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跳井(1/1)
霍帮的发家史颇具传奇色彩。
楠国三年时,原本一枝独秀的首富玉家突然发现:
那个一向为他们最唾弃不屑的黑帮武行出身的霍帮,不知从何时起,突然悄悄洗白,摇身一变成了正经商人。
不仅接连吞下建屋、牲畜、爆竹、米粮等产业,还在漕运和兵器煅造这类大行当里,始终与玉家争锋相对。
短短十年,霍帮便成为仅次于玉家的楠国巨富。
到如今楠国二十五年,霍帮已有取代玉家首富之位的架势。
尽管霍帮已权势滔天,可在现今礼教森严的楠国,霍帮行事作风依然带着黑道匪气的霸道,人们便习惯于称其霍帮,而非“霍家”。
和玉家子弟皆出家主玉峰城一脉不同,霍帮家族复杂,以霍老太爷为首的兄弟姐妹众多。
光是霍家第二代,就有二十多个宗族,族人百余。
到了霍乾念这一代,顶着名号为非作歹的霍姓家主和宗族已不下百十个,族人近万。
只不过这几年被霍乾念杀得狠,又只剩二十多族了。
所以如今的霍帮,虽然是霍乾念说了算,他一人独大,可那仇家也比雨后春笋还多。
霍乾念这腿,便是仇家所害,大腿以下失去知觉,从此再也无法站立行走。
那时,如日中天的霍乾念本已与江南大盐商的韩家大小姐定下婚约。
可在霍乾念腿残了之后,韩家甚至都没有派人来问候一声,连装都懒得装,便一纸信函退了婚。
那夜,云琛遇见霍乾念独自一人半夜从偏门回来时,就是韩家大小姐另嫁成婚的日子。
众人都猜测,霍乾念是去偷偷看那韩家大小姐成婚了。
没有人敢明说,所有人对霍乾念都是又怕又同情。
一个双腿残废被退婚的男人,掌管霍帮又怎样,再权贵再狠辣又如何呢。
但云琛却觉得好生浅薄,据她观察,霍乾念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哪有那么厉害的残废?
当然了,这些话,云琛也只是藏在心里。
被调去近卫队以后,她值守和巡逻的范围便主要在霍乾念的北柠堂。
作为近卫,云琛主要在正堂外围行走,霍乾念身边只许心腹亲卫在侧。
霍家祖辈相传的规矩,近卫可无数,但亲卫心腹必六人。
可因这些年霍乾念身边血腥杀斗不断,亲卫以命换命、护卫霍乾念死里逃生的次数实在太多。
再加之入亲卫的要求极高,必得手有绝杀技,心有家主恩,愿为主子肝脑涂地才行。
所以亲卫席位长年空缺,从来没六角齐全过。
眼下,霍乾念身边的亲卫,加上叶峮,一共只有三人。
自入霍府以来,云琛只见过叶峮。
另外两人据说被外派机要事务,一时半会回不来。
霍乾念身边人手不够,云琛常常看到他一个人冷淡着面容,独自坐在书房里。
大概是心腹不够用的原因,一天深夜里,云琛“有幸”得到了霍乾念的亲自召唤。
霍家护卫们睡觉的地方,是间一览无余的大房,里面是一条条间隔半丈的通铺。
云琛来的晚,睡在靠门的位置。
那夜,云琛睡的正香,正梦见和小六在河里捞鱼呢。
她刚捉到一条肥硕的大黑鱼,死命压着活蹦乱跳的鱼身,还没来得及把鱼拖上岸,就在梦里听到一道冷冷的声音叫她:
“云琛!”
云琛有种梦里被阎王爷点名的感觉,打了个哆嗦,瞬间惊醒。
“云琛,出来。”
那声音又叫。并不大声,刚好传到门口。
只是那语调阴冷又不悦,云琛一下子就听出是霍乾念的声音。
考虑了一下,云琛没有去推吱呀作响的大门,而是单手撑窗,纵身跳了出去,没有惊扰其他睡觉的人。
只见霍乾念独自一人坐在月下,两手交叠,修长的骨节交错,端放在腿上,一脸冷漠地看着云琛,姿态十分淡定。
如果不是因为他额头上俩“犄角”凸起反光,能看出些细密的汗珠,她差点就信了他这副老泰山的模样。
不知他为何大半夜一个人推着轮椅,专门跑来大房找她,她小声行礼:
“见过少主。”
霍乾念冷冷地打量她,吐出一个字“走”,而后转着轮椅转身,慢慢朝后花园而去。
云琛安静地跟在后面。
夜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几声虫鸣显得夜更加寂静。
霍乾念自己转着轮椅,走得有些慢,大概半个时辰后,停在了一处有些陈旧的院落。
霍乾念的呼吸有些粗重,他不悦地睨了云琛一眼,后者立刻上前开启院门。
推开院门,只见一座气势凌厉的黑色七角石楼出现在眼前,陈旧的牌匾上狂草着三个大字:
杀月楼。
云琛听说过,这是霍乾念移居北柠堂之前居住的院落。
自霍乾念移居后,这里便一直封着,不许任何人进入。
二人穿过寂静的石楼,来到后院。
因为长久不打理的缘故,院子里杂草疯长,足足有一人多高,且十分茂密。
不知为何,云琛下意识觉得:这是个杀人埋尸的好地方,该不会是霍乾念发现她是“石子刺客”,准备在这动手了吧?
心里冒出这么个念头后,云琛第一反应就是打量霍乾念的轮椅。
她确信打得过他,从这里逃出霍府,问题应该不大,就是小六和荀戓那里有点麻烦,最好不要连累他们。
云琛心里正想着该怎么应付这个才认识几天的新主子,却见霍乾念从轮椅下方的储物盒子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她。
“下去,捞一块青水色的碧玉佩上来。”
云琛接过他递来的东西,是一副麂皮脚套,是护卫们攀登较为垂直湿滑的墙壁时,最常用的东西。
再顺着他眼神示意的方向看去,云琛这才发现草丛里有一口黑黝黝的石井。
握着手里麂皮粗糙厚重的质感,云琛心里那点戒备瞬间都没了,这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不由一笑,然后道了声“属下遵命”,头也不回地跳下井。
没有一点犹豫,甚至没有多问一个字,就那么干脆利索地跳下去了。
明明长一张青嫩的少年脸,偏偏浑身透着股说不上来的果决狠劲。
而且她方才还莫名其妙地浑身炸毛,眼神里对他透着十足戒备的样子,却在接到一丁点示好的时候,又立马从老虎变成猫,还附带着一个好看得要命的傻笑!
原来人可以这么简单的吗,这么容易拿出信任?
霍乾念不由眉头微挑,觉得有点意思。
月光明亮,照得井水亮盈盈。
云琛跳下井,冰冷的井水激得她呼吸一滞。
她潜入井底,开始寻找。
想着玉佩应当是圆润莹亮的颜色,云琛瞅准微微发光的东西找过去。
但找了好半天,全是近乎玉化的鹅卵石,并没有玉佩的影子。
感觉气息将尽,她只得重新返回水面,深吸几口气,而后再次下潜。
就这么反复十几次,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月光渐渐偏西,从井口移开,井里又变得黑乎乎一团。
视线受到阻碍,云琛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摸黑趴在水底,沿着井壁向中心,一寸一寸地摸索。
井外,霍乾念瞧着黑洞洞的井口,没有一点要爬出个大活人的意思,不由眉头渐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