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浮生相(1/1)

石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砸中了郁肖的肩膀。郁肖惨叫一声,捂着肩膀倒在地上,脸色煞白,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几个年轻人手忙脚乱地围了上去,有人按住他的肩膀,有人试图扶他起来,场面一片混乱。

“谁扔的石头!”郁家村的一个汉子赤红着眼,怒气冲冲地吼道。他的声音像炸雷一样在人群中炸开,引得众人纷纷转头四顾。

公武缩在公太爷背后,心跳如鼓。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石头锋利的边缘划破了他的皮肤,鲜血正顺着指尖滴落。他悄悄把手藏在身后,不敢出声。

“都住手!”公太爷的声音忽然响起,虽然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拄着拐杖,驼着背,缓缓走到人群中央。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郁浅身上。

郁浅刚被几个小伙子拉上岸,浑身湿透,绿制服紧贴在身上,把曼妙的身材完好的体现了出来,几个搀扶着她的年轻人都悄悄的撇了一眼,又红着脸转过头,不好意思再看。

她发梢还在滴水,强忍住心中的羞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的目光扫过倒在地上的郁肖,又看向公太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郁浅,”公太爷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今天这事,我们虽然理不亏,但看在你丫头也遭了罪,你们郁家人也伤了。”撇了眼捂着肩膀嚎啕的郁肖,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今天就到此为止,你回去把事情告诉你们郁家村的几个老不死,有什么事情,要他们出来找老头子我谈,咱们锣对锣鼓对鼓,没有要你一个女娃娃出来吃沙子吞泥巴的道理。”公太爷抬起头,挥手示意挤在路中间的人散开,让了一条出去的道出来。

郁浅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公太爷会这么轻易放他们走。她抿了抿嘴,正要开口,郁肖却突然挣扎着抬起头,咬牙切齿地说道:“老太爷!你们搞了我膀子,推人下水,不赔个千八百想我们走,想得美!”他虽然混账,但当着这么多人得面,又刚挨了打,到也没敢拿出街溜子的性子骂街,一双小眼睛左右斜视,想找出刚刚是谁坏了自己好事。

“闭嘴!”郁浅厉声喝止,转头瞪了郁肖一眼,“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郁肖被她的眼神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郁浅深吸一口气,转头对公太爷说道:“老太爷,今天的事是我鲁莽了。我回去后就请叔爷们拿个主意,再请太爷您给个章程。”

公太爷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示意公家的人让开一条路。郁浅带着郁家村的人,扶着郁肖,缓缓离开了泉眼。

回村的路上,郁浅走在队伍最前面,眉头紧锁,心事重重。郁肖被人搀扶着跟在后面,嘴里还在不停地哼哼唧唧。

“郁浅姐,咱们就这么算了?”一个年轻人忍不住问道,“公家明显是在欺负人!”

郁浅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公太爷枪林弹雨过来的,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起坝子堵水也不像他老人家能做出来的事情,今天的事,我们人是吃了亏,但事情应该也解决了一半,郁肖伤了膀子,我落了水,这些等到时候上了桌面谈,都是可以上秤的。”

“可是……”年轻人还想说什么,却被郁浅打断。

“没有可是。”郁浅的语气严厉起来,“咱们村和公家村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再这么闹下去,只会两败俱伤。回去好好跟叔爷们说道说道,已经是新时代了,这些事情过了,你们也该出去看看,眼睛不要只看着家里一亩三分地。”

众人沉默了下来,郁浅的话让他们无法反驳。郁肖也不再哼哼唧唧,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郁家村位于陶乡的东南角,背靠道士山,面朝一条蜿蜒的小河。村子不大,只有百来户人家,主要以种田和打猎为生。道士山上林木茂密,野兽众多,是村民们打猎的主要场所。而那条小河则是附近唯一的水源,灌溉着村外的几百亩田地,偏偏发源于公家村村界内的一处泉眼,如果没有了这条小河,全村人就只能看天吃饭。

公家村则位于陶乡的西北角,地势较高,村后有一片广阔的石头山,山脚处有一口泉眼,不知道多深,常年地下水不断,是附近难得的稳定水源。公家村的人多以凿石为生,在附近几个乡镇以碎石、刻碑、打架闻名。

两个村子之间隔着一条狭窄的山谷,山谷中有一条小路,是两村往来的必经之路。近年来,由于水源和山林资源的争夺,两村的矛盾愈演愈烈,几乎每年都会发生几次冲突。

回到村子后,郁浅立刻去找到了郁家的几个长辈,告诉了他们今天的事情和公家老太爷的话。

“公太爷这次主动提出议事,咱们也得好好商量商量。”郁浅坐在祠堂门口,目光扫过众人,“咱们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在谈判中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郁浅,你觉得公家这次会提出什么条件?”一个年长的村民问道。

郁浅看了看他,缓缓说道:“三叔,这么多年了,他们求的无非是道士山上的木头。”

“那咱们怎么办?总不能把道士山让给他们随他们折腾吧,全砍光了,到时候城里炼铁的任务一摊派下来,我们燃料怎么办?”一个年轻人激动地说道。

“当然不能全让。”郁浅摇了摇头,“道士山是咱们村的命根子,不能轻易让步。但咱们可以提出一些折中的方案,比如划定区域,让他们在特定的地方砍柴。而且,我堪察司的一个同学说,最近会派勘探队会到我们乡,到时候要是能探到煤矿脉,不止公家村,我们村,整个镇说不定都不用愁着燃料的事情了。”

“燃料这种东西有替代品,但是水没有,”郁浅继续说道,“咱们得准备好证据,证明咱们村的田地确实缺水。公家村的水源充足,但他们不一定知道咱们的实际情况。咱们得让他们明白,如果不分水给咱们,咱们村的庄稼就会绝收,会挨饿,会死人,挨饿的人是什么样子,我们知道,公家村、公太爷他们只会更知道。”

众人纷纷点头,觉得郁浅的提议很有道理。

“对,咱们得让他们看看咱们的田地!”一个村民附和道。

郁浅点了点头,目光坚定:“那我去约个时间,咱们到时候好好谈。不能再像今天这样,话都说不完就被人赶出来。”

与此同时,公家村的祠堂里,公太爷正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他的面前摆着一碗清水,水中映出他苍老的面容。

“老太爷,咱们真的要和郁家村谈判吗?”五叔公玉权站在一旁,语气中带着不满。

公太爷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深邃:“玉权啊,咱们村的水源虽然充足,但柴火确实是个问题。去年冬天,咱们村什么光景,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道士山是郁家村的地盘,他们怎么可能让咱们上山砍柴?”玉权皱眉道。

公太爷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深意:“郁浅那丫头不简单,格局也不小,你们呐,眼界心胸还不如一个小丫头,也是,我老头子虽然大风大浪过来了,你们却窝在山里头,市面是见少了。”

玉权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公太爷的用意。

“着事,”公太爷继续说道,“虽然谈是肯定谈得成,但是,能占几分利,那也是要争一争得,郁家村的田地缺水,老天爷给不给面子可不好说,他们也没地方寻,这是他们的软肋。咱们得让他们明白,如果不答应咱们的条件,他们的庄稼就会绝收,死了人可不能怨我们。”

玉权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笑道:“老太爷英明!”

公太爷摆了摆手,语气淡然:“英明个屁,狗都知道刨食,你们几个,家里的小子要是有郁丫头一半聪明,能送出去多读几年书,这些糟心的事情也不至于横在这里,哼。”横了公玉权一眼,公太爷挺了挺腰,转身回了屋里头。

夜深人静,郁浅独自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望着远处的道士山出神。她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白天发生的事,尤其是公太爷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郁浅姐,你怎么还不睡?”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郁浅回头一看,是村里的年轻人肖六。她笑了笑,示意他坐下。

“小六,你觉得咱们村和公家村的矛盾,真的能通过谈判解决吗?”郁浅轻声问道。

小六挠了挠头,有些犹豫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只要咱们有理有据,公家村应该不会太过分吧。”

郁浅叹了口气,目光中带着几分忧虑:“希望如此吧。但我总觉得,公太爷这次主动提出议事,背后可能有别的打算。”

小六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郁浅姐,你别太担心了。咱们村有你这样的读书人,一定能争取到最好的结果。”

郁浅笑了笑,拍了拍小六的肩膀:“谢谢你,小六。咱们一起努力吧。”

三日后,两个村子老中青十几个代表,聚集在了公家村的祠堂。公太爷早已坐在主位上,目光平静地看着郁家村一行人过来,为头的老叟目光低迷,脚步一高一低。

“郁明深,你们来了。”公太爷的声音低沉而温和。

老叟一个激灵,“咳,高老哥,你救过我的命,本来我是真不好意思来,但是一窝子几百人,眼看着要吃土,只能来和你老哥打个照面。”

公太爷微微一笑,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坐下。

议事开始了,双方你来我往,争论不休。郁浅冷静地应对着公家村的每一个提议,时而据理力争,时而提出折中的方案。她的言辞犀利,态度坚定,让公太爷也不禁暗自点头。

最终,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双方达成了协议:公家村同意不在围坝蓄水,而郁家村则在道士山的划出三分之一的面积给公家村的人砍伐木材,并且不得干扰运输。

议事结束后,郁浅长舒了一口气,正准备返程,公老太爷却叫住了她,要她陪自己走走。

两个人离开众人,围着碎石小道散步!

“郁浅,你是个聪明的丫头,也长得伶俐,要小心身边人,你知道我说的谁。”公太爷似笑非笑,“再说了,在这里教几个泥娃娃,委屈了你,早点去城里发展吧,我城里有几个老伙计,你想去做什么,跟我说,我帮你招呼。”

郁浅点了点头,目光坚定:“谢谢老太爷,我知道,但是我还是想先为家乡做点事情,再过几年,再过几年我一定听您的。”

“行,行,好孩子!”公太爷摸摸她的头,“对了,去看看公武,他还是很喜欢你的!常常回来就跟我老师长老师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