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驿的秋天-1978(70):翻土改划成分的旧账(1/1)
二人赶回双桥时,大汽灯已经点亮,人们吃过了晚饭,也有人在唱戏,不过不是老萧,而是一个年轻人,正把大鼓敲打得震山响,字正腔圆地唱着社书戏:
好男不指靠分家饭
好女不指靠出嫁衣
人人都长有两只手
牲畜还长着四只蹄
一只小鸡两个爪
扒拉了东来又扒拉西
苍天饿不死勤快汉
那懒汉子,懒汉子
良田千亩也忍饥
我说这话恁要是不信
咱唱一唱
山东济南府里那个王老七
……
是曹德喜回来了,这小子,唱社书戏也是慢条斯理,风趣幽默。燕之青和李凤岐还没有站稳,罗子七便走了过来,说道:“二位领导,老萧咋又被县里给通知回去了,来人还说,暂时停了他的工作,让他好好反思土改期间的问题呢。”李凤岐一愣,愤怒了,骂道:“查什么啊,都落实一百遍了,不还是那几个问题吗?有什么好查的,萧大坚同志执行的土改政策,没有错!”
燕之青说道:“恐怕是有人举报了吧,如果没有错的话,还举出了他们武家和刚才我们见过面的李全应家,到底是怎么回事,请二位老革命给我这个晚辈补补课呗,对于党的土改政策,我脑子里可是一片空白啊。”说着,跟着他们向武松坡家走去。李凤岐笑了,说道:“正好,恐怕松坡也在家呢,让他给你来个现场讲解,他说得最符合当时的情况。”
几个人说着话,已经到了武松坡家,武松坡两口子见他们回来了,还带回来个燕副书记,急忙起身让座,武松坡让老婆子给他俩盛饭,罗子七已经吃过了。燕之青忙说道:“不行,不行,我的伙食还在三婶家呢。”武松坡老婆想了想,说道:“那,我去给你端过来,你们先说着话,我马上就回来。”燕之青还想推辞,松坡老婆已经出门去了。
李凤岐也饿了,拿起一个热蒸馍沾了点酱豆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这时候,松坡老婆和三婶也把燕之青的饭给送了过来,小米汤咸菜,外加一盘炒莴笋,燕之青笑道:“李委员,下午我们刚刚品尝过生的,三婶晚饭就给做成熟的了,我们好口福啊,来,相互补充,一同吃。”几个人笑了。
李凤岐也不客气,夹了一口盘子中的热菜,笑道:“松坡家里,你三婶这手艺,你可没有学会,人家能把这莴笋炒出脆生生的口感来,比供销社大众食堂里的师傅做得还有味,好,三嫂,逵三这一回来,三哥恐怕也快了,你可得侍候好三哥,说不定还会再生一个呢?”李凤岐和三婶开着玩笑。三婶回道:“你个老李啊,啥时候知道愁?都老半百了,还给嫂子开玩笑,怎么不见大老萧啊?”
李凤岐这才说道:“嘿嘿,我们正说老萧的事呢,松坡,当年划成分那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给我再念叨念叨,还有你,三嫂,大嫂家是地主,你们家怎么是中农啊?还有松江,一个孤儿,当年咋定的成分,怎么也定成中农了。”
武松坡叹了口气,说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揪着萧队长不放啊?当时俺家的情况是这样的,俺爹武熙禄,有地100多亩,按规定应该划为小地主。可当时我已经分家另过了,俺爹分给我不到50亩地,按政策就是中农,俺爹和松峰一起生活,还有七八十亩土地,按规定应该是富农。可当时松峰娘家人怕俺爹再把地分给我,说媒的时候,已经把俺爹剩下那地一分为二了,一半是松峰的,一半是俺爹的。俺爹的地,等他百年之后,俺弟兄俩再一分为二。其实,这也是俺爹小心思,他怕自己手中没个积蓄,俺弟兄俩不养活他。后来,土改队伍还看了我们的地契和俺爹给松峰娘家人写的保证,才做了调整,我们家就都成了中农。”
燕之青笑了,说道:“一个富农,分出三个中农来,咋一听是有点毛病,你要是这么说,也是实际情况,总不能上算几代,合并执行,‘造’出个地主来吧,这,应该没啥大毛病啊。是不是,李委员、子七同志?”两个人没有表态,李凤岐说:“三嫂家、武松江这小子的中农,是卖出来的。”
燕之青一愣,李凤岐笑了,说道:“三嫂,这事,你还没有我知道得清楚呢,原来你们三家的地就是官青河北边,这一大片良田,还有西地那一大片洼地,他们老哥仨分家的时候,老团长仗义,自觉要了西大洼那块成色不好的洼地,而松江他爹和三哥却要了河北这块良田。可惜啊,那些年我们骑兵团的军费开支紧张,作为军需处长的三哥武熙喜一咬牙把自家的地,还有松江他爹撇下的地,全部卖给了李大应。土改时,你们这两家中农,其实也就剩下十几亩地了。而大嫂也主动的当了地主,我记得,她当时说,她是地主婆,是剥削阶级,和三嫂他们两家无关,嘿,成分啊,也就是对解放前占有土地多少的一个定性问题,为什么在某些人眼光中,就那么不可理喻呢?”李凤岐的感慨着,燕之青点了点头。
罗子七也叹了口气,说道:“就是这样,前两年,一些不明真相的人还说他们是败了家,卖了土地,逃避处罚呢?还要改他们的成份为破落地主呢,真不知道咋想的?”
三婶默默地收拾着碗筷,幽幽地说道:“其实,俺家这地主成份,让大嫂一个人背,也挺对不起她的,要知道,我们从来就没有分过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