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护卫三千他只骂你(2/1)
云琛加入霍帮,领的第一个差事就是自己抓自己。
还有那只她压根不认识的夜猫。
好在那石子除了给霍乾念头上添了俩犄角,十分妨碍他威风凛凛的少主形象之外,并没有造成什么太大的伤害。
云琛决定暂时按下心中忐忑,准备等她在霍帮混熟点,再寻个好时机向霍乾念坦白。
眼下第一要紧,是登记造册,正式成为一名霍帮护卫。
云琛、小六和荀戓,三人坐在册房里。
小六和荀戓奋笔疾书,从姓名年龄特长,到身份来历父母族姓,七八姑八大姨,个人经历交友,恩仇来往,通通言尽详实地写在身册上。
小六就差把三岁尿床的事情也写上去了。
一份交底的身册,是所有护卫跟了主子之后必须要写的。
只有这样,才算在主子面前清白透明,也是表明将身家性命交予主子之意。
册房里,护卫们的身册全部单独上锁保管,是只有霍乾念和其心腹才能查看的机要物。
放眼望去,书架上,护卫们的身册整整齐齐地码了一面墙,每个人的身册都是厚厚一本,最薄的也有八九十页。
所以,当记册先生看到云琛坐了一个时辰,却只写出薄薄一页纸的时候,那表情惊讶、困惑又怀疑,十分复杂。
不是云琛不想写,是实在不敢写。
这身册上写的每一句,霍帮都会派人专门去查验真假。
她若写明自己来自幽州云氏,不出三日,霍帮的人就会查到她家,发现她其实是女子,她还如何做护卫?
她想写自己是个孤儿,可她是个直来直去的性格,最不擅长说瞎话。
她倒是想如实写明随师父习武的经历,但她那师父偏偏又是个寡言少语的神秘性子,她只知道她师父姓江,别的一概不知。
故而,她抓耳挠腮地想了一个时辰,最后落在纸上,只敢有短短一句话:
“云琛,年十七”。
记册先生不敢擅专,赶忙将此事禀告霍乾念。
不到一刻钟,叶峮来了,说霍乾念准了,一页就一页,存档即可。
记册先生只当是霍乾念大度,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叶峮却更加坚信云琛活不久了,他觉得霍乾念早晚会找个由头弄死她,身册就是白废纸张而已。
登记造册后,小六和荀戓被各自分去别处。
云琛受了五日入府教导,领了服制和腰牌,被分在偏门值守,做了主要负责巡逻、值夜、站岗的院卫。
霍府极大,外宅、中堂、内宅和后院加起来,房屋近千,岗哨也多,光后院偏门就有六处。
云琛负责值守的这处最为偏僻幽静,是一扇掩映在绿柳后的小拱门。
这夜,云琛和往常一样,提着灯笼巡逻完毕,回到偏门,寻了棵柳树倚靠。
夜里的霍府很安静,加上云琛耳力不错,一下就听到有个身影正步履轻盈、鬼鬼祟祟地靠近。
云琛起身挡住偏门,只见一头戴玉兰簪,穿着糯黄流苏锦裙的娇俏少女出现在面前。
见到云琛,少女一愣:
“这儿不一直没人把守吗?你什么时候来的?”
云琛不知这人是谁,但看穿着,应是霍府的小姐,便道:
“回小姐,属下是一个月前来此值守的。”
那少女暗自欣喜,说道:
“这么说你是新来的喽,那快给我开门吧,本小姐要出门!”
“请小姐出示手令。”云琛说。
霍府治家很严,所有人进出霍府,都必须得有手令或腰牌。
少女扬眉,神色透出倨傲:
“本小姐是霍家二小姐,也算是你的主子,我进出怎还需要手令?念在你新来的不懂规矩,我不怪罪你,快给我开门!”
原来是霍乾念的胞妹,霍家二小姐霍阾玉。
云琛不肯:“属下已受入府训导。请二小姐出示手令或腰牌。”
见云琛神色不卑不亢,霍阾玉知道,这新来的护卫是个铁面的,她恐怕很难偷溜出府了。
但霍阾玉还是决定一试,便故作生气,一边佯怒,喊着“岂有此理!快给本小姐让开!”一边亲自动手去抬门栓。
照以前,只要她使出这一招,再不近人情的护卫也会因为避嫌而不敢阻拦。
谁知云琛却两手交叉环在胸前,两腿迈开立如铁塔,将门堵得严严实实。
霍阾玉本要冲过去开门,一时躲闪不及,差点撞进云琛怀里。
她趔着身子站稳,发顶从云琛下巴擦过。
那玉兰簪子一晃,晃得云琛下意识微微仰头,眯了下眼睛。
但看在霍阾玉眼里,却只觉得这新来的护卫好生沉稳,长着一张俊俏的脸不说,还挺有性格。
月光明亮地照着美人脸,但云琛并没有注意到,霍阾玉脖子到耳朵都已绯红一片。
“你真不让我出去?”霍阾玉感觉自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猫,声音又细又嗲。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嗓子眼里能发出这种声音。
云琛点点头,“请小姐出示手令或腰牌,属下便放您出府。”
霍阾玉望着云琛“少年”英俊的脸庞,抿嘴一笑,伸出绣鞋,轻轻踢着脚,小声道:
“那就算了吧……我今儿先不出去了,明日我再出去。明日……你可还在此值守?”
云琛还没琢磨明白霍阾玉话里的意思,就听见身后的木门突然传来“咚咚”的叩门声。
云琛和霍阾玉对视一眼,都很奇怪,什么人会大半夜地叩霍府的偏门?
云琛示意霍阾玉后退到更安全的位置,抽出靴子里的匕首,朝门问道:
“何人夜半叩门?”
门外人停顿了一瞬,似乎听出云琛的声音,只沉着嗓子回复了一个字:
“我。”
云琛打开木门上巴掌大的耳窗,朝外望去。
只见月光盈盈下,霍乾念坐在他那把特制的椅子里,独自一人停在门外。
云琛反复查看,确定霍乾念真的是一个人。
别说霍乾念是霍帮的少主,单凭他双腿残疾,他都不可能一个人出门。
云琛觉得很有问题,便道:
“请出示霍府手令或腰牌。”
门外,霍乾念眉头跳了跳。
门内,听出霍乾念声音的霍阾玉瞪大眼睛,惊悚地看着云琛的背影。
那神情仿佛在说“你真行,我就算了,你还敢不让他进?”
沉默了一会儿,霍乾念沉郁的声音里添了不耐:
“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谁!”
云琛面色不变:“请出示手令或腰牌。”
她只与霍乾念见过一面,不熟悉他的声音、样貌、特征和习惯。
她怎知会不会是霍帮仇家易容而来。她还是觉得霍乾念不可能独自一人出门。
隔着铁桦木的厚重木门,霍阾玉仿佛感受到霍乾念冰冷的杀意。
云琛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又沉默了许久,只见一道黑影“咻”地从耳窗飞进来,云琛抬手接住,是霍家少主才持有的山隐月腰牌。
云琛仔细查看腰牌做工,磨旧,又放在鼻下闻了闻,并未闻见易容必须的一味灰矾草的气味,只有淡淡的梨木香味。
云琛将腰牌摊在掌心,给霍阾玉查看,问:
“劳烦二小姐确认一下,这是否确为少主腰牌?”
霍阾玉嘴角抽动:“是……”
云琛不知道这兄妹俩什么毛病,都爱大半夜往这少有人来往的偏门跑。
她快速启开门栓,迎着霍乾念冷得快结冰的眼神,行礼道:
“恭迎少主回府。”
霍乾念盯着云琛欠身行礼的头顶,盯了好一会儿,才吱吱呀呀转动着座下的轮椅,进了门。
云琛将匕首收回靴子里,重新关好门,落下栓,然后将腰牌呈给霍乾念。
霍乾念没有动,云琛便想动手将腰牌系回他腰间。
谁知云琛的手刚伸过去,霍乾念便一巴掌打开。
“滚。”
云琛不明白为什么,下意识抬眼看去。
微风拂动绿柳,月光将细长的阴影投在霍乾念清瘦的面庞上。
他生了一双微微上扬的凤眸,长长的睫毛像两把毛茸茸的小扇子,中和了凤眸的犀利。
但挺直的鼻梁又一扫温柔,如平地拔起高山,为这张脸拉满了强势和霸道,变得冷峻。
最令人感到压迫的,还是那双凤眸里透出来的气势,有着比霍阾玉更甚的上位者的高傲和锐利,更有见过刀锋杀戮才有的淡漠和冰冷。
大概是常年不在阳光下走动的缘故,他面色苍白,透出一种病态的冷郁感。
整个人看起来英俊冷异,十分气度不凡。
唯有额头上俩“犄角”有些突兀。看来那夜云琛踢得着实用力。
此时此刻,看着他微微下垂的嘴角,云琛知道他很不高兴,便自觉道:
“请少主恕罪,属下初来乍到,不太熟悉您,惹您生气了。”
霍乾念并不搭理云琛,抬眼看向一旁的霍阾玉,还未开口,霍阾玉就赶紧讨好笑起来:
“哥,你别怪他了,他也是护主心切,尽职责嘛。我是晚饭吃多了,四处闲逛,走一走……”
霍乾念接过话:“于是就走到你经常偷溜出府的偏门来了?如今是什么情形,多少仇敌在外虎视眈眈寻机动手,你想上赶着出门送死?”
你不也自己一个人出门了嘛……这句话霍阾玉不敢说,更不敢说自己原本是想溜出府去看花灯的,只能心虚地缩起脖子,不敢再吱声。
霍乾念转动轮椅,看了云琛一眼,而后缓慢离去,道:
“明日你去近卫队,我让你好好熟悉熟悉!”
“是。”云琛抱拳领命。
霍乾念又道:“倘若熟悉不了,便抠了你的狗脑子喂鱼!”
“是,少主。”
云琛回应得坦坦荡荡,稀松平常,叫霍乾念手中一顿。
末了,云琛又补了句:“少主慢走!”
慢走……
走……
看着霍乾念僵直的背影,霍阾玉连大气都不敢喘。
一直到霍乾念走远,她才长长地松口气,十分佩服地看着云琛,道:
“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叫云琛吧?我已经听说你的大名了,敢在我哥伤口上撒盐捅刀八百个来回的,你是头一个。”
想了想,霍阾玉万分同情又担忧地看着云琛。
“我哥脾气不好,可他对身边出生入死的护卫们很好,甚少骂人,他护卫三千,好像只骂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