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染墨尘(1/1)

“炼体炼体,千锤百炼,方成圣体。腿给我绷直了!”

镇妖塔内摆好了一组梅花桩,落尘站在上面扎马步,从天还蒙蒙亮到现在已经日过三竿了。落尘脸上冷汗直冒,因为稍有不慎掉下去就会摔得粉身碎骨。虽说在镇妖塔内身体恢复很快,但架不住会直接疼晕过去。

「寒潭深处锁链响,不是困兽哀嚎,是有人把冰霜嚼碎了淬炼成心跳。」

望着那双腿抖若筛糠的落尘,陈雪也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接下来是……”

只见她拍了拍手,那些擎天而立的梅花桩应声落下,恢复成平坦的地面。随后空气中漫出了诡异的紫色,瘴气像千万条青灰色盲蛇,贴着地皮翻涌扭动,所过之处苔藓溃烂成脓浆。

落尘只觉得空气稠得能攥出墨汁,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掺了玻璃渣的沥青。肺叶在烧灼中痉挛,连咳出的血沫都泛着妖异的孔雀蓝。最致命的是雾的低语。当瘴气钻进耳道,仿佛能听见指甲刮骨声,看见妖艳美丽的曼陀花正在不断撕扯着灵魂,蜈蚣从七窍六腑中钻来钻去。

落尘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叫,此时耳边传来陈雪的声音。

“阿尘,镇定下来。象从心生,这一切都是幻象。你只需坚守本心!”

话是这么说,落尘一个跌落到筑基期的废人,除了这些日子练出的体魄,没有丝毫可以抵抗这幻雾的能力。他用怒煞缠绕在全身,艰难的抵抗着幻境。

“不要想着去对抗煞气,不妨慢慢让它进入体内,像灵力一样运转试试……”

落尘缓缓放下心神,这幻雾伴着煞气入瀑般涌入体内。狂暴的煞气哪里像那柔和灵力,在体内、识海内、丹田内肆意流窜,如脱缰的野马般奔涌。一大口鲜红喷了出来,眼皮一翻,又昏了过去……

「毒瘴蚀骨磨心,我自一笑了之。从此呼吸皆带杀意,步步生枯荣。」

陈雪打量着落尘的身体,随意的在他身上摸了好几下,这让落尘既害羞又为难。

“嗯……不错。虽然没了凌厉的剑意,这体格子倒是不差……”

陈雪嫣然一笑,扔给落尘一个面具。“带上。现在你就是墨尘了。”顿了顿又说道,“墨染江湖夜,尘世几多愁。剑锋所指处,恩怨皆成空。现在你就忘了过去,跟新生活打个招呼吧。”

落尘皱了皱眉,“还有人需要这个落尘……”

“阿尘,我知道你放不下九头蛇的恩怨。但如果落尘成了废人,知道人越多,天下就会越乱。而墨尘就算做的再惊世骇俗,也不会有所影响。”

“只是掩人耳目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现在的你走炼体路线相当于金丹后期的水平。想要继续提升,你就需要一份大机缘。有了这新身份,你随时可以去青阳宗,那里会有你要的东西,不至于打草惊蛇。”

“我可以去找小芋,叶七他们了?”落尘喜出望外的笑着。

陈雪故作生气的说道:“小芋、小芋,满脑子都是小芋。我看你压根心里就没我这个师尊。”

“雪姐姐,你最好了。不会生我的气的。”落尘小声嘀咕道。

“哼,小滑头。”陈雪顿了顿,眉头又有了忧色。“阿尘,我虽说是你师尊,但我也是毁天灭地的天狐呢。你跟我亲近就不怕我害你吗?”

落尘微微一笑,“你才舍不得!”

陈雪露出满意的笑容,笑得花枝乱颤。“你小子果然没白疼……”

不过又很快严肃起来,“阿尘,出去要照顾好自己。你记住,修行之道重在修心,一旦道心蒙尘,便是死结。答应师尊,无论发生什么,我的阿尘都不会胆怯、畏惧,对吧?”

“雪姐姐放心好了。只要有师尊在,再苦再难我也不怕!”

“傻小子,我也总有要走的一天。至少在一日,护你一日。所以,一定不要胆怯、畏惧。如今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你在青阳宗见见她们,然后准备迎接神尊吧。”

书院西窗漏进的残阳里,文圣枯瘦的手指正捻着半枚残棋。棋枰上的裂纹织成河洛图,青玉棋子嵌在断纹处竟生出铜绿,恍如三十年前那场未竟的局被时光腌渍成了琥珀。

他对着棋盘西北角的缺漏轻吹一口气,檐角铜铃无风自动。七十二枚棋子突然悬浮成星斗阵,映得白发间那支桃木簪渗出朱砂泪。当最末那颗白子嵌入阵眼时,满地藤影里缓缓立起个虚影——青衫磊落的少年执子含笑,指尖还凝着些许稚嫩。

“师父。明日启程就要去拜过陈雪师尊了?”

“嗯。这可是你们司马家唯一翻盘的机会。”

“崔老您放心……待到事成,一定让您的国师之位独占鳌头。”

文圣还在一子一子的复原棋盘,忽然大笑了起来。“山河尽在方寸间,乾坤倒转掌中移。好棋,好棋啊!”

清早,镇妖塔内落尘还在练拳。拳声阵阵,如雷般不绝于耳。在这三个月的磨练里,他对煞的使用已是炉火纯青。无论是妖煞的流转,还是怒煞的霸道,甚至是哀煞的肃杀之意,都显得今非昔比了。他回想起自己竟用怒煞单纯的附着在剑上去砍神尊,如今想想都觉得过去的自己有些可笑。

忽然,落尘察觉到有一股强劲的气息靠近,连忙退到了陈雪身后。

“天狐大人,我文圣按照规定把您需要的弟子带过来了。相信天狐大人一定可以将此子培养成得力的助手。”

陈雪依然稳坐在高台上,不过她似乎将恢复的妖力藏的一干二净,并不会让他们察觉到什么。

“他们出自何门?”

“禀仙尊。这是司马家的大公子司马徽,二公子司马南。”

闻声,崔老身后二子,向前一步躬身行礼,齐声道“拜见陈师尊。”

陈雪玩味一笑,瞥了他们一眼。“何必称师尊呢?我又没说一定要收你们……”

文圣崔老有些急了,“您交给我们办的,如今已经办好。您可不能出尔反尔啊?”

“哦?只允许你们有小心思。我就不能么。崔公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崔老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说道:“仙尊您这说的哪里话,老夫自是没什么小心思。可人无信不立啊!”

“这么说,你是想动手了?”

“如果仙尊还愿与我们评足论道,老夫可以既往不咎。但如果一定执意如此,恐……”

陈雪也没跟他废话,顷刻间硝烟弥漫,似乎大战一刻即发……

“不好意思了,两位师弟。你们的位置恐怕是被我捷足先登了。不过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如果你们可以打赢我,我可以让出这个位置,让你们名正言顺的成为陈雪师尊的弟子如何?”

两位司马家的小辈脸上先是一惊,后又喜上眉梢。毕竟落尘只是个小小的筑基期,何乐而不为呢?

虽然两位小辈都颇有得意之感,但那位文圣崔老却是面露古怪之色。“敢问这位小友是?”

“他是我徒弟。”

“仙尊选中他,是因为他修炼天赋极高?”

天赋极高?陈雪和落尘听到这话都笑了。文圣似乎有些不悦。

陈雪应声答道:“他无门无派,哪来什么天赋。”

“区区无门无派的小辈!也敢跟我们司马家叫板!哥哥,让我来教训他!”

文圣并没有阻拦。有的时候选择沉默便是最大的支持。这位叫司马南的公子哥手持一柄飞剑,气势汹汹的就奔落尘而来。

陈雪似乎还是有些担心,向落尘传音问道,“阿尘。你可以应付吗?”

落尘听到传音,向她使了个眼色,示意没事。

落尘大体判断这司马南应该是金丹前期的修为,并不是很棘手。“你现在选择投降还来得及。我可不会收手。如果你死了,我绝不负责。”

“小子,你别太狂妄了!该死的人是你!”说罢,他身后幻化出七把飞剑,像星宿一般的排列,瞬间剑意暴涨,四周空气似乎都冷冽了几分。

“这是七星剑阵?”

“哼。你知道的太晚了!吃我一剑。”

“嘁。我就硬抗下来又如何。”

七道剑光寒芒一闪,如星河般的剑意忽然迅速收拢,汇聚成一剑。一句“剑出!”过后,这一剑直挺挺地向着落尘的胸口飞来。

轰隆一声巨响。

文圣崔老都不由得移开视线,怕这一剑让这狂妄少年血肉横飞,暴毙在当场。

“然后呢?就这。”落尘拍了拍还在冒着紫色光晕的胸口,可谓是毫发无伤。

“这怎么可能?”

“要怪就怪你狗眼看人低。下辈子注意点吧……”说罢,落尘以煞凝剑,在确认煞气正以一种妖异的方式在体内流转后,逐渐起势。他大口吐出雾气,那雾气瞬间凝成冰霜。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紫霞般的杀意。

他足尖擦着地面滑出三寸,青砖上拖出两道焦黑痕迹——那是妖煞内劲蒸腾的痕迹。剑尖垂地斜指,光丝在刃口凝成一线幽蓝,忽明忽暗的光晕里,隐约可见隐隐闪过的寒芒。

整具身体如同被无形丝线扯动的傀儡,瞬间完成七次筋肉重组的震颤。剑锋贴着鼻尖划出半弧,带起的风压将三丈外灯笼里的烛火扯成细长火舌。此刻若有眼力超绝者,可以清晰地窥见他瞳孔里炸开的血丝正拼凑成某种上古妖文。

前倾的躯体与地面形成完美锐角,绷直的剑身如同被拉满的妖骨弓弦。地面青砖突然凹陷成碗状深坑,爆裂声未及传出,在原地的人影已然消失不见了。剑锋掠过处,空气里残留着十三道交错的血色轨迹,每道轨迹末端都凝结着冰晶状煞气。

“妖煞第一势,一缕平川!”还未等话音落下,司马南早已被沿着剑身螺旋前进的妖煞气劲震碎喉骨,并顺着脊椎蔓延而下。当剑刃抽离的瞬间,整具躯体如同被抽去骨架的皮囊,软塌塌坠地时,皮肤表面浮现出蛛网状的幽蓝纹路。

收势时剑锋回撩,甩出的血珠在半空结成冰晶莲花的形状。几缕光丝穿过这朵血色冰莲,在地面投下妖异的图腾,恰好笼罩着这具尸体。

望着弟弟的尸身,司马徽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半晌才说话,“你……你等着!司马家不会放过你的!”

另一旁文圣崔老脸色更难看了,把司马徽从地上扶了起来。“阁下可敢留名?”

“在下墨尘!”

“墨尘是吧!我记住你了。我师尊可是青阳宗的黄龙真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雪眸光一冷,强大的威压重重压在文圣崔老和小辈身上。瞬间的境界压制让文圣咳了一大口血,司马徽则是直接昏了过去。

崔老赫然道,“行之不义,君子当诛!”说罢,一股浩然正气强行的震开了来自陈雪的境界压制。随后崔老带着昏厥了的司马徽愤然离场。

“雪姐姐,这个文圣老头竟然是儒修,似乎还会言出法随。”

“不用担心。不过是个有些特殊的化神境罢了,我能摆平。倒是你这会儿惹上司马家,可是大麻烦!”

“我这不是不想让雪姐姐你这么快暴露实力么。”

“阿尘,你都快自身难保了,反倒担心起我来了。”陈雪意味深长地看着落尘,又说道:“你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去青阳宗的路上你一定要小心,青阳宗的规矩是允许私下切磋的。你一个筑基期,恐怕都会找你的麻烦。”

“放心好了。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哪里轮得到他们欺负我。”

陈雪宠溺的说道:“是是是,我们家阿尘最厉害了。”

“雪姐姐,小芋、叶七他们在宗门里是和桂家主他们待在一起吗?”

“不是。桂家只是把他们护送过去,这三个月里他们应该一直在跟随自己的师父修行。”

另一边,文圣崔老带着昏厥的司马徽回到了府中。碰巧与司马家的夫人撞了个对脸,司马家的夫人看到自己的大儿子被人如此欺辱,瞬间勃然大怒,咆哮道,“谁干的!南儿呢?他在哪?”

崔老平静地说道,“二公子他已经死了。是一个叫墨尘的小子干的。”

夫人闻言差点也昏过去,直接把手中的茶杯捏碎了。“一帮废物!墨尘,我司马家与你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