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科马洛夫(1/1)
“没想到调查员居然会放我们走,真是太稀奇了……现在我们往哪走?打道回府吗?”
“开去结界附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停!”孙必振吩咐道。
望着驶离的轿车,远处的锻天司停下了脚步,望着猎巫人的队伍。
“炭笔在哪?”他问粘土司。
锻天司的头颅在燃烧,他身躯上的火焰比蔷薇更红,但由于这个原因,他很难看清现实中的东西:无论他看向哪个方向,看到的都是红色。
粘土司合十道:“应该在那辆车里。”
“他的科马洛夫神教没有跟他一起来吗?”
粘土司摇了摇头:“燕崇武说,苏联人已经剿灭了他的信徒,到伊斯坦布尔的只有他一个。”
“无所谓,第七件遗骸在他身上吗?”
“我不知,但……我觉得是时候了,基里连科,是时候了。”
锻天司基里连科笑了,三颗被金属线缝住的眼睛依次睁开,沿着眼睑留下红色的泪来。
粘土司的金面依旧不悲不喜,但他微闭的双眼也流出喜悦的泪水,“大福报将要得到,太平世界将要到来……”他喃喃自语。
“来吧,来看看你我究竟谁才是对的。”
说到这,锻天司将蔷薇插进口袋,从军服里掏出了四样东西。
那是四块金属,形状各异,有的像肋骨,有的像下颌骨,无论形状如何,都散发着旺盛的炁,几乎扭曲了周遭的现实。
锻天司恭敬地单膝跪地,将四块骨骸放在了地上。
这正是第二篡史者科马洛夫的遗骸,其上似乎铭刻着地狱铭文,可惜,那些地狱铭文破碎了,因此看不出原意,只能被揣测,无法被解读。
粘土司顶礼合十,念了一声“阿门”,接着问道:
“那束蔷薇,是什么来头?我看你一直随身带着。”
“送给他的礼物,我和程立身追随他时,一直用蔷薇做信物。”
锻天司将蔷薇放在四块遗骸之间,看向粘土司。
“拿出来吧,我听说蛇孽司把他的那块给你了。”
月色摇曳,粘土司抬头看了一眼月亮,从袈裟中取出两块骨骸,轻轻放在了地上。
“开始吧。”
两名大祭司开始带头吟咏拜火教的往生咒,无数碳薪加入其中,火势渐盛,四下亮如白昼,狂热之音响彻伊斯坦布尔:
“
火来焚旧业,
灰去洗前尘,
以我心头焰,
照破地狱门;
烈骨烧魔障,
炎心断孽根,
飞灰随劫尽,
明光耀乾坤;
三灾同火化,
百苦付流焚,
万象归焦土,
一念见真神;
纯火终不灭,
烈焰化我身,
烧却成正果,
不赴往生轮;
迦利,枳多,娑婆诃。
”
仅靠吟咏往生咒并不足以换回篡史之人,作为牺牲献祭,碳薪们身上的火焰开始向月亮集结。
夜空中渐渐浮现起一个赤红色的火轮,碳薪的神识被抽离身体,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粘土司的金面渗出血来,锻天司的三颗眼睛开始向内坍缩,但吟咏之声并未停歇,反而更加高亢了。
天空中的火轮渐渐圆满,六块骸骨被某种作用力吸引,朝着火轮缓缓升起,渐渐拼合在一起,在火焰中塑形,散发出燃烧的气味……
与此同时,猎巫人的队伍并没有坐等拜火教完成仪式,他们朝拜火教的军队杀去,战斗开始了。
此时此刻,施法或者服用灵药已经没什么效果了:篡史之人将要降临,在历史的伟力面前,一切超自然能力都显得如此苍白。
猎巫人们使用冷兵器和碳薪厮杀,为了延续仪式,狂热的碳薪前仆后继,围到两名大祭司身前,用身躯挡住猎巫人的队伍。
虽然猎巫人们锐不可当,但拜火教毕竟人多势众,一个碳薪倒下,脸上仍带着笑,其余碳薪争先恐后地补上空缺,渐渐地,伊斯坦布尔的街道被灰烬填满。
简直是沙漠,黑色的夜,黑色的灰烬,沙漠。
但局势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碳薪补充阵线的速度似乎赶不上猎巫人的攻击速度,加上仪式正在不断吸取碳薪的生命力,拜火教的阵线渐渐溃散了。
独眼老猎巫人冲在最前线,隔着碳薪的队伍,他看到了基里连科,大吼道:
“基里连科!!”
“神呐,历史的门扉又要开了,我等活在此地,祈求一个见证的机会。”
锻天司基里连科仰视天空,许久,他意识到,按照目前的速度,仪式没法及时完成。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摘下军帽,纵身投入了火轮之中。
基里连科剧烈的燃烧了起来……
老猎巫人冲到了火轮下方,却只来得及抓住一顶徐徐落下的军帽。
仪式在锻天司的牺牲下完成了,虽然破碎、并不完整,但篡史之人已经重回世间。
时间短暂的停止了。
而后,西至波罗的海,东至白令海峡,南至巴基斯坦,北至北极点,整个苏联的时钟倒转了一秒,然后是另一秒……
从凡世乃至无光地狱,预兆写在一切天空和一切历史之上。
无光地狱内,简明公国的鼠人纷纷抬起头,抽动鼻子,细嗅着空气中的硫磺气味;灰毛鼠人达芬奇放下画笔,看向屋外无光的天空,却看到天比他的画布还要鲜艳。
豆苗城,神农甲站在城头,望着天空,矗立良久。
受神农甲雇佣的厨师张磊正在后厨炒菜,炒着炒着,吸了吸鼻子,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
“啥玩意糊了?”
三途川上,扛着死钢双刀的鱼头神司吐出一串气泡,浮到水面上,看着咕嘟咕嘟冒泡的河面,突然回忆起什么,惊喜道:
“我想起来了!这是鱼汤的香味!”
可惜,鱼头神司的记忆只有三秒,她转眼就忘记了自己好不容易想起来的东西,沉到了河底。
鲛人国,于小勤带着女同三人组发布高温警告,呼吁鲛人群众无必要不宜外出,做好防暑准备。
无底渊上,变异生物的死尸沿着漩涡漂浮,咸水洋的旋涡成了一锅热汤,满是浮沫和嘌呤,连光都感到过分的热,停止了歌唱。
大炼狱,浑身打满补丁的天火手舞足蹈,他的信徒也随之起舞,他们扯碎了身上的衣服,然后衣服开始燃烧,然后他们也开始燃烧,然后他们开始颂唱火神的赞歌。
“那老东西真能耐呀!”天火高叫道。
“师爷,果真成了吗?”一名信徒小声问道。
天火答曰:“他死了,也成了。”一团火顺着他的眼角流淌到了地上,发出“刺”地一声。
冻结地背后,呻吟公国开始下雨。
无光地狱以外,凡世的冰川开始动摇。
申国武都,武都饭店后厨,闻得意气急败坏,一拳砸碎了燃气灶,朝媳妇大吼道:“瞅你买的什么拉跨洋牌子!咋也点不着!”
赵小凤也怒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分明是燃气供应出了问题!”
这时,一个打下手的厨子急匆匆地跑进来,朝闻得意喊道:“诶,诶,闻师傅,别吵了!你们快出来看呐!”
“看什么?!”
“屋外的燃气管道炸了!火灭不掉!”
申国西京,关在监狱里的杨喆丰从裤裆里掏出打火机,想偷摸抽根烟,“扥”的一声,火机炸了。杨喆丰望着散落一地的烟丝,捂着被炸黑的活面具,呜嘤呜嘤地哭了起来。
土耳其领空中,李世界手忙脚乱地操纵着安-2飞机,当降落塔台的频道里响起苏联国歌时,他破口大骂道:
“他妈的!开什么玩笑!?”
不管是在武都、莫斯科、华盛顿、东京、伊斯坦布尔还是科教在北极设立的研究基地,频率69hz的广播中,响起了《牢不可破的联盟》。
伊朗大不里士的看守所里,椋鸟司突然放下咖啡杯,望着做笔录的警察,泄愤般将掺了代糖的咖啡泼在了地上,端起咖啡壶,说出一句地狱铭文:
“去给我取包蔗糖来,不,别蔗糖了,给我拿一盒炼乳。”
世界舞台的中央,伊斯坦布尔。
火轮照耀在夜空之中,伊斯坦布尔仿佛多了一颗太阳。
从火轮之中走出一个无头的身躯,它不但没有头颅,也没有左臂,胸前的地狱铭文也是残破的,浑身燃烧着赤色的烈焰。
周围的众生都沉默了,念咒声音停止,还活着的碳薪跪地祈祷,粘土司诚惶诚恐地念着“阿弥陀佛”,猎巫人们惶恐地看着燃烧的天空,忘记了当下的战斗。
看着那具燃烧的残躯,老猎巫人的独眼里闪出一言难尽的光,他朝那具残躯抬起手。
残躯也朝老猎巫人抬起手。
“谁?”
“我。”
第二史的科马洛夫以创造亚当的姿势降临,触摸了第三史科马洛夫的指尖。
他苍老,祂更苍老。
第三史的科马洛夫在一声叹息后灰飞烟灭,只留下历史继续书写自己。
科马洛夫,归来了,但世界上只能有一个科马洛夫。
无头的科马洛夫看向远方,周围的生灵纷纷开始燃烧。
只一瞬,科马洛夫消失了,再度出现时,他站在了轿车顶,用右手撕开了副驾驶位置的车门。
在王不佞和孙必振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科马洛夫一拳打穿了孙必振的胸膛,从中拽出了一双不锈钢筷子。
或者说,科马洛夫的左臂骨。
孙必振当即陷入了生死之间,王不佞猛打方向盘,想要把科马洛夫甩下车。
得到自己的左臂后,科马洛夫没有继续纠缠,祂松开了轿车,跳到街道上,任由轿车驶离此地。
科马洛夫将金刚琢插在缺失的左肩部位,片刻后,金刚琢与祂融为一体,祂动了动左臂,直到这时,科马洛夫胸前的地狱铭文才终于完整了:
身焚天地,为国揽祸之人,科马洛夫。
蔷薇花瓣在祂身旁飘落,拼出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