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软肋（1/1）
“小人知错，小人罪该万死！”
高古一头磕倒在地，身体肉眼可见的打颤。
龙饕并未理睬，他那苍老而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夏侯鬼月，缓声道：“能将我龙门城逼至如此绝境者，世间寥寥无几。你，可算其一。”
在龙饕那仿若深渊般的目光注视下，夏侯鬼月宛如置身于无尽黑暗之中，癫狂的他逐渐恢复了神智，眼中的猩红渐渐消散，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任由兵器坠落在地。
“老头，这是我等自家之事，岂容你插手！”一旁的王大锤不知天高地厚。
龙饕徐徐转头看向大锤，他的头颅并未移动，唯有眼球缓缓转向大锤的眼神。
四目相对的刹那，王大锤全身犹如万根冰刺扎入骨髓般冰冷刺骨，面色惊恐至极。
仅是一瞬的威压，便如陨石当头砸落一般，死亡气息浓烈至极，自己在这庞然大物面前瞬间便会灰飞烟灭。
——呼！
大锤顿感一股狂风骤然袭来，从头顶席卷至脚底。
待他缓缓回过神来，才惊觉龙饕的右手不知何时已多出一条白色纶巾，正缓缓朝着他举起，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本绑好的头发已然随风飘散。
“啊…我…我还活着…”大锤颤抖着抚摸着自己的脖颈，反复确认着自己的首级尚在。
取其头颅，如摘此巾！
实力断崖！
众人亦纷纷弃械，再无战心。
“你，纵能毁我龙门城，又能如何？”龙饕语调平缓，不疾不徐，然其威如泰山压卵，令人窒息。
“我……”
夏侯鬼月无言以对，许久方挤出一句：
“我只求一结果。”
“结果？”龙饕冷哼，“是你所求之结果，还是世人所传之结果？”
鬼月呆立，龙饕继言，
“世人皆知夏侯鬼月一女子历经艰难成为一方掌门，然又有谁知，‘历经艰难’四字背后，隐藏着你多少辛酸与委屈。”
“水影派旧掌门玩忽职守，贪图名利，背离立门之本，致使水影派声名狼藉，一蹶不振，遭人唾骂。你不顾篡位之恶名，当机立断斩杀掌门，取而代之，此乃你高强之武功。”
“继掌门位后，你顶着世人对女子之偏见，以及无数反对者之刀锋，将这遍布鼎烨王朝之千万分会化繁为简，未几，水影派重振雄风，此乃你精明之头脑。”
“你抵御名利之诱惑，不忘初心，对所行之事果敢担当，无论对方何等强大，皆未能阻你，此乃你坚定之意志。凭此三者，胜过多多少少热血男儿。”
“然你，虽行隐世之事，却常关注外界之目光。你必知晓，江湖中将夏侯掌门传得神乎其神。你多年来稳守门派之位，心亦潜移默化，渐成世人口中那孤傲、冷血、有仇必报之夏侯掌门。你可还记得，你本是何模样？”
鬼月被戳中软肋，双眼已经微微泛红。
龙饕又发出灵魂拷问：“掌门对犬子所谓的恨，真的是掌门所恨吗？”
面前这个初次见面的老头，竟然一眼看穿了自己的坚强，那佝偻的身体在自己面前却显得如此高大自己显得却是那么渺小。
“孩子！”
龙饕眼神忽而变得清澈和蔼，如老爷爷教导子女一般的温柔，这个两个字如一股暖流注入到了鬼月早已麻木的内心。
“醒来吧，别成为那个世人口中的你，问问你自己，心里的恨，究竟是对龙胜武，还是对你自己。”
龙胜武却看的心里一酸，“还是那样，他这种眼神只在外人那里看过。”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感受过父亲对自己一点点的温柔，哪怕是现在夏侯鬼月心中那一点点暖流他都从未在父亲那里体会过。
自幼，父亲眼中就只有训练毕否、拳法熟否以及无时无刻的责罚、打骂，若不是当时还有母亲陪着他疼着她，给予他精神支柱，恐怕这江湖就没有龙胜武这个传说了。
这是他第一次，沾染到父亲的温柔，他也多希望现在犯错的是自己，能正大光明的接受父亲的温柔！他不懂这到底是何感觉！
“噗嗤。”
夏侯鬼月再也绷不住，半蹲下身子，手臂抱着头嚎啕大哭起来，所有人再无话，安静的看着她。
她是在发泄，是在忏悔，亦是在解脱。
纵使是一帮之主，纵使是巾帼不让须眉，纵使是能使龙门城百万大军无可奈何，纵使是凭意志修炼到强一流高手，她也有脆弱的一面！
短短的时间里，她终于做回了自己，顺着自己的心意，抱头痛哭一场，将所有的心酸和委屈彻底发泄而出，不再在乎旁人目光，不再做给谁人看。
如龙饕所说的一样，她所谓的恨，所谓的债，只不过是为了维护世人口中那个夏侯掌门罢了，九年的痛苦磨练早就放下了那不堪回首的过往，“报仇”和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个她做给世人看的一个幌子，发生的一切犹如一场闹剧。
“说来也是老夫有幸，真正亲眼见识到了传说中的水影派，想当年老夫与水影祖张德顺，也仅是一面之缘，也未有幸交手，是老夫的遗憾。”
龙饕巧妙的打破僵局。
纪无贤识趣的借坡下驴：“也只能龙老尊者那一代，才真正接触过最巅峰的水影派，我对之前的事情也只不过是道听途说。”
龙饕点点头：“世人现在只知道，水影派是一介女流掌管的小门派，可又有几人知道，水影派曾经的地位。”
原水影派虽也是十大强门之一，但它的初衷与其他门派不同，其他门派主打套路功法，稳扎稳打从零练起。
而水影派，却不分任何流派武功，门规更是可以接纳各种人，不管是武夫还是文官，还是只会打架的恶霸，甚至起灶的厨子，种地的农民，卖鱼的小贩。
先从身体各个方面磨练突破每个人的极限，而后言传身教，传授战斗的经验与意识，先学拆招再学出招，同时习得赤手搏斗和兵器，枪及拳法，刀及腿法，锤及掌法，大到各个流派招式，细至各个发力角度，总结的细致无比。
皆是水影派无数老前辈们用鲜血和生命总结出的经验，后人称之为——水影意。
“张德顺也是老夫一生为数不多钦佩之人啊。”
大锤也说：“是，但也由于教法思想过于新颖和超前，威胁到了不少门派的地位，现在门派武馆都看重名利金钱，被几度联合打压。更有甚者造谣说，水影派就是一匪窝子野路子，有辱武学。不得已之下，夏侯掌门毅然放弃所有名利和金钱，解散分支门派，归隐山林。”
“不对！”蹲在地上夏侯鬼月突然猛一起身，“我在龙门城的弟子……”
“咦，对啊！”龙副手猛一回头，看见了城内冒起的捋捋烟气。
所有人猛一激灵，那么大的事，竟在龙饕威压下，忘了个一干二净！
柳宗爆喊一声，“快回城”
“不必！”
龙饕伸出还握着白色头带的右手拦住众人，一脸嫌弃道：“这就手忙脚乱了，亦是身经百战之人，心态还不如这些晚辈们稳重。”
他左手缓缓伸进里怀兜，出来时攥着一堆折叠整齐的黑色头带。
上面的花纹与标志与右手的白色头带上一模一样，上面沾染的些许血渍已经干硬。
龙饕轻叹一声：“也是老夫的失职啊，龙门城隐藏了这么多高手，我竟然一直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