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驿的秋天-1978(69):谁吃了谁吐出来(1/1)
大队部南墙外的一个院子,就是社办工业清河驿村面粉厂。牌子早已被摘掉了,大门却没有落锁,李凤岐轻轻地一推,两个人便进去了,听到推门声,刚刚从大队部出来的宋子厚向后使了个眼色,一条黑影便又缩了回去。宋子厚轻轻拉上了大队部的大门,这才拐进了面粉厂,一看,却原来是燕之青和李凤岐两个。
宋子厚热情地跟二位领导打了声招呼,介绍道:“这个面粉厂啊,上马太仓促了些。一是政治上没有把好关,二是技术上不得要领,三是我们没有组织大型工业化生产的经验。因而,我们失败了,这次失败,对我们的教训是深刻的。说明了我们的长处和能力在发展农业上,对于一窍不通的工业生产,我们是不能涉足的。”宋子厚认真而沉痛地总结着失败的原因。
“还有多少面粉给老百姓没有兑现啊?”李凤岐冷冷地问道。
“这个数据,在副业社会计那儿,具体数字,我不清楚?二位领导,我们已经对此事做出了总结与深刻的检讨,还对当事人宋子泽同志给予了口头批评,正积极组织弥补存粮社员的损失,努力于今年年底前兑现完毕。”宋子厚又表起决心来。
“存粮?存什么粮啊?没有面粉有粮食在吗,怎么会欠社员粮食啊,失火烧了,还是被大水给冲跑了?”燕之青听出问题来了,是老百姓把要磨的麦子放到这儿,等来要面时,连麦子也没有了。
“这个么,问题很复杂,原因是方方面面的,方方面面的。”言辞流利的宋子厚在燕之青的质问下竟然打起结巴来。
“方方面面个屁,是不是把大伙的麦子给卖吃了啊?让你们自查,你们一拖再拖,还找领导打招呼,搞的什么鬼吗?宋支书,公社党委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老李还是那句话,谁吃了,谁吐出来!”李凤岐恼怒了,大声说道。
“那一定,那一定。”宋子厚的脸上出汗了。李凤岐不再看他,而是隔着窗户、借助夕阳反光指给燕之青看那几台一风吹的磨面机。燕之青点了点头,二人回身向外走去。宋子厚赶了出来,说道:“二位领导,辛苦一天了,要不,晚上在我家用餐,我个人出资的,不花公家的钱。”
李凤岐没有回头,从背后摇了摇手,领着燕之青拐了个弯,向副业社走去。副业社内,几盏大马灯已经点亮,再加上满天的星星,副业社的院子里一片通明,几台柴油机轰鸣着,六队的社员们正在加班,架子上吊着的雪白芡实白嫩细腻,散发出阵阵清香,几罐子烩菜就放在大门口的树下,旁边放着碗和一竹篮子白蒸馍,看来是要吃罐饭了,这活赶的,真是够意思。
队长李全应早已放下了手中的捺子走了过来,擦了擦头上的汗、手上的水,笑道:“二们领导,这么晚了,还来指导工作啊,真是辛苦了。来,抽根烟,李委员,要不要让大伙停下来,讲两句。”李凤岐摇了摇手,说道:“李老六,少来这一套,我问你,今年磨了多少粉芡,准备下多少粉条,年底有几家盖新房的?不要给我隐瞒,我长着眼呢。”
李全应看了燕之青一眼,说道:“二位领导,没多少,就这么两堆红薯,明天就结束了,盖房这事吗,我还没有统计呢,呵呵呵呵。”李全应打起了哑谜,能看出他的精明来。
“就这两堆?二孩会跟你抢机器?要不,明天让他们磨吧。”李凤岐笑着说道。
“别别别,李委员,俺爷俩的事,俺自己解决,不用麻烦领导的,反正,还有几堆,磨完了,就交机器,不过还有七队呢,他占着占不着,要看他的本事了。”李全应依旧笑道。
“你个老小子,这叫一拃没有四指近,外甥不胜亲侄啊。”李凤岐笑着,又走过去用勺子搅了几下罐子里的烩菜,咂了咂嘴,说道:“老李,这生活,不懒啊,还让社员同志吃上肉菜了,算你老小子有良心,干这么重的活,是得搞点好饭吃,不过,我们可没有这口福了。”说着,向外走去,燕之青也笑了。
“这个李全应,是个精明人,为什么开党员会没见到他啊?”刚走出没多远,燕之青就问道。
“他啊,恐怕与组织无缘了,他就是咱们清河县最大的地主,李家的六少爷,这哥六个,只有小妾生的老四、老五两门是富农,他们住在南地,是第七生产队。其余的全是地主成分,老大李东应,还是大地主呢。老二,李西应,也就是我们骑兵团的李参谋长,照样是地主成分。李老三,那年强奸了黄苟信他妹子黄香儿,被人黑夜斩了脑袋,至今还不知道是哪路英雄干的呢,嘿,等逵三回来了,就知道了,这活,应该是他干的。”李凤岐对于清河驿村的好多事,同样了如指掌,从他骂李全应是“老小子”来看,他并不讨厌他们的出身,甚至对于他的工作,是肯定的。
“大地主,为什么当时没有镇压他们啊,听说,当时的大地主被镇压的不少啊?”燕之青问道。
“镇压他们?不会吧,我们老三团,可是没少借他们家的粮食啊,革命成功了,不还人家已经够不仗义了,还有杀他们,不符合党的政策吧。你说的那些,是有些地方错误地执行了我党的土改政策所致,后来还纠正过一批呢。”
“我说呢,不过,直到今天,还有人反映萧大坚同志,当时受了地主阶级贿赂,人为地降低了他们的成份呢?”燕之青笑着说道。半天下来,他已经放松了对李凤岐的警戒之心,他能看得出来,这是一位正义的值得尊重的老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