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妖狐出世(1/1)

陈雪的指尖在虚空中划出新月弧度,凝着星砂的指甲突然迸发紫焰。那道裂缝像被火舌舔开的丝绸,露出后方幽蓝闪烁的时空回廊。她回眸时银发在星屑中扬起,发梢垂落的铃铛坠子叮咚作响,正落在落尘剧烈起伏的心跳间隙。

她邪魅一笑,看着落尘迷茫的眼神。“想什么呢?抓紧我。”

那沾着磷光的广袖卷住落尘手腕,妖气凝成的霜花在两人相触处绽开。陈雪踏进裂缝的姿态像穿过珠帘,无数星辰碎片从她曳地的紫金袍角滑落,在虚空里拖曳出流萤般的轨迹。

当落尘的靴底触到祭坛黑玉地面时,才发现她雪色足踝正悬在离地三寸处,绣着九尾纹样的裙裾如烟云浮动。

三千盏幽冥灯在穹顶次第亮起,照出祭坛中央被九道星陨锁链贯穿的玉雕。冰晶凝成的妖狐保持着仰天长啸的姿态,每根毛发都泛着月晕似的微光。

落尘身躯不禁颤抖起来,轻轻抚摸过石柱上每一丝纹理。他拼命回忆着试图找回那段记忆,可无论如何都回想不起来。眼角不断翻涌的泪花,和那难以压制的情绪似乎在告诉他,不要轻易解开封印。

石柱上一字一顿的刻满了名字,最醒目的是:

「清澜映月,剑心如镜。斩却红尘,唯留清风。」

最后两个字——落尘。

陈雪轻轻扶住落尘肩膀,落尘双眼血红猛地看向陈雪。陈雪微微一惊,“你……没事吧。”

陈雪见他没反应,轻叹了口气。松开广袖,带起一阵带着冷香的旋风,缠绕锁链的符咒经帛突然无风自动,那些朱砂写就的“封”字竟渗出鲜血。

她忽然将柔荑按在落尘心口,指尖刺破衣料却未伤肌肤。一滴心头血珠被妖力牵引着浮上半空。当血珠坠向玉雕额间时,陈雪旋身起舞,腰间十二枚玉环佩与锁链撞击出清越声响。她的狐尾虚影在身后绽开,每摆动一次,锁链就崩断一根,碎成漫天紫晶尘。

落尘大喊道,“苏晓晨!我不杀你,誓不为人!”他很清楚,那十二枚玉环佩是他亲自交给晓晨保管的。

玉雕表面突然现出蛛网裂痕,内里透出的青光映得陈雪眉眼如画。她凌空点足落在妖狐雕像的鼻尖,绣鞋尖缀着的东珠正抵住那道最深的裂痕。

回望落尘时,唇角笑意比锁链上融化的冰霜还要剔透,“千年寒玉也封不住心跳,你听——“

“好了。现在该你履行诺言了,拔出这九把剑吧。”

落尘面色一凝,终究还是踏出这一步。当他指尖触到第一柄悬空古剑的瞬间,整座祭坛突然震颤着升起血色星图。剑柄处的饕餮纹张开巨口,咬住他掌心血珠,封印三千年的青铜竟绽放出红莲业火。当剑身彻底脱离冰雕的刹那,穹顶北斗九星同时坠落星光,在陈雪翻飞的广袖间凝成九尾狐图腾。

“第七柄了。”陈雪的声音混着玉器碎裂的脆响,她足尖正点在倒悬的冰锥上,优雅地跳着祭舞,每根断裂的锁链都化作青鸾追随着裙裾流转。

落尘拔出的古剑悬浮成环,剑脊上浮现的妖文与陈雪眉心花钿共鸣,当最后一把离魄剑发出龙吟时,冰雕表面突然炸开万千道琉璃光。这一瞬间世界仿佛被冻结了,落尘紧闭双眼,甚至都不敢抬起头。内心中无限的纠结与内疚袭来,仿佛要将他一口吞噬掉。

冲天而起的妖气幻化成九条银河,每条光带里都浮沉着狐火凝成的星子。陈雪在风暴中心张开双臂,发间东溟冰魄簪应声而碎,被封印的雪色狐耳从银发间舒展开来,身后九条虚影正与破碎的玉雕重合。那些飞溅的玄冰碎片停滞在半空,每片都映出一只天狐的眼睛。

“恭迎吾族圣灵——”她含着血雾的尾音被九重狐啸淹没。第一只天狐踏碎冰晶现世时,尾尖扫过的空间绽开曼陀罗花海;第二只掠过祭坛穹顶,口中衔着的月轮照亮了整片虚空;当第九只通天彻地的雪狐昂首长啸时,所有幽冥灯都化作流萤没入它眼底,在星空下连成妖族失传千年的命魂星轨。

锁妖链残骸正在陈雪掌心重铸成冕旒,她踩着漫天狐火走向落尘,身后九大天狐同时垂下头颅。破碎的衣袂间露出霜雪凝成的锁骨,那里浮现的血契纹路与落尘手背灼热的印记严丝合缝。天际血月恰好剖开云层,照得祭坛上所有冰晶都开始燃烧。

一股强劲的气浪扑面而来,几乎将落尘掀飞了出去。九道狐啸化作七弦琴的颤音同时刺入陈雪眉心。她的银发在妖气涡流中如月华倾泻,发尾扫过之处泛起涟漪状的音纹——第一声是冰川开裂的轰鸣,第二声是青铜编钟的震颤,当第七声远古狐鸣贴着耳骨炸开时,她足下黑玉祭坛竟生长出曼陀罗形状的声波结晶。

天狐化成的光流钻入她唇齿时发出琉璃相击的清响,每吞没一道虚影,她身后就凝实一条雪色狐尾。

当最后那只衔着血月的天狐撞进她心口,三千银丝骤然扬起如竖琴琴弦,奏出能让星辰移位的高亢长音。

落尘在音浪一次次的冲击中艰难地掀开眼帘。正撞见陈雪颈间浮出的妖纹漫过下颌。那些暗金色纹路像活的乐谱,随着她喉间溢出的狐吟忽明忽暗。祭坛四周悬浮的玄冰碎片开始共振,每一片都映出她不同角度的容颜——左眼还凝着万年霜雪,右眼已烧起焚天业火,唇上胭脂随着音阶攀升褪成妖异的银白色。

「叮——」

当最后一块冰晶在她足尖碎成粉尘,所有声音突然坍缩成绝对的寂静。陈雪转身时九尾如孔雀翎羽次第展开,发间新生的妖狐骨钗坠着八十一颗泣血明珠。她朝着落尘抬起的手掌上方悬浮着九重音爆残留的光晕,指尖轻轻一勾,落尘便听见自己每一根血管里都响起狐尾扫过月亮的沙沙声。

这双眼睛染着妖香的吐息拂过落尘颤动的睫毛,陈雪用尾尖托起他的下巴。她耳垂上摇曳的禁步坠子突然静止,倒映着落尘骤缩的瞳孔里——那位踩着音律波纹凌空而立的女子,额间妖印正盛放着比血月更灼目的光华,九尾搅动的气浪中漂浮着破碎的太古乐符,每一枚都在重写方圆千里的天地法则。

妖艳如花的陈雪仿若出尘的仙子般,落尘竟被她这气势吓得后退了一步。但——他停住了,他明白自己不能后退。

他向前走的每一步都犹如万蛊烛心般的痛,大口大口的吐血,可他依然屹立在陈雪面前。

落尘艰难地喘息着,用着沙哑又虚弱的声音说道:“该你履行承诺了。”

陈雪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了起来。“从前的落尘已经不在了。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履行诺言?”

落尘只觉眼前发黑,声嘶力竭的说道:“你……”他还是应声倒了下去,不过陈雪一只手把他扶住了。

“臭小子。还是那么让人不省心……”

落尘再醒来时,平躺在石板上,仰望着镇妖塔的塔顶。发现这里没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一场妖狐出世的大梦。

“醒了就起来吧!别躺在那装死。”一阵轻柔的声音传过。

这声音他有印象。因为每次师尊把他打到昏厥后,第一句永远都是这句。落尘心喜地坐起身,一声“陈莘师尊!”喊出口却没找到人。

当第九条尾巴的影子完全笼罩少年时,他缓缓的抬起头后惊呆了。

天狐忽然发出带着笑意的低鸣,“你还是那么倔。认输不就好了吗?非要打的自己一身伤。”

“你!我不许你模仿她,你不配!”

天狐摇身一变,陈雪的身形出现在眼前。“跟师尊没大没小的!该打。”

陈雪伸出手指,向着落尘的方向轻轻一弹。落尘瞬间整个人倒飞出去几十米,重重的摔在地上。可下一秒,身上的伤又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治愈。陈雪微微一笑,手指一钩,落尘就跟牵线木偶一样被吸了回来,站在了陈雪面前。

“这到底是……”落尘是彻底糊涂了,眼前这个陈雪到底是谁?

“我是她,她亦是我……”

“这?师尊这种事你怎么可以答应。”

“你嫌师尊老是不是?该叫我什么?”陈雪一把掐住落尘的耳朵,疼得他龇牙乱叫。

“莘姐姐。”

陈雪叹了口气,“现在你还是叫雪姐姐吧……”

陈雪摸了摸落尘的头,“阿尘,你长大了。”她抚上落尘发顶的瞬间,少年颈后浮现出当年亲手烙下的莲花印,那些被妖血浸染的经脉突然开满冰晶凝成的花瓣。

陈雪的广袖里飘出他们初遇时的杏花雨,带着剑阁晨钟的气息,每一片花瓣都映着旧时光——十五岁的他正踮脚给师尊簪上年少时最爱的白海棠,而陈莘严肃的眉宇间分明凝着化不开的温柔。

“哭什么。”陈莘用剑柄挑起少年下颌,本该冰封二十年的声音竟沾了星辉的温度。她颈间璎珞突然迸碎,九十九颗明珠化作浮灯照亮两人身侧,每盏灯芯都跃动着落尘不同年岁的剪影。当她的拇指抚过少年眼尾时,那些被妖气侵染的金色纹路竟褪成最初的墨色。

落尘紧紧的抱着陈雪,放声大哭着,生怕再失去她。少年仿佛能听见师尊陨落那日的剑鸣——原来斩碎她元神的不是别人,正是此刻随漫天飞雪重聚的、自己这些年散落在四方的魂魄光尘。

他呜咽的说着,“我知道……师尊她永远回不来了。”

“我会替她守护好你的……我的阿尘。”

落尘踉跄后退几步,整个人颤抖着,摊到了地上。“如果你……还是执迷不悟的话,我依然会出手的。就算你是雪姐姐……”

“阿尘,你并不了解我们受了多少委屈。但如果你觉得我做了错事,请一定要来阻止我……”

“小芋那姑娘是挺不错的。我欺负你时候,她可是狠狠给你出气了呢!阿尘,你可要好好珍惜她……”

“雪姐姐,其实我喜欢她。但我怕自己抓不住……怕再弄丢了。”

落尘枕着陈雪膝头时,星屑正从她垂落的袖口里簌簌飘落。他望着师尊清冷又眉眼带笑的神情,时间似乎回到了以前。那些绣在衣料上的青莲随着呼吸舒展,花蕊里逸出的冰魄灵气正温柔梳理少年体内破碎的筋脉。

陈雪紧紧握住了落尘的手,“嗯……我家阿尘最可爱了。阿尘你可不要忘了,你可是能一剑斩我一尾的大剑豪,你可以的……”

“雪姐姐,当年我从小跟你练剑,从筑基到元婴最后到了破虚,九阳剑诀却是悟到了神灭也未得要领。眼看这城里内忧外患,我这一身本领尽失……”

“你不用着急。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再说了你还真以为神灭全是你的功劳啊……”

“我可是砍了你九条尾巴呢。你可别翻脸不认账……”

陈雪眼神中可能有些夹带私货,狠狠地敲了落尘的脑袋。“你这蠢孩子。要不是那些修士愿意帮你抵御我们妖族的大军,你也别想捡回这条命!一个金丹期妖兽你打的过,十万个,一千万呢?”

落尘气鼓鼓的说道,“那神尊来了,雪姐姐你去跟他打啊?”

“我肯定不去,有我家阿尘呢。”

落尘轻叹一声,“要是你以妖狐的身份我巴不得你去死呢。可谁让你是雪姐姐呢。”

“对了,阿尘。你不是还要等神灭之后杀了我吗?其实如果你没法放下仇恨的话,就真的……”

“不得不说……你下的确实是一步好棋啊。好的让我没法杀你,好的让我杀不了你。”

“阿尘,师尊不在的日子里,你有好好练剑吗?”

“嗯……可是,现在修为尽毁,如你所见。我想再逞这个英雄恐怕都难了。”

“你的根基裂缝自然是无法修复了。不过,筋脉残缺我用妖力已经为你填补好了。你可以走炼体的路……”

所谓炼体不过是把煞气契合在自己的灵窍内。然后运转心法,从而让煞气在体内的脉络内浮动。煞气与身体契合度越高,造成的伤害也就越大。

“我试过了……神尊用怒煞是劈不开的。”

“你是用心去流转的功法吗?在那紧迫的环境下,恐怕阿尘你连煞的十分之一威力都没有发挥出来。我看最该磨练心性的人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