回来就结婚！”
“对，你娘说得对！乖女儿，宝贝女儿，你听你娘的好不好？”钟父又哄又劝。
“你们都别把我当小孩子好不好？”钟灵毓崩溃道，“我想去，我要去，我不能让他一个人走，万一他死在那儿了怎么办？”
“他今天刚跟我求婚的，我们说好了的...呜呜...”
盛铭绪紧紧握着她的手，想说什么，可他现在什么都说不出口。
“那你忍心你的父母老无所依，甚至有一天要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吗？”钟母终于崩溃了，她大哭道：“我已经送走了你哥哥，我不能再送你啊！你是娘的命啊！”
“呸呸呸，娘，不许乱说话！”钟灵毓学着母亲的口吻，含着泪笑，“我怎么可能会死？我会活的好好的，等他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我们就回来！嫁妆和婚礼你帮我准备着好不好？”
钟父钟母只是哭，哭得肝肠寸断。钟灵毓甩开盛铭绪的手，五体投地朝父母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盛铭绪也跟着一起磕。
“爹娘，你们除非打断我的腿，把我锁在家里，不然我总有机会跑去尚海找他的，说不准我就孤身一人死在路上了。今天我和他一起走，我听话，哪里都不去，不添麻烦不找事，一定平平安安带着他回来给你们磕头！”钟灵毓伏在母亲的膝上哭求。
“爹娘，我盛铭绪以性命起誓，一定好好保护灵儿，照顾她，有子弹我来挡，就算我死了，也会把她完好无损地送回来！”盛铭绪砰砰砰磕头，眼见额头磕得青紫交加，破皮出血。
钟父看不下去，拉着他起来，欲语泪先流。
“你要好好的，你要照顾好我女儿，你不许食言知不知道？”
“老爷！”钟母哭叫了一声，身体一软跌坐在椅子上，钟灵毓扶着母亲泪如雨下。
“夫人，咱们就算强留女儿在家，又能看顾她几年？等我们闭眼蹬腿了，她就算尝尽人生百味我们也无能为力了。让她去吧，至少现在还能有女婿照顾着。”钟父抹泪，哀哀哭叹：“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哀哀父母，生我劳卒！”
“闺女，你得记得你的父母在家等你，你这条命还要留着回来孝敬爹娘的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女儿不孝！”
“你不回来才是不孝！”钟父把女儿抱在怀里，满心不舍，却还是推开她，急急朝后院奔去。
钟灵毓以为父亲不忍心目送她离开，钟母拉着她道：“你爹去取东西来给你，你这出趟远门，身边除了女婿就没别的可依靠的人了，他是不放心...”说着又哽咽住了，“你每日出门玩他都要在门口等着你回家...你和你哥一样，都是主意大的，都是没良心的！”
又捏着帕子给女儿擦泪，“爹娘在家等你，娘每日都求菩萨保佑你平安，保佑女婿平安！”
“你记得常来信，好叫我跟你爹知道你的近况。”
“你去了要听女婿的话，不要乱跑，不管去哪儿身边一定跟着人知道吗？长点心眼，不要被人骗了！”
钟母又拉着盛铭绪的手哭，“你给我看好了她，凡事多商量多思考，别横冲直撞得罪人！”
“做大事要能沉得住气，蛰伏一时以待时机。须知，定静安虑得，此五字，时时有，事事有！”
盛铭绪眸中闪过锐利锋芒，复又按捺下来，他默默点头，钟母定定地看着他，心下略松了口气，只要女婿不是个急于求成的，就能有时间慢慢周旋，以待脱身！
很快，钟父捧着一个黑漆嵌螺钿的匣子回来，钟母也将今日首饰店送来的首饰用丝缎包裹住塞进那个匣子里。
“这些你拿着，不够用了给家里来信，能花钱办的事都不是大事！”钟父把匣子塞到女儿怀里。郑重对盛铭绪道：“今日我是对你报了十万分的信任，才将女儿和这些财物当着你的面托付给你的，要是哪日你被名利场的浮云迷花了眼走歪了路，也请你给我们来封信，我就是倾家荡产，也把女儿带回来！”
盛铭绪肃着脸再次叩拜，“请您二老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托，不改初心！若有违背，短折而死！”
“好好好！”钟父连道三声好，他扶起女婿，又将女儿的手交到他手里，殷切地望着他们，眼里泪光闪烁，“该说的都说了，我们年纪大了受不住，你俩自己出门吧！”
盛铭绪揽着姑娘纤弱的肩膀带着她离开，两人一步三回头，那对相互搀扶着的老人始终在身后看着他们离去。依旧是盛铭绪第一次来嘉卉堂时见到的那身打扮，古朽、刻板，盛铭绪觉得，他正在从钟家为他营造的一场古旧的美好幻梦里苏醒，如今旧时光褪去了颜色，他要清醒着去另一片天地里钻营、厮杀。而他唯一能带走的，是身边这个心爱的姑娘——她是太阳，为他指明方向，不混乱迷失；她是月亮，照亮他们回家的路，也是他要坚守住的纯然本心。
——
章成在嘉卉堂外来回踱步，终于看到有人出来，不由松了口气，又看到盛铭绪紧紧护着的姑娘，欲言又止。
“这是我未婚妻，跟我回去见父亲，等二哥的葬礼结束就举行婚礼。”盛铭绪冷着脸说道。
“这是不是太赶了点？丧礼刚办完就办喜事？”章成试探道。
盛铭绪半分不肯商量，“让我回去接受那个烂摊子，我爹就是爬也要爬起来带我去见各家的主事人。那时候谁还记得我哥？反正我哥最疼我，肯定不会怪我，我就在婚礼上和那些人认识一下就行，正好也能把我的新婚妻子介绍给他们。”
钟灵毓沉默地扮演一个文静娇柔且无主见的封建家庭出来的老派闺秀，握着盛铭绪的手忍不住抠他的掌心。
盛铭绪不动声色握紧她的手，章成见此也不好再劝，他挥挥手，保镖为他们拉开车门。盛铭绪护着姑娘坐上车，自己也坐进去，章成去了副驾驶，他回头朝钟灵毓笑了一下，“弟妹别见怪，我也是着急说话不中听了些！”
“我是老四的三姐夫，我叫章成，你跟着老四也喊我三姐夫就成！”
“三姐夫好，我叫钟灵毓。”钟灵毓一脸羞怯，倚在盛铭绪身边，仿佛纤弱又美丽的菟丝花，离了依附，就只能零落成泥。
章成颇为诧异地看了盛铭绪一眼，小舅子留洋十年，什么样奔放、多情的洋妞没见过，最后能得他青睐的居然是这一款的？长得挺漂亮，可这打扮，在尚海就是土的没边了！章成没太看好这个四弟妹，估计等小舅子回去见识到了尚海姑娘们的风情万种，他还得领趟差事，把这姑娘送回家！
车队在路上就停了三两回，每次也就十分钟左右，让大家稍作休憩就继续赶路。钟灵毓没坐过这么久的车，中间吐了一回就歪在盛铭绪肩头昏睡。开了一个晚上的夜路，终于在太阳升起前到了尚海盛家大宅。
车队直接从大开的中门驶入，直到停在主宅前汉白玉铺成的台阶走道前。早有人乌泱泱地等在那里。
车门打开，盛铭绪下车第一件事不是和大姐三姐问好，而是温柔又小心地扶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姑娘出来，盛大姐和盛三姐都愣住了，还是大姐反应快，满面笑容地迎上去：“小四儿，终于盼到你回来了！这位是？”
“这是我的未婚妻，钟灵毓，大姐你叫灵儿就行！”盛铭绪为她们做介绍。
钟灵毓晕车晕的厉害，这下不用装都显得弱不禁风，楚楚可怜。她勉强扯出笑容，“大姐好，我晕车难受，让您见笑了。”
盛明珠一听是弟妹，眼睛都亮了，“多漂亮的姑娘啊！”她上前挽着钟灵毓的手，扶着她朝宅子里走，“晕车是难受！你先去休息，我找个大夫来给你看看，等休整好了我带你去见见爹！”
路过盛三姐盛明蕊时，又为她们介绍：“这是你三姐明蕊。”
钟灵毓又乖乖叫“三姐好”，盛明蕊却并不热情，她板着脸上下打量，在看到弟弟沉下来的脸色时，扯着嘴角露出了笑，“钟小姐你好。”
又对着一旁的丈夫满脸嗔怪，“阿成，你累不累？让你去接小四儿回来，你怎么还带了个丫头？这土里土气的样子，怎么能当盛家的四太太？你也不知道劝劝小四？他不懂事你也不懂吗？”
一番话说得大家都有些尴尬，盛铭绪更是恼火，脸上带出来了些戾气，“三姐你出门不带脑子的吗？”
钟灵毓拉着他的手，“先去看看你哥吧！”
章成有些尴尬地拉拉她，“你别在这里说，给四儿留点面子。”
“我又没说错！你不也说小四儿在尚海人生地不熟，得有个得力的岳家帮衬吗...“
“够了老三！你要是闲着没事就去灵堂跪着给你哥多烧点纸！“盛明珠眼神威胁她，表情十分凶狠。又看向章成，“你也回去歇吧。”
章成强笑着摇头，“大姐，家里人手不够，我也去帮着接待客人吧？”
“小四儿都回来了！那些事有他呢，你回去休息，陪陪孩子，也省的老三天天念叨带孩子辛苦！”盛明珠笑容不变，神色确是让人无法反抗的威严。
“好。”章成脸色也难看起来，拉着盛明蕊离开，边走还能听见盛明蕊自觉委屈的叫嚷：“我这是为他好！来吊唁的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有不少人家问我呢！”
“灵儿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你三姐是个没脑子的浑人，容易被人撺掇，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我让人给你收拾房间出来，你先去休息一下，泡个澡换身衣服，这样人也能舒服许多。”盛明珠热情又体贴地帮钟灵毓安排。
“让灵儿住我房间吧，大姐你帮我在旁边收拾个房间出来，我最近住那儿，等办完婚礼再搬回去！”盛铭绪将人托付给大姐，就急着去灵堂给二哥上香烧纸。
“我和你一起吧，先去给二哥上柱香。”钟灵毓拉着他。
“对对对！你们先去灵堂，我安排完这里的事就去那边！还有爹，你上完香就去见爹，他一直等着呢！”盛明珠嘱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