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憋着（1/1）
她们仍然慢悠悠地走着，丝毫不慌。不慌的是林颖，杜一墨大概是……嗯……“丝毫”吧，可忽略不计的“丝毫”。
林颖瞥一眼杜一墨，这小家伙怪怪的。
乖巧？似有若无。
听话？若隐若现。
懂事？能听懂事。
杜一墨的心理活动被人一眼看穿。
关键是看穿的人还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不是俗话说，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吗。
谁跟你是好朋友！
林颖觉得她怪怪的，像是一本封面印着“绝不外传”的秘籍，翻开一页，里面却只记录着寻常的“八段锦”。
再翻开一页，内容被水渍晕开，看不清原本记录着什么秘密，需要花心思、花时间去考究、去验证。
终于到了！
木头敲敲门：“张老师，新学生到了。”
“嗯，好。”张老师笑盈盈地从林老师手里接过杜一墨。
轻车熟路，一点多余的解释都没有，跟排练过的交接仪式似的。
张老师领着杜一墨进门，班里的同学齐刷刷的看着她们，有好奇的，有跑神的，有趁机传纸条的，有睁着眼睛但已经睡着的。
张老师领着杜一墨站在讲台中央，向班里学生简单介绍了下杜一墨：“同学们，咱们班这学期转来一个新学生，杜一墨，大家以后要好好相处哦。”
“来，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吧。”张老师把话语权交给杜一墨。
杜一墨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的新面孔，似曾相识，她已经习以为常。
“我叫杜一墨，杜是杜雪翎的杜，一是一横的一，墨是墨水的墨。”
呱唧呱唧。
张老师随意一抬头，随意指了指空位，示意杜一墨随意坐，然后继续上不随意的课。
这个插曲就像是在品茶的中间，不经意含了一口茶叶，于是“呸呸呸”吐了几口后，继续喝茶，一点也不违和。
杜一墨坐下来听课，张老师继续上课，她们各司其职，按部就班。
“杜雪翎是谁？”这个问题还是来了，同桌秦晓晓伸着头好奇地盯着她，像是在打量一件新颖的展览品，“明星吗？我也追星，但没听说过诶。”
“我妈。”
“额……挺好的，挺好的。”同桌语塞。
“是挺好的，我追我妈。”
啊这……小妈文学就……挺炸裂的，这是能听的吗？
“咳……嗯……你开心就好，我……我挺……我接受能力挺行的。”秦晓晓从来没想到会有人比她还直接，还不着调。
“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你不追吗。”杜一墨坏死了，到底是谁说她很乖的啊！
秦晓晓炸毛了，脸涨红，是她庸俗了，是她肤浅了，她想要解释自己刚刚出格的想法，可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这种事情，也不好说吧。
情急之下，一拍桌子，像是马上就能豁出去干架的架势：“追！谁敢不追！我跟她急！”
“秦晓晓！你追什么！急什么！”
“啊？老……老师……我……我内急……”
“哈哈哈哈哈哈……”到底谁在笑啊！吵死了。
“憋着！”
“报告老师，憋不住了。”
好拙劣的谎言，但张老师却没有戳穿。
张老师摆了摆手，秦晓晓一溜烟跑了，留下一个眼神，让杜一墨自己体会。
好坏啊。
好有趣啊。
好无厘头啊。
开学第一天啊，杜一墨装乖的技能好像失常了，今天露了好多次馅。
杜一墨突然想起，进教室前，林老师跟她说的一句“放学后找我，我送你”的这句话，为数不多的对话里，这句格外有温度。
但杜一墨又觉得莫名其妙，干嘛找她，干嘛要她送，搞特殊啊？
新学校，新面孔，初次见面，buff加满，搞特殊也行。
没课的林老师回去了，偌大的校园，一个人都没有，连读书声都没有，像话吗？
“这烫手的山芋谁想要接啊！”
“脑子抽了才会去接吧！”
“真够无语的……”
“这都什么事儿啊。”
“长见识了。”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
那日办公室里的吐槽此起彼伏，林颖两眼呆滞，脑子里回荡着那日的画面。
她总是发呆，开会的时候发呆、八卦的时候发呆、休息的时候发呆、累的时候发呆，不分场合地发呆。
“小林？想什么呢？”上课回来的张老师，把课本放在林颖面前晃了晃，把陷入呆滞的林颖晃醒，她实在想不明白，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么动不动就发呆，一点活力都没有。
“没什么。”
林颖总是淡淡地，她用看淡一切的神色观察着这个世界，越观察越恶心。
“那孩子挺乖的。”张老师放下课本，解开领口一个扣子，长舒一口气，坐下来，拍拍手上粘的粉笔末，一吹，扬起了一阵白“雾”。
“是吗。”
是的，她妈妈是说她很乖的。
乖吗？
乖的，张老师也说她很乖的。
“林老师？”杜一墨来找她了，这么快放学了啊。
“坐一下。”林颖勾了勾手，杜一墨便坐在了办公桌旁边的小脚凳上，确实挺乖的。
林颖写写画画，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杜一墨环顾一圈办公室，就……挺大的，摆放着几张办公桌，墙边堆了一个又一个折叠床，书柜中零零散散地放着几本教辅书，偌大的办公室还空着一大片空间，这不像是个办公室，倒像是废弃的教室被拉出来临时凑数的。
空荡荡的，不知道其他老师都走了还是去吃饭了。
林老师还不动。
哎，她动了。
林老师拿着空水杯走到饮水机旁边，没倒水，把空水杯整齐地摆上在了桌子上。
无语，不知道给客人倒杯水吗？待客之道懂不懂啊。
即便不是她的客人，那就算是学生，讨杯水喝总是要的吧，不能这么小气吧。
木头！
杜一墨腹诽，无声地吐槽，不看她，糟心。
“给。”不知道林老师从哪儿拿出来一颗糖，递到杜一墨的面前，用不加修饰的语气“给”她，跟她去倒水一样理直气壮，又跟她不倒水一样莫名其妙。
“我不喜欢吃糖。”
嘴嫌体正直。
杜一墨一边拒绝一边伸手接了过去。
“呵。”
她笑了，她居然笑了。
活见鬼了。
杜一墨搓着这颗糖的糖纸，葡萄味儿的，其实她不喜欢吃葡萄味儿的东西，但她喜欢吃葡萄，有些事情，解释不清。
就像这颗“糖”，她等了好久好久，久到她自己都快要忘记她想要的糖是什么味道的了。
可她现在轻而易举就得到了一颗，她什么都没付出，什么都没说，只静静地坐着，等着，看着。
好讽刺。
是不是想要的东西，找错了人，怎么讨要都不会得到，哪怕是乞怜。
就像是这颗糖，她向妈妈要了五年，仍旧没有得到一丝丝甘甜。
就像那杯水，她在林老师这里坐了好久，都没有等到一滴滴甘甜。
杜一墨把糖含在嘴里，好像也没那么想喝那杯水了。
她本就不渴，不过是按常规操作，去到别人家，坐下来，应该是要喝杯水的。同理，去到老师的办公室，坐下来，也是该喝杯水的吧。
她很聪明的，很会举一反三的。
又拖沓了十多分钟，林老师才又动起来，慢慢地起身，慢慢地合上书本，慢慢地推开椅子又推进去，慢慢地走到杜一墨旁边，慢慢地拉起杜一墨的手。
她要送杜一墨走了。
她真的好木啊，也真的好慢啊，杜一墨在心底“啧啧”两声，以示不满，但她没有说出来，也没有催促她，只安静地等着，等着她写完，等着她起身，等着她拉起她的手，等着带她走。
“林老师？搞特殊啊？”杜一墨斜睨地看着林老师，狡黠地问，活脱脱一只带着面具的小狐狸。
林老师不置可否，没有说话，只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杜一墨有些生气，太没礼貌了吧！虽然你搞特殊，虽然你搞特别关照，但你也太没礼貌了吧！
杜一墨不理解，大抵是这木头林老师不喜欢她？可是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关照她，还亲自送她上下学，杜一墨大胆猜测：
“林老师！”杜一墨顿悟一般，大叫一声！同时跺了一下右脚、右手同步拍了一下大腿。
“嗯？”林颖看着她茅塞顿开的样子，不明所以。
“我妈是不是给了你一大笔钱，逼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了？”
“林老师，你别怕，我虽然也经常受我妈的胁迫，但你若合理，我还是能为你伸张正义的！”
“林老师，你假如真的不喜欢我，真的不用接送我的，我认得路，我不告诉我妈。”
“嗯？没有。”真是惜字如金啊，林老师迟疑了一下下，便否定了杜一墨天马行空的猜测。
没有……是什么意思呢，是没有收钱，还是没有被胁迫，还是没有……
不喜欢她。
大抵是没有不喜欢她吧，毕竟她妈没钱，也没势，甚至……
连个安稳的家都没有。
不然她也不用三番五次地搬家转学了。
“真没有吗？林老师，你不用客气的。咱俩都是新来的，谁也不会仗势欺人，你不用怕！”
杜一墨感觉这根木头太硬了，她不自觉地用“你”替换了“您”，然后佯装大人模样跟林老师苦口婆心，说到最后反应过来自己和林老师的年纪，有点倒反天罡了。
“嘿嘿。”些许心虚，是有些班门弄斧了哦，便“嘿嘿”两声，用以掩饰尴尬。
“没有。”林老师还是冷冰冰的一句。
杜一墨好烦，就算丢块石头也有个响的！
哦，这是根木头……
没响声也正常，杜一墨又妥协了。
杜一墨最擅长说服自己了。
“那您能别杵着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吗？跟我欠了您百儿八十万似的。”杜一墨嘟嘟囔囔，也不知道林老师听到了没有。
又走了好久，久到校园又空了，好落寞的校园啊。
稀稀拉拉的人群散尽，林颖带着杜一墨走到校门口时，才发现连路边的小摊都不见了。
好能走啊，好磨叽啊。
可即便如此，这时候了，杜雪翎还没有来接杜一墨。
至少杜一墨一出门没看到她的身影，那再等等吧，她都习惯了，习惯了等，习惯了等待，习惯了所有的不寻常。
她可以慢慢等，她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