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自习(1/1)
二中是二十多年前搬来这个新址的,当时这儿是人烟稀少的偏郊区地段,大小碎石铺地,地面坑洼断裂,巷子弯弯绕绕,周围盖着的都是老旧的单层房,住的也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这些年随着学校的搬迁,这片地区飞速发展,不仅盖起了新的中高档小区,周边也开了不少商店。
不过朝深里走,那些最朴质的痕迹依然留存,仍能看到它过去的影子。
学校东门是离教学楼最近的一个门,东门出去有两个小铺子,一左一右立着。
一个卖文具书本,一个卖小吃零食。
隔着条不宽的马路是一片居民楼,经常会有家远的二中学生租住在里面,每当放学的时候,学校与居民楼之间会出现很多摆摊卖饭的商贩,吸引着学生光顾。
徐尧珈不常去食堂,她通常都是跑校外吃。学校是错峰放学的,高一分在了最后,等她们下了课食堂已经挤得全是人了。
门口卖零食的小铺子每逢放学就会支起一个长桌,上面整齐摆着十多个方形铁皮桶,里面的菜品任选。铺子老板是对中年夫妻,他们饭菜量给的足,菜品也时常会换新,生意很好。
这里买饭的人很多,到了饭点这小小的铺子就像个大锅,学生则像一个个白花花的水饺,争着进又争着出。
徐尧珈不爱往人堆里挤,总是安安静静后面排着,到最后人走光轮到她了那里也基本没什么菜了。
她也不挑,有什么吃什么。
几次下来那对夫妻见她也眼熟了,于是让她提前定吃些什么,放了学直接在泡沫箱里拿就行。
学校东门另一侧的铺子是对老夫妻经营的,里面卖一些常用的纸笔文具,还有一些教辅书。
秋冬季节那儿门口会放一个不大的玻璃保温柜,里面塞着各种口味的牛奶以及现做的奶茶。
徐尧珈吃完饭总喜欢拐过去带杯奶茶走。
那里的奶茶很甜很腻,一股劣质奶精味,她一向不吃甜,但这里的奶茶却挺爱喝的,说是有股小时候的味道。
又是一天,她正付完钱,一吸管戳进厚纸杯封盖,转身要走时瞥见地上一筐书。
准确来说,是一筐低价出售的言情小说书。
一箩筐的花花绿绿的封面,艳丽或清新的仿真女漫印在上面,旁边是夸张夺眼球的书名。
好些书都积了层灰蒙蒙的时间烙印,一眼便知是多年前流行的言情小说。
徐尧珈脚下一顿,心头冒了点兴趣,蹲那随手翻开一本。
【夜爵掐住颜渺渺小巧精致的下巴,缓缓凑近她饱满莹润的唇,属于男人的野性瞬间侵占了……】
她啪地阖上书,梗着脖子龇着大牙发愣。
手里的纸杯被她抓的有点变形。
好奇怪,再看一本。
【叶倾柳杀红了眼,皎白的面庞沾有点点血迹,浑浊的眸子慢慢恢复清明。眼前那个一袭白衣的男子胸口氲出鲜红血花缓缓倒下,嘴角还是熟悉的温润笑容。她颤抖地丢下剑拥住男人痛声大喊:“云墨!”】
……
【“阿柳!阿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云墨抱着叶倾柳,面上不复温柔,满是悲痛。叶倾柳唇色泛白,她尝试抚摸男人的脸,最终却无力垂下,她努力扯起笑:“云墨,下辈子我们一定要在一起。“】
凄惨换命爱情故事。
她不由咂舌。
小亭子边不知何时凑来不少人,男女都有,衣服前挂着胸卡,看样子全是二中学生,一个个眼睛冒光地盯着这筐小说。
与其说是喜爱,更确切来说应该是好奇。
老板见怪不怪,任由学生围在亭子前,自己安安静静地坐在老柜台后。
临近午自习,过路的学生越来越少,店主老太太和老头儿打了个招呼就慢悠悠地骑车先行离开了。
天上云层忽密,灰黑积云变幻翻涌,亭子旁的高树枝杈摇摇晃晃,随风愈发强烈。
几滴雨点落下,天下起了毛毛雨。
看书的人走了部分,还有些胳膊夹着雨伞的,不疾不徐地搬着书筐子往亭子里挪了挪。
老板见状,放下了手中的报纸,扶着老花眼镜在木制旧桌子后捣鼓了两下,支起了防水棚子。
一群人或蹲或站立,在小铺子前看的津津有味。
徐尧珈见飘了雨,端着奶茶就急匆匆回了教室。
南方小雨,温柔无力却又绵绵不断,一丝一丝下的人毫无脾气。
雨雾中路边灌木丛显得格外油亮,树木枝叶摇摇曳曳,飒飒作响,滴落不少雨水。
徐尧珈卷卷的小碎发湿哒哒贴在额前,额间不时落下几滴汗雨混合物,迷了眼睛。而她此时顾不上这些,有的只是左手挡住右手中的吸管口。
好在距离教学楼只有一小段路,很快就到了。
到教室时午自习预备铃正好响起,此时班上同学还没静下来,一个个都串着座位聊天。
路过周卓栩,他欠馊馊开口。
“又看言情小说,迟到了吧。”他显然刚才是看到她了。
徐尧珈顿了步子,在他身旁扯了扯淋了水的衣服。
她身上落了层薄薄的水雾,内里穿的是短袖,外套袖子贴着手臂,湿又不湿,像被水笼着,有些不好受。
“严谨点,铃还没过,不算迟到。”
“又看霸道总裁爱上我?”
徐尧珈给了他一白眼,压着火道:“爱上你吧爱上你!周卓栩我真想把你脑髓抽出来,说了多少遍那不是我的书!”
很久前,周卓栩找她玩,在她房间柜子下面发现了她替朋友暂时保管的十几本霸总小说,自此他坚定认为他这位发小重度爱好霸总文学,并且始终把她的解释当作是出于害羞。
果然,周卓栩顺从地点点头,满口应着“我知道”。
徐尧珈给了他椅子一脚,你知道什么。
午自习破天荒的用来讲课了。
刚结束期中,各科老师都忙着评讲找班级薄弱点,还没来得及教新内容。
老师在黑板前奋力讲着,各色粉笔在黑板上落下,简单的几何图形被标上了许多不同的点和线,逐渐变得复杂缭乱。
天压着有些闷,加上评讲内容早看过了,徐尧珈手捂着浅浅地打了个哈欠,望着黑板视线涣散,迷迷糊糊出神。
“小组讨论,一会我提问。”
老师挽着袖子,说完又重新在黑板上画图。
徐尧珈眼睛一瞪有了神,触发关键词了一般,瞬间清醒大半。
很多老师课上都会给时间让同学间进行题目讨论,不过为了防止同学间利用这时间偷摸着聊天,就把前后座位的分成了一个小组,讨论时间过了就抽小组代表解答。
徐尧珈前排经常换人,成不了一个固定组,于是自然就融进了旁边固定座位组,每当讨论的号令一下,她就搬着椅子颠儿颠儿地蹭过去。
之前她旁边没人,她都挨在周卓栩边上,不过今天来了新人,突然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该坐哪啊。
“徐尧珈,过来啊发什么呆。”
周卓栩转过身,冲她喊着。
她拖着凳子,本想直接坐到周卓栩那儿去,不过脑子一转还是在中途停了下来,在盛桑屿桌边靠下了。
盛桑屿那一排几人显然是对新班级的情况摸不着头脑,几人对着前排齐齐转过身的新同学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周卓栩猖狂笑道:“你们被包围了!”
台上老师一个粉笔头砸来,吼着点名周卓栩一会上来讲。
徐尧珈驼着背低头盯着搭在膝上的卷子,她缩在一边侧都不敢侧过一点。
盛桑屿偏头瞧了眼靠来的生人,徐尧珈头也不抬,对着她接近满分的考卷,努力把注意力放在怎么把它折成艘小船这个奇妙的想法上,全当没看到一旁投来的目光。
心底连连叫嚣着后悔,现在往前坐还来得及吗。
这组七个人,另外四个挨得近就一块聊题目去了。而他们仨多亏了有周卓栩在,其余两人互相话也不搭,只有周卓栩疯狂输出,两人偶尔应几声。
徐尧珈舒坦地闭着嘴,越看周卓栩越顺眼,为自己中午踹的那脚愧疚了三秒。
“你俩…”滔滔不绝的声音停下,声音主人打量着面前两人。
“你俩在害羞什么?”
徐尧珈好不容易沉下的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
她连忙抬手摆着否认。
话还没说出口,周卓栩又道:“小珈我能理解,盛桑屿你干嘛?”他皱着脸全是狐疑不解。
“你今天走冷淡风吗?”
“装什么话少文艺男?”
“你暗恋我啊?”
周卓栩死亡三连问后盛桑屿终于没忍住,像是硬生生从牙关挤出来了两个字,他道:“闭嘴。”
周卓栩拍了拍胸口,长舒口气,直言舒坦了。
徐尧珈不懂他俩在说什么,静静让话从她耳中穿过、遗忘,重心不在她身上就行。
周卓栩被喊去讲题目了。
原本叽叽喳喳的人没了,空荡荡的让人有些无措。徐尧珈小声说了声“我先走了”便要回座位。
一直不吭声的盛桑屿突然出声,她起身动作被叫停,连自己都没发觉的乖顺让她又坐了回去。
她喉间涌出了疑问的上扬低吟。
盛桑屿稍稍凑近了些,视线直勾勾放在黑板上,口中问着她:“还记得我名字吗?”
她眨了眨眼,心下莫名乱着,下意识举起了试卷和黑板上完善的解题过程比对,努力掩着情绪。
盛桑屿目光一转,偏到她棕黑碎发下的泛红耳廓。
装没听到是没用的。
“徐尧珈。”
他又喊了声,像在催她。
她捏着试卷一角,有些难以启齿却又带着无奈和羞赧,几个字从她齿间挤出。
“盛桑屿。”
他轻轻应了声,心情愉悦。
想到了早上他的自我介绍,她眨了眨眼又缓缓补上:“岛屿的屿。”
耳边传来他轻快的笑声,她面上有些烧,拖着凳子就回了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