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最好的结局（1）（2/1）

翌日清晨，天光尚未大亮，老宅的院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带着水汽的晨霭里。

空气清冽，草木的清香混合着泥土的湿润气息，沁人心脾。

孟屿醒得很早。或许是即将离开，心里存着事。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没惊动身边还在熟睡的大力。

她蜷在薄被里，面颊红润，呼吸均匀，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搭在他刚才睡过的枕头上。

他推开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院子里，外婆已经起来了，正拿着大扫帚，“唰—唰—”地清扫着青砖地面上的落叶，动作利落，精神矍铄。

“外婆，早。”

孟屿走过去，声音放得很轻。

“小孟起来啦？”

外婆停下动作，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慈祥的笑容，“怎么不多睡会儿？大力那丫头还睡着呢？”

“嗯，让她多睡会儿。”

孟屿应着，目光落在院子角落堆着的几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上，“这是……？”

“嗨！”

外婆放下扫帚，走过去拍了拍其中一个袋子，发出沉闷的声响，“都是地里新摘的！茄子、豆角、青椒、西红柿……还有你外公昨天傍晚去塘里新起的藕，嫩着呢！你妈说你们城里买的菜没这个味儿，非让多带点！”

她又指了指旁边几个绑得严严实实的瓦罐坛子：“喏，这是外婆腌的咸菜，萝卜缨子、雪里蕻，还有新做的豆瓣酱！早上就白粥，香着呢！”

看着那堆得像小山似的“土特产”，孟屿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他赶紧上前：“外婆，您别忙了，我来搬上车。”

“不急不急，等大力起来吃了早饭再装车。”

外婆摆摆手，又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对了，后院井里还镇着俩西瓜！昨天下午刚摘的，沙瓤的！等会儿一起带上，路上解渴！”

孟屿看着外婆那副“恨不得把整个菜园子都塞进后备箱”的架势，心头暖烘烘的，忍不住笑：“外婆，您这是要把我们回去一个月的口粮都备齐了啊？”

“那可不！”

外婆理直气壮，“自家地里长的，吃着放心！比你们城里那些打药的好！”她说着，又想起什么，“哦，还有给胡一菲她们带的点心，你妈昨天在镇上老字号买的，也放车上了。”

正说着，堂屋的门开了，诸葛大圣走了出来，已经换上了利落的衬衫长裤，手里拎着车钥匙。“妈，您又起这么早捣鼓这些。”

她看着那堆东西，无奈又好笑。

“给孩子带点吃的，怎么叫捣鼓？”

外婆不以为意，转头对孟屿说，“小孟，快去洗漱，外婆给你们摊鸡蛋饼去！用新磨的小米面，香！”

早饭是简单却格外熨帖的农家味道。

金灿灿的小米面鸡蛋饼，边缘带着焦脆，中间软糯，散发着谷物和鸡蛋的醇香。

自家腌的脆黄瓜切成细丝，淋了香油，爽口开胃。

还有熬得浓稠、米油厚厚一层的小米粥，暖胃又暖心。

大力也起来了，睡眼惺忪地坐在桌边，捧着一碗粥小口喝着，被小米粥的热气熏得脸颊粉扑扑的。

孟屿坐在她旁边，正和外公说着话。外公话不多，但眼神温和，叮嘱了几句路上开车小心，到了来个电话。

诸葛大圣则和外婆低声商量着还有没有漏带的东西。

气氛温馨而寻常，带着即将离别前特有的、努力维持的平静。

吃完饭，收拾妥当，便是装车环节。

库里南宽大的后备箱再次面临严峻考验。

孟屿挽起袖子，当起了主力搬运工。那几个沉甸甸的蛇皮袋（里面是沾着新鲜泥土的蔬菜）被他小心地码放在最底层。

接着是几个分量不轻的咸菜坛子，瓦罐外面还沁着水珠（外婆怕路上颠簸洒了，特意用湿布裹了降温）。

孟屿搬得格外仔细，生怕磕碰了外婆的心血。

最后是那两个用网兜装着的、冰凉的井水西瓜，还有几个装着点心的硬纸盒。

诸葛大圣和大力也在一旁帮忙递东西。外婆则像个总指挥，在一旁指点江山：

“哎，那袋茄子放边上，别压坏了！”

“咸菜坛子靠边放稳当！”

“西瓜放上面！透点风！”

后备箱被塞得满满当当，几乎连盖都快要盖不上了。

各种食材混合的、属于土地的清新气息弥漫开来。

“好了好了，真塞不下了妈！”诸葛大圣看着那快要溢出来的“爱意”，哭笑不得地阻止了外婆还想塞一篮子新鲜玉米的企图。

外婆这才意犹未尽地住了手，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着被塞得严丝合缝的后备箱，满意地点点头：“行吧，差不多够你们吃一阵子了。”

离别的时候终于到了。

众人走到院门口。晨光已经驱散了薄雾，金色的阳光洒在青砖小路上。

外婆拉着大力的手，又拍了拍孟屿的胳膊，絮絮叨叨地叮嘱：“路上慢点开，累了就歇歇，别赶。到了家，记得打个电话报平安。咸菜开了封要放冰箱，豆角这两天就得吃，不然老了……西瓜要是吃着不甜，下回回来外婆给你挑更好的！”

她的话琐碎又温暖，像涓涓细流。

外公站在一旁，背着手，看着孟屿，沉稳地点点头：“小孟，以后常回来。这里也是家。”

“知道了，外公外婆。”孟屿郑重地点头，心里沉甸甸的，是暖意也是不舍，“您二老保重身体。”

大力眼眶有些红，用力抱了抱外婆，又抱了抱外公，声音闷闷的：“外婆外公，我们走了，你们好好的。”

诸葛大圣也和父母拥抱告别。

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孟屿坐在驾驶位，大力坐在副驾，诸葛大圣坐在后排。

隔着车窗，还能看到外公外婆站在院门口的身影，外婆还在挥手。

黑色的库里南缓缓启动，平稳地驶离老宅门口的青砖地，拐上通往村外的柏油路。

后视镜里，老宅的轮廓在晨光中渐渐变小，那两个伫立在门口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在绿树掩映的路口拐弯处。

车厢里很安静，弥漫着蔬菜的清新气息和一丝离别的怅然。

大力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熟悉田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小声嘟囔了一句：“外婆腌的咸菜……肯定比我们楼下超市买的好吃一百倍。”

语气里带着孩子气的笃定和想念。

孟屿握着方向盘，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他侧头看了一眼身边还有些蔫蔫的大力，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触感柔软。

“嗯，那是自然。”

他声音低沉，带着笑意，“外婆牌爱心咸菜，宇宙独一份。等会儿到家，我就申请担任‘首席开坛验货官’，保证第一时间向诸葛研究员汇报口感数据。”

大力被他这故作严肃的“任命”逗得噗嗤一笑，那点离愁被冲淡了些，嗔怪地拍开他的手：“什么首席验货官！你就是馋！”

后排闭目养神的诸葛大圣，嘴角也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车子驶上通往高速的国道，窗外的风景从田野村庄变成了更开阔的平原。

阳光透过前挡风玻璃，暖洋洋地洒在两人身上。

孟屿稳稳地开着车，感受着身边人熟悉的温度和气息，还有后备箱里那份沉甸甸的、来自老宅的牵挂。

他忽然觉得，这辆冷峻的库里南，此刻仿佛也被那些沾着泥土的蔬菜、外婆的咸菜和井水镇的西瓜，染上了人间烟火气的温度。

“大力。”他轻声唤她。

“嗯？”大力转过头。

孟屿目视前方，嘴角噙着笑，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满足和调侃：

“下次回来，得跟外婆申请个‘特批’，允许我开辆小货车。”

大力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看着他那副“心有余悸”又甘之如饴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清晨的阳光落在她带笑的眉眼间，明亮又温暖。

“批准了！”

她煞有介事地点头，“男朋友大人，鉴于你本次‘战略物资运输’任务完成度高达120%，超额负重，表现优异，特授予‘老诸葛家特级运输标兵’荣誉称号！并批准下次调用小货车一辆！”

“谢领导！”孟屿笑着应和，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

黑色的库里南平稳地驶上国道，窗外是连绵的绿色田野，被清晨的阳光镀上一层金边。

车子平稳前行，阳光透过前挡风玻璃，暖意融融。

大力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渐渐变得有些陌生，眼皮开始有些发沉。

昨晚在老宅睡得踏实，但情绪起伏加上早起，放松下来后倦意悄然上涌。

就在这时，车窗外原本明媚的天光，毫无预兆地暗了下来。

大片厚重的乌云迅速聚拢，吞噬了蓝天。几乎就在几秒钟内，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挡风玻璃和车顶上，发出密集而响亮的声响，瞬间模糊了前方的视线。

雨势来得又急又猛，天地间很快拉起了一道灰蒙蒙的水帘。

“哟，这雨！”诸葛大圣在后排睁开了眼，看着瞬间被雨水冲刷的世界。

“天气预报没说有雨啊？”孟屿立刻打开了雨刮器，调到最快档，同时降低了车速。库里南的稳定性极好，在湿滑的路面上依旧平稳，但雨声隔绝了外界，车内仿佛成了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大力却一下子精神了，她坐直身体，脸几乎贴在车窗玻璃上，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雨幕，眼睛亮晶晶的：“下雨了！好大的雨！好久没看到老宅这边下这么大的雨了！”

她语气里带着一种久违的兴奋，像个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

这雨让她瞬间脱离了刚才那点离家的淡淡愁绪。

“是啊，”

诸葛大圣看着女儿兴奋的侧脸，也笑了，“记得你小时候，一下雨就特别高兴，非拉着你外公去屋檐下看雨，还总想伸手去接。”

“嗯！”

大力用力点头，目光依旧追随着窗外流淌的雨水，思绪似乎飘回了更远的地方，“外公那时候……”

她的声音轻了下来，带着一种柔软的怀念，“……雨下得特别大的时候，外面哗啦哗啦响，屋子里反而特别安静。外公就抱着我，坐在他那张老藤椅上，就在堂屋门口，对着院子。”

她微微眯起眼，仿佛在努力回忆那个画面：“外公身上有股淡淡的烟丝味儿，混着老房子的木头味儿。他不怎么说话，就那么抱着我，一只手……就慢慢地转着他那串菩提子。”

她无意识地模仿着那个缓慢转动的动作，指尖在空气中画着圈：“一颗，一颗……那珠子特别光滑，凉凉的。外公转得很慢，很稳。我就靠在他胸口，听着外面的雨声，听着珠子轻轻摩擦的声音……”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带着一种被时光浸泡过的温柔：“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特别安心。好像外面的雨再大，也淋不着我。”

车窗外，雨声哗哗，密集地敲打着车顶和玻璃，像无数小手在急切地拍打。

车内却异常安静，只有空调低沉的送风声，以及大力轻柔的叙述。

孟屿专注地开着车，目光透过雨刮器奋力划开的水幕看着前方湿漉漉的道路，耳朵却将大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捕捉。

他能想象出那个画面：昏暗的堂屋门口，暖黄的灯光，老人沉静安稳的怀抱，怀里小小的、安心睡去的女孩，还有那串在粗粝指尖下缓慢转动的菩提子。

那是一种他从未拥有过，却在此刻通过大力的描述，感受到的、带着岁月沉淀温度的安全感。

诸葛大圣坐在后排，看着女儿沉浸在回忆里的侧脸，眼底也泛起柔软的波光。

她轻轻开口，声音不大，融在雨声里：“你外公那串珠子，盘了几十年了，油亮油亮的。你小时候，就爱抓在手里玩，睡着了都不撒手，好几次口水都流珠子上了。”

“妈！”大力瞬间从回忆里抽离，脸颊微红，带着点被揭短的羞窘，“哪有！”

“怎么没有？”

诸葛大圣笑着拆穿，“你外公宝贝他那串珠子，可偏偏就舍得让你抓着睡，口水印子都当包浆了。”

孟屿听着，忍不住低低笑出声。大力恼羞成怒地隔着座椅靠背轻轻拍了一下母亲的手臂，换来诸葛大圣更愉悦的低笑。

这小小的插曲驱散了刚才回忆带来的那点感伤。

大力重新靠回椅背，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雨势似乎小了一些，从瓢泼变成了连绵不断的雨丝，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也许是回忆带来的安宁感，也许是车轮规律的滚动声混合着持续不断的雨声，形成了一种天然的白噪音。

大力的眼皮又开始打架了。刚才的兴奋劲儿过去，困倦如同潮水般重新涌上。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长长的睫毛像被雨水打湿的蝶翼，沉重地扇动了几下。

她努力想睁着眼，但视线还是渐渐模糊。身体下意识地往舒适区缩了缩。

就在这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迷迷糊糊地伸手拉开了副驾驶前方的储物抽屉——动作带着一种驾轻就熟的熟稔。

抽屉无声滑开，里面整齐地叠放着几件小物。她看也没看，精准地从里面抽出一条米白色的、柔软的羊绒薄毯。

展开毯子，带着一点慵懒的随意，将它盖在了自己蜷起的腿上。毯子不大，刚好覆盖住她的膝盖到大腿。

做完这一切，她似乎彻底放松下来，将头更深地埋进舒适的头枕里，面颊朝着孟屿的方向，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几不可闻的喟叹，然后放任自己更深地沉入那片由音乐、平稳行驶和安全感编织的柔软梦境中。

呼吸变得更加均匀绵长。

孟屿一直用余光留意着她。看到她熟练地拿出毯子盖上，看着她像只找到窝的小猫般沉沉睡去，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他稳稳地掌控着方向盘，将车开得更加平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些。

诸葛大圣从后视镜里看着这一幕。女儿盖着小毯子睡得香甜，孟屿则坐得笔直，专注地开着车，只有偶尔瞥向副驾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雨声依旧，车厢里只剩下平稳的引擎声、规律的雨刷声、空调的低鸣，以及大力清浅的呼吸。

诸葛大圣的目光在孟屿专注开车的侧脸上停留片刻，又落回女儿安稳的睡颜上。

她脸上带着欣慰的笑意，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放在腿上的包带。

过了好一会儿，窗外的雨丝变得更细更密，天色也亮堂了一些。

车子驶过一个高速收费站，汇入了车流稍多但还算顺畅的高速公路。

诸葛大圣端起放在旁边杯架里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

她的动作打破了车厢里长久的宁静，也像是一个开启话题的信号。

她放下杯子，目光再次投向驾驶座的后视镜，声音不高，带着闲聊般的随意，却又有着律师特有的清晰和目的性：

“小孟啊，”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这趟回来，老爷子老太太算是彻底认下了。亲戚们那边，也都没得说。你和大力这事儿……”

她的目光在后视镜里与孟屿抬起看过来的眼神交汇，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询问：“……算是板上钉钉了。那接下来，你们俩……有什么具体打算没有？比如说……这个订婚的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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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问得很直接，没有拐弯抹角，目光平和地注视着后视镜里孟屿的眼睛，等待着答案。车厢里，雨声淅沥，大力安稳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诸葛大圣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车厢内平稳的引擎声、细密的雨声和空调的低鸣。

她的目光透过驾驶座后视镜，精准地捕捉着孟屿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带着律师特有的探究和一位母亲对女儿未来的郑重关切。

孟屿握着方向盘的手依旧沉稳，车速在湿滑的高速路上保持着稳定。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沉睡的大力。

她裹着那条米白色的小毯子，头枕在舒适的头枕里，面颊朝着他的方向，睡颜恬静，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

窗外的雨丝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水痕，映着车内柔和的光线，落在她脸上，像无声流淌的时光。

确认她没有被谈话声惊扰，孟屿才重新看向后视镜，迎上诸葛大圣等待的目光。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个笃定的弧度，那是一种胸有成竹、万事俱备的从容，没有丝毫的犹豫或迟疑。

“妈，”

孟屿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带着一种汇报重要事项的郑重，却又不会显得过于严肃，“您放心，我和大力的事，我心里有数。订婚的事，不是临时起意，更不是仓促决定。”

他顿了顿，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的道路，语气却像是在展开一幅精心绘制的蓝图：

“时间上，我们初步考虑在九月底，十月初。那时候天气正好，不冷不热，我们学校那边也刚开学不久，课程压力相对小一些。避开暑假高峰期，也避开年底的忙碌。”

“地点，”

孟屿继续道，条理清晰，“我们斟酌了几个方案。一个是在上海，选个环境好、私密性强的会所或者酒店露台。方便我们的朋友同事，也方便您这边一些重要的朋友出席。另一个选择，就是回老宅那边。”

提到老宅，他眼底的笑意深了些：“外公外婆刚认下我这个‘新姑爷’，在老宅办，意义更特殊。老宅院子够大，布置起来也温馨，就是怕亲戚太多，太闹腾，大力可能嫌吵。还有第三个方案，是找个风景好的度假山庄，包个小院，只请最亲近的家人朋友，简单温馨。”

他看向后视镜里的诸葛大圣：“这三个方案，具体的场地照片、预估预算、流程草稿，我都整理好了，就在后备箱的公文包里。回头到家了，您有空的话，可以看看，也听听您的意见。最终选哪个，肯定是以大力的喜好和舒适度为主。”

诸葛大圣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考虑得很周全，时间、地点、轻重缓急都分得清。

“宾客名单呢？”

她问，这是最容易出问题也最能看出心思的地方。

“名单也拟好了初稿。”

孟屿回答得很快，“主要是分几块。我们爱情公寓的朋友们，一个都不能少，胡一菲、曾小贤他们，都是看着我和大力走过来的。我公司那边，只请几位核心高管和一直很照顾我们的前辈。大力这边，我们的导师、几个要好的同学。您这边，外公外婆、二舅公、小舅他们肯定要请，还有您律所里几位关系特别好的合伙人，看您的意思。另外……”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声音更温和了些：“……阳光福利院的院长和副院长，还有几位看着我长大的老师，我想请他们来。他们……是我的娘家人。”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诸葛大圣握着保温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

她看着后视镜里孟屿平静却坚定的侧脸，心头涌起一阵复杂的暖流。

这孩子，是真的把根扎在了大力身上，也把过往的恩情都记在心里，想要在这个重要的时刻得到“家人”的见证。这份用心，比任何排场都珍贵。

“应该的。”

诸葛大圣的声音也柔和了些许，带着肯定，“院长他们，是该请。”

“流程上，”

孟屿接着往下说，仿佛要把所有的准备都摊开在信任的长辈面前，“我们不打算搞得太复杂冗长。核心就是一个仪式感，交换个信物，在长辈和朋友的见证下，算是正式把名分定下来。重点是想让大家都放松点，吃好喝好，聊聊天，热闹热闹。具体的环节设计，我也做了几个方案，有偏西式简约的，也有带点中式小仪式的，都附在资料里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哦，对了，礼服和戒指这些，我都有留意。等大力醒了，让她自己挑。她喜欢什么，我们就用什么。”

这句话说得极其自然，把最终的决策权完全交给了大力。

诸葛大圣静静地听着，偶尔端起保温杯抿一口茶。

孟屿的叙述条理清晰，事无巨细，显然不是临时抱佛脚，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和长时间的准备。那份沉稳周全，远超他的年龄。

“你准备的……很充分。”

诸葛大圣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慨和彻底的放心，“看来是早就计划好了。”

孟屿笑了笑，坦然承认：“嗯，从……从决定要跟大力走一辈子那天起，脑子里就断断续续地在想这些了。只是之前时机没到，怕说出来显得唐突，也怕给大力压力。这次回老宅，外公外婆点了头，您也认可了，才觉得是时候把这些想法具体落实下来。”

他的坦诚和长远打算，让诸葛大圣心底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那……”

诸葛大圣的目光再次扫过后视镜里女儿安稳的睡颜，声音放得更轻了些，带着点过来人的探询，“……订了婚，后面呢？你们俩……对未来有什么规划？比如，结婚的时间点？还有……生活上的安排？”

她问得很委婉，但意思很明确：订了婚，什么时候结？要不要孩子？怎么平衡学业事业和家庭？

孟屿握着方向盘的手依旧很稳，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才清晰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承诺：

“妈，关于结婚，我和大力商量过。我们想等大力研究生方向稳定下来，至少拿到硕士学位之后。这是她人生很重要的阶段，我不想因为任何事让她分心。时间上，大概还有两三年。这期间，正好也让我们再多磨合、多积累，为以后的小家打更坚实的基础。”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认真：“至于孩子……我们目前都没计划那么早。大力还年轻，她的天赋和精力应该先放在她热爱的研究和事业上。我也希望我们能多享受几年纯粹的二人世界。等我们都觉得准备好了，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物质上，再考虑这件事。这一点，我和大力想法完全一致。”

“生活上，”

孟屿继续道，带着一种脚踏实地的务实感，“我们现在住爱情公寓挺好，朋友们都在，热闹也互相照应。等大力毕业，工作稳定了，如果她想换个环境，或者需要更大的空间，我们再考虑买房或者换地方。钱的事情您不用担心，我有能力给她想要的生活和保障。核心原则就一个：一切以大力的学业、事业发展和她的意愿为优先。”

他最后总结道，目光坚定地看着后视镜里诸葛大圣的眼睛：“妈，我向您保证，也向我自己保证。我娶大力，不是为了把她绑在身边，或者让她放弃什么。我是想给她一个港湾，一个后盾，让她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去飞，去实现她所有的梦想和价值。她飞得越高，我越为她骄傲。她累了，我永远是她可以安心降落的地方。”

这番话，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空洞的许诺，只有清晰的规划、尊重的态度和沉甸甸的责任感。

它清晰地勾勒出一个以诸葛大力为核心、充满理性与温情的未来图景。

车厢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雨刮器规律地刮擦着玻璃的声音，引擎的低鸣，以及身边大力那细微、均匀的呼吸声。

诸葛大圣久久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后视镜里孟屿那双写满真诚和担当的眼睛，又透过镜面，看着副驾上在雨声中睡得毫无防备的女儿。

许久，她才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那口气里，带着卸下千斤重担的释然，带着对女儿眼光的彻底叹服，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无比踏实的欣慰。

她端起保温杯，又抿了一口茶，水温似乎刚刚好，暖流一直熨帖到心底。

“好。”诸葛大圣只轻轻地说了一个字。

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基石，稳稳地落在了孟屿和大力未来的道路上。

她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放松、极其满意的笑容，目光柔和地落在沉睡的女儿身上。

“你们商量好了就行。具体的细节，回头把资料给我看看。”

她顿了顿，看着窗外渐渐变小的雨丝，声音放得更轻更柔，仿佛怕惊扰了女儿的梦境：

“开慢点，别吵醒她。”

黑色的库里南如一头沉默的巨兽，破开城市傍晚的雨幕，稳稳停在诸葛大圣公寓楼下的专属车位上。

雨水在深色车漆上汇成溪流，又被雨刮器利落地扫开，短暂地露出光洁如镜的表面。

“妈，到了。”孟屿熄了火，解开安全带，声音带着点长途驾驶后的松弛感。

“嗯，这雨下得真不小。”

诸葛大圣看着窗外密集的雨帘，解开安全带，动作依旧干练利落。她侧头看了看后座的外婆牌“战略储备”

——几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和瓦罐安稳地待在宽敞的后排空间里。“这些东西，你们俩搬上去够呛，叫物业帮把手吧？”

“不用，妈。”

孟屿已经推开车门，撑开了随车的大伞，绕到副驾后门，将伞稳稳罩在刚下车的诸葛大圣头顶，“这点东西，我和大力能搞定。您快上去吧，别淋着了。”

雨水砸在伞面上，噼啪作响。诸葛大圣看着孟屿被伞沿阴影遮住大半却依旧沉稳的侧脸，以及他伸过来想接东西的手，笑了笑，没再坚持：“行，那你们路上小心点。大力，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她接过孟屿递来的装着点心的袋子，又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知道了妈，您快上去吧。”

大力也下了车，站在孟屿撑起的另一片伞下，对着母亲挥手。

看着诸葛大圣刷卡进了明亮温暖的大堂，孟屿和大力才重新坐回车里。

关上车门，瞬间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喧嚣，只剩下空调低沉的送风声和彼此身上淡淡的雨水气息。

“走吧，回家。”

孟屿重新发动车子，库里南平顺地滑出车位，汇入被雨水冲刷得光亮的城市车流。

雨刮器规律地左右摇摆，视野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大力靠在副驾椅背上，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霓虹，拿出手机，拨通了胡一菲的电话。

“喂？师父”她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很清晰，“嗯，我们快到了。那个……有件事需要江湖救急一下。”

电话那头传来胡一菲标志性的爽朗声音：“说！徒弟又有什么指示？”

“不是指示，是请求。”

大力嘴角弯起，“我和孟屿从老家带回来好多外婆种的菜，还有咸菜、西瓜……东西有点多，后备箱塞满了。待会儿我们到楼下，能麻烦你叫上几个男生下来帮忙搬一下吗？雨还挺大的。”

“哎呀！就这事儿啊？包在我身上！”

胡一菲的声音立刻高了八度，带着点兴奋，“外婆的爱心蔬菜！必须隆重迎接！等着，我这就去摇人！曾小贤！吕子乔！关谷！准备接驾了！大力和孟老板带着‘老诸葛家土特产’凯旋啦！”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曾小贤“什么？咸菜？我要吃！”和吕子乔“有没有新鲜黄瓜？”的嚷嚷声。

大力忍不住笑出声：“谢谢师父！我们大概还有十五分钟到。”

挂了电话，大力侧头看向孟屿，眼睛亮晶晶的：“搞定。一菲姐摇旗了。”

孟屿也笑了，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轻轻敲打了一下：“有胡老师在，搬砖都能搬出运动会的气势。”

车子驶入爱情公寓熟悉的地库，雨声瞬间被隔绝。停好车，两人刚下车，就看到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以胡一菲为首，曾小贤、吕子乔、关谷神奇。

“哎哟！可算回来了！”

胡一菲几步走过来，目光直接锁定库里南那开启的后备箱，看着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蛇皮袋和坛坛罐罐，眼睛都亮了，“嚯！外婆这是把菜园子搬来了啊！”

“快快快！兄弟们，动起来！”

吕子乔搓着手，第一个冲向一个装着新鲜茄子和豆角的蛇皮袋，“这茄子！油亮油亮的！一看就好吃！”

曾小贤则小心翼翼地抱起一个瓦罐，凑近闻了闻：“嗯！这咸菜味儿！地道！比超市买的香多了！”

关谷神奇则对那两个用网兜装着的、还带着井水凉气的西瓜很感兴趣：“斯国一！这么大的西瓜！沙瓤的？”

众人七手八脚，像蚂蚁搬家一样，很快就把后备箱里的“战略物资”清空了。孟屿锁好车，大力则被胡一菲和唐悠悠（不知何时也下来了）簇拥着往电梯走。

“大力，快说说！回老宅怎么样？见家长顺利吗？外公外婆有没有为难孟老板？”唐悠悠挽着大力的胳膊，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对啊对啊！”

胡一菲也一脸期待，“孟屿那小子表现咋样？有没有被灌趴下？”

大力被她们围着，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一边走进电梯一边说：“挺顺利的。外公外婆人都很好。至于孟屿嘛……”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瞥了一眼正和曾小贤他们一起搬着最后一点东西走进电梯的孟屿，“……表现嘛，马马虎虎，勉强及格吧。”

她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才及格？”

吕子乔抱着西瓜，夸张地挑眉，“我看孟老板红光满面，精神抖擞，不像受挫的样子啊？大力，你这评分标准是不是太严格了？”

孟屿站在大力身边，听着她小小的“贬低”，只是无奈地笑了笑，伸手很自然地揽了一下她的肩膀，算是默认了她的评价。

电梯里充满了轻松的笑声和蔬菜瓜果的清新气息。

电梯到达六楼，众人把东西都搬到3601的客厅。

顿时，客厅一角堆满了沾着新鲜泥土的蔬菜、散发着诱人咸香的瓦罐和两个圆滚滚的大西瓜，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和来自远方的牵挂。

“好了好了，东西都齐了。”

孟屿拍了拍手，看了看时间，“你们先聊着，我得去趟公司。库里南得开回去，顺便看看这几天的情况。”

他看向大力，“晚上想吃什么？回来路上买。”

大力正被胡一菲和唐悠悠拉着追问老宅的细节，闻言摆摆手：“都行，你看着买吧，别太油腻。”

“行。”

孟屿拿起车钥匙，又跟曾小贤他们打了个招呼，“兄弟们，辛苦！晚上加餐！”

“孟老板慢走！”

“放心去吧，大力有我们呢！” 众人嘻嘻哈哈地应着。

孟屿独自一人再次坐进库里南的驾驶座。地库里很安静，只有引擎启动时低沉的轰鸣。

他熟练地驾驶着这辆庞然大物，驶出地库，重新汇入城市傍晚依旧繁忙的车流。

雨还在下，但小了许多，变成了细密的雨丝。霓虹灯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投下长长的、晃动的光影。

车子穿过大半个市区，最终驶入一片新兴的CBD区域。

一栋造型极具现代感、通体覆盖着深灰色玻璃幕墙的摩天大楼出现在眼前，楼顶“魔方宇宙”四个大字在雨幕中散发着冷冽而璀璨的光芒，极具辨识度。

车子稳稳滑入大楼地下专属的VIP通道，经过安保识别，进入宽敞明亮、光可鉴人的专属地库。

孟屿将库里南精准地停入自己的固定车位。旁边几辆同样价值不菲的商务车安静地停放着。

他刚推开车门，早已等候在此的秘书小杨立刻撑伞迎了上来。

小杨一身剪裁合体的职业套装，妆容精致，笑容得体，动作干练利落。

“孟总，欢迎回来。”

她将伞稳稳罩在孟屿头顶，递上一个防水的文件夹，“这是您出差这几天的简报摘要，重点事项已标红。另外，张副总关于‘星尘’项目下一阶段推广的详细方案已经放在您办公桌上了。还有，市场部半小时前刚发来最新舆情监测报告，显示我们上周发布的《银河边缘》概念PV在海外平台的讨论度超预期，相关词条有冲上推特趋势榜的趋势。”

孟屿一边大步流星地走向专属电梯，一边快速翻阅着简报，目光锐利地扫过关键数据：“海外热度具体数据多少？用户画像偏哪个年龄层？”

“讨论峰值出现在PV发布后6小时，独立用户讨论量超17万次，核心传播节点集中在18-25岁科幻、二次元及游戏爱好者群体，日韩和东南亚地区反响尤为热烈。”

小杨语速平稳，数据精确，同时按下电梯上行键。

“嗯，让海外运营组盯紧，抓住这波热度，配合本土化宣传物料，把转化率做上去。联系关谷总监，让他团队准备几组针对海外受众的角色特写和场景草图，授权给合作画师二创引导。”

孟屿合上文件夹，电梯门无声滑开，内部是充满未来感的银灰色调。

“好的孟总，我立刻安排。”小杨迅速在随身平板电脑上记录。

电梯快速而平稳地上升，几乎没有感觉。数字不断跳动，最终停在顶层。电梯门无声滑开，眼前豁然开朗。

整个顶层空间被打造成一个极具科幻感和艺术气息的开放式办公区，完全不复两年前初创时的局促和杂乱。

挑高的天花板上是模拟自然光的智能照明系统，光线柔和而充沛。

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构成了环形视野，此刻窗外是雨幕笼罩下的城市全景，万家灯火如同流淌的星河。

办公区域划分清晰而流畅：核心的策划研发区，一排排顶配的电脑前是专注工作的员工，巨大的曲面屏幕上滚动着复杂的代码和绚丽的原画。

宽敞舒适的创意讨论区，摆放着造型别致的沙发和智能白板，墙上挂着关谷神奇主导设计的巨幅《穿越银河的黑暗》主题概念壁画，色彩瑰丽，气势磅礴；靠窗的位置，甚至还有一个设施齐全的小型录音棚，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有人在调试设备。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和一种高效、专注的氛围。

一切都井然有序，充满了蓬勃的创造力。这正是孟屿两年前在破旧厂房里，对着关谷的速写本和曾小贤的计算器，一点点勾勒出的蓝图。

如今，蓝图已化为现实，并且远比他最初想象的更加壮阔。

孟屿穿过办公区，不时有员工抬头恭敬地打招呼：“孟总。”

他点头回应，脚步不停，径直走向走廊尽头那间视野最好的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实木双开门无声开启。办公室内部空间开阔，设计风格简约而极具质感。

深灰色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一整面墙都是落地窗，将雨中的城市天际线尽收眼底。

一张宽大的流线型办公桌对着门口，桌面纤尘不染，只放着一台超薄曲面显示器和一个造型简洁的金属魔方（公司LOGO模型）。

左侧靠墙是一排嵌入式的展示柜，里面陈列着公司成立以来取得的重要里程碑：第一版《穿越银河的黑暗》实体书、改编漫画的单行本首刷、获得的行业奖项、与国内外知名平台合作的纪念品。

最显眼的位置，安静地躺着一个有些磨损的旧物——杜俊当初提供的那个警徽钥匙扣，被精心地装在水晶盒里，标签上写着：“启航之锚 - 杜俊赠于公司创立日”。

办公桌对面，是一组线条流畅的深色真皮沙发和一张大理石茶几。

此刻，沙发上正坐着一位穿着深灰色西装、气质沉稳的中年男人，是公司的副总张珩。他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

“孟总。”张珩见孟屿进来，立刻起身。

“张哥，坐。”

孟屿脱下被雨水微微打湿的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旁边的衣帽架上，里面是一件熨帖的深色衬衫，勾勒出挺拔的身形。

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目光扫过桌上那份厚厚的《“星尘”项目推广方案》，“方案我大致看了，思路没问题。你重点说说执行层面的细节和时间节点。”

张珩立刻进入状态，拿起激光笔指向墙上自动降下的投影幕布，开始详细汇报。

屏幕上呈现出清晰的思维导图和甘特图。

孟屿专注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

窗外，雨丝依旧连绵不绝，打在玻璃幕墙上，蜿蜒流下，将城市的灯火晕染成一片迷离的光海。

办公室内，只有张珩沉稳的汇报声和激光笔偶尔发出的“滴”声。

他端起小杨刚刚悄无声息送进来的热咖啡，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看向窗外的视线。

脑海里，老宅午后温暖的阳光、外婆絮絮的叮嘱、大力在副驾沉睡的侧颜、还有3601客厅里堆成小山的“外婆牌”蔬菜……这些充满烟火气的画面，与眼前这份关乎千万级项目、冰冷精确的推广方案，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巨大的落地窗外，雨丝如织，将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之中。

远处陆家嘴的摩天楼群在雨幕里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像蛰伏的钢铁巨兽。

办公室内，张珩的汇报声清晰而沉稳，激光笔的红点在投影幕布上精准移动，勾勒着“星尘”项目下一阶段攻城略地的蓝图。

孟屿靠在他那张符合人体工学的总裁椅上，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胡桃木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几不可闻的笃笃声。

他看似全神贯注地听着张珩分解执行细节和时间节点，目光锐利地扫过幕布上每一个关键数据，思维在商业逻辑的轨道上高速运转。

然而，在他意识的某个隐秘角落，却清晰地回荡着另一个声音——那是临行前，外婆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的叮嘱：

“小孟啊，那豆角嫩，这两天就得吃，放老了嚼不动……咸菜开了封得赶紧放冰箱，不然容易坏……西瓜要是吃着不甜，下回回来外婆给你挑沙瓤的，保准甜掉牙……”

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温热而粗糙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他手背上。

画面瞬间切换。

是昨天清晨，老宅院子里，外婆像个运筹帷幄的将军，指挥着他把沾着新鲜泥土的蛇皮袋、沉甸甸的咸菜坛子、还有冰凉的井水西瓜，一件件塞进库里南那宽大却依旧显得局促的后备箱。

阳光照在外婆花白的头发上，她脸上是满足又带着点“还能再塞点”的不甘心。

紧接着，是返程的车上。副驾驶座的大力，盖着那条米白色的小毯子，在细密的雨声和引擎平稳的呼吸中沉沉睡去。

她的侧脸在车窗透进来的、被雨水晕染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恬静柔和，长睫在眼下投下小小的阴影。

他当时甚至能听到她极其细微、均匀的呼吸声，像只安心窝在巢穴里的小兽。

这些充满烟火气的、带着泥土和阳光味道的画面碎片，与他眼前这份冰冷精确、关乎千万级流水和市场份额的推广方案，在脑海中形成了奇异的交织。

一边是根植于土地的温情与牵挂，另一边是立足于科技与资本前沿的搏杀与开拓。

“……所以，我们计划在第三季度末，配合游戏公测，联合三大直播平台，发起‘全民星尘指挥官’挑战赛，头部主播引流加全民参与，预计能将用户活跃度再拉升25个百分点。”

张珩的汇报接近尾声，激光笔的红点最后落在一个醒目的KPI预测柱状图上。

孟屿的指尖停止了敲击。他端起桌上那杯温度刚好的黑咖啡，抿了一口。

醇厚微苦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的刺激，将那些温情的画面暂时压回心底。

“方案整体可行。”

孟屿放下咖啡杯，声音沉稳，带着决策者的笃定，“预算控制点抓得很准。不过，关于头部主播的选择……”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指点在投影幕布的一个名字上，“这个‘星海狂人’数据虽然漂亮，但上次和竞品合作时有过‘恰饭’痕迹过重的负面反馈，用户信任度存疑。换掉他，启用我们平台自己培养起来的‘深空探索者’，数据可能没那么爆炸，但粉丝粘性和口碑更好。我们要的是长线留存，不是短期虚火。”

张珩微微一愣，随即露出钦佩的神色：“明白了，孟总。是我考虑不够周全，光盯着即时数据了。我马上调整，重点倾斜资源给我们自己的达人矩阵。”

“嗯。”

孟屿点点头，目光扫过张珩，“执行层面你盯紧，时间节点卡死。海外那波热度是意外之喜，也是压力，国内市场不能掉链子。舆情组24小时待命，有任何风吹草动，直接报我。”

“是，孟总放心。”张珩收起文件，利落地站起身。

“去吧。”孟屿挥了挥手。

张珩快步离开，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面办公区隐约的键盘敲击声。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孟屿一人，还有窗外连绵不断的雨声。

他靠回椅背，身体彻底放松下来，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感爬上眉梢。

连续几天的情绪起伏、长途驾驶、加上刚才高强度的思考状态，让他太阳穴有些隐隐发胀。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用拇指和中指按压着两侧的太阳穴，轻轻揉动。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孟屿放下手，坐直身体。

秘书小杨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得体微笑：“孟总，您的蜂蜜水。”

她将一杯温热的、澄澈金黄的蜂蜜水轻轻放在孟屿面前的桌面上，旁边还配着一小碟精致的苏打饼干。“张副总走时特意交代，说您可能需要这个。”她补充道，语气自然。

孟屿看着那杯蜂蜜水，微微一怔，随即了然。这显然是张珩刚才注意到他揉太阳穴的小动作了。他心中微暖，点了点头：“有心了。放这儿吧。”

“另外，”

小杨没有立刻离开，将手中的平板电脑解锁，调出一份文件，双手递到孟屿面前，“法务部刚发来的终审合同，是下周和‘寰宇影业’关于《银河边缘》动画电影改编权的。张律师说条款都已按您的要求修订确认完毕，只等您最后签字，就可以安排正式签约仪式了。”

孟屿接过平板，快速浏览着密密麻麻却条理清晰的条款。

当看到那个代表着巨额版权费和未来收益分成的数字时，他的目光没有任何波动，仿佛那只是一串普通的符号。

他拿起桌上的电子笔，在平板上需要签名的位置，流畅而有力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孟屿。字迹刚劲，带着掌控一切的沉稳。

“好了。”他将平板递还给小杨。

“明白。我立刻通知法务部和王律师。”小杨接过平板，微微躬身，“孟总，还有其他吩咐吗？”

“暂时没有。辛苦了。”孟屿端起那杯温热的蜂蜜水。

“应该的。”

小杨微笑点头，动作轻盈地退了出去，再次将安静还给这个位于城市之巅的空间。

孟屿喝了一口蜂蜜水，温润清甜的感觉瞬间抚慰了喉咙，似乎连带着太阳穴的胀痛也缓解了些许。

他放下杯子，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雨，似乎小了些。细密的雨丝在玻璃幕墙上拉出长长的、斜斜的水痕，将窗外璀璨的城市灯火晕染成一片流动的光晕，如同抽象派的油画。

他静静地坐着，高大的身影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有些孤寂，却又无比坚实。

西装内袋里，手机微微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大力发来的微信，只有一张图片和一句话。

图片是3601的客厅一角：堆成小山的“外婆牌”蔬菜瓜果旁边，胡一菲、曾小贤、吕子乔、关谷、唐悠悠几个人正围着那两个大西瓜，吕子乔拿着刀比划着，曾小贤一脸馋相，关谷似乎在研究瓜纹，胡一菲叉着腰指挥，唐悠悠拿着手机拍照。文字是：

【未婚妻】：外婆的瓜已开宰。胡老师钦点你带只烤鸭回来当加餐。等你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