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当日,白衣杀神(1/1)
清晏城,安王府。
红绸喜烛,张灯结彩。
今天是安王独女大喜的日子,本该锣鼓喧天,宾客满座。
可眼下,安王府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两日前边关突生变故,清晏城的全部兵力几乎都前去边关支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匈奴人躲过所有巡查进入清晏城。仅剩的士兵们拿起武器准备击退敌人时,却突觉四肢无力身体发软。一百匈奴兵,犹入无人之境,在清晏城大开杀戒。
墨霜赶到安王府是,看见的便是自己一双徒儿倒在血泊里。
祁夜湛身上插着数支羽箭,贴身佩剑染满鲜血插在地上。他用剑勉强撑着身子,跪在满地尸体中,身前是穿着大红嫁衣的祁夜鸣鸾。
那华丽的大红嫁衣此刻凌乱、破碎,胸前插着几把匕首,嘴角溢出黑色的污血。
祁夜鸣鸾整个人像是断了线的木偶。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显示出她还活着,却也已是气若游丝。
墨霜一身白衣,双眼缠着白色轻纱,越过满地尸体快步来到祁夜鸣鸾身边。
祁夜湛费力地抬起眼看去,破碎虚弱的喊了一声:“师傅……”
墨霜拿出丹药塞到祁夜湛嘴里。
看到墨霜的祁夜鸣鸾强撑着一口气想起身。墨霜蹲下身子将她抬起放在自己怀里,雪白的衣衫被血污染脏,像落了满地的断头花。
“师傅,徒儿好……恨,徒儿……不想嫁了……”祁夜鸣鸾断断续续说着。
怎能不恨?
以为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偷得军机通敌叛国,亲手给自己喂下毒药,不仅害死自己的亲人,更害了那么多条人命。
“阿姐……”祁夜湛看向与自己有三分想像的双生姐姐,他想抬起手擦干净祁夜鸣鸾脸上的血污泪痕,却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祁夜鸣鸾瞪大眼睛,眼中流出血泪:“我好恨自己,好……”
话未说完,便没了呼吸。
“阿姐!”祁夜湛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左手恰巧跌在祁夜鸣鸾的左手上,他耗尽力气轻握住祁夜鸣鸾的指尖。
墨霜抚摸着祁夜鸣鸾的脸颊,手抖得厉害。
“未晞,我会替你们报仇,现在你先跟我走。”
说罢便要架起祁夜湛。
祁夜湛任由墨霜架起自己,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愿。
他想来神采奕奕的双眼此刻布满血丝:“师傅,都是我……的错,是我把那……畜……牲,带到阿姐……前,错的是……我……”
墨霜轻纱下的眉头一皱:“别乱想,我先带你们走。”
“我……走,不……了,了。”祁夜湛嘴里涌出大口大口黑色的血。
他们在箭上下了让人疼痛致死的剧毒,他根本走不出这安王府了。
“是,我……的错……”祁夜湛被巨大的悔恨包裹着,眼里最后一丝光也黯淡下去,直至消失不见。
安王府最后一个人,死在了他的师傅的怀里。
墨霜将祁夜姐弟摆在一起,摘下自己眼前的轻纱,盖在两双长的完全不同却都带着悔恨的眼睛上。
她用怀中干净的手帕擦拭着祁夜鸣鸾脸上的血污。
那手帕绣着青竹,是半年前祁夜鸣鸾拜师后亲手绣了送给墨霜的,手帕上还有两句诗,歪歪扭扭,是想来只会舞刀弄棒的祁夜湛笨拙地绣上去的。
“祁夜,我会给你们报仇,也会救你们。”
染血的白衣身影拔起祁夜湛的佩剑,走出安王府的大门。
那张眉目如画的脸上,布满寒霜。
进入城中的匈奴兵还在虐杀取乐,却不知自己即将命丧黄泉。
墨霜一人,一剑。
杀光城内所有外敌,匈奴兵的惨叫回荡在清晏城上空。
她更是找到了骗了安王一家的那个细作。
男人穿着蓝色锦袍,正在自己房间收拾细软。
“砰!”房门被踹开,倒在地上。
男人回头,看见一个穿着染血白衣的女子持剑而立。
那双眼无悲无喜,如同在看一块石头。眼型是极美的丹凤眼,可眼眸却是血一般的浓稠暗红。
“你!”
男子才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便被一剑砍成两半。
恢复安静的清晏城飘荡着散不去的血腥味与撕心裂肺的哭声。
百姓走出藏身的角落,看着自己惨死的亲朋好友、街坊邻居、父母亲人……
一身染血白衣的女子一声不发地持剑走在街上。
她随机找了群百姓,拜托他们帮忙看好安王府,不准任何人进入。随后留下几张银票,出了清晏城。
当天,玉门关许多人看见了传说中的仙人。
那仙人迎风御剑而行,一身白衣染血,墨发三千在身后飘扬。
匈奴大营里的人也看见了,还是极近的看见了。
被捆在匈奴大营中央的木桩上的安王,看见了半年前主动送上门的自己一双儿女的师傅。
安王知道墨霜武功高强,却不曾想自己被俘虏后,竟是墨霜来救自己。
而他更没想到的是,墨霜一人,不仅护住了他,还杀光了周遭所有的匈奴士兵。
刀枪剑戟根本伤不到她,砍到她身上的利刃不仅留不下血痕,还应声而断。
安王被墨霜护在身后,怔怔地看着她。
他向来不信怪力乱神的东西,可此刻,却是不得不信了。
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血流成河寂静无声的,已经成了匈奴大营。
晨光初升,晨昏蒙影。
墨霜站在尸山血海里,掏出一面小巧的铜镜。
她划破自己的手指,金色的血液浮在空中,被她勾画出神秘繁杂的图案。
借着脚下的尸山血海,手中的浮生镜,还有自己血液中仅剩的灵力。
墨霜开启了天公絮一族的禁术。
逆转时空。
施展禁术是有代价的,墨霜心里很清楚。
时空逆转后,自己大概便再也没了回去的机会,或许这条命也不一定能被放过。
可她一想到倒在自己怀里的那两张死不瞑目的稚嫩面容……
她在这个世界本来,了无牵挂。
一千多年前,她在守卫家园时意外流落到这个世界,千年来她尝试过各种办法,都无法回到原本的世界。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墨霜在这完全陌生完全不同的世界里,独自熬过了一千多年。
这些年来,她见到许多有故人之姿,或有几分旧物模样的存在,她总会忍不住去帮他们、去收藏它们。哪怕一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却也是她寄托思念的海上浮木。
所以当听说复姓祁夜的安王镇守在玉门关后,她会不远万里去见一见,那以故人名字为姓氏的陌生人。
也正是这一见,让她有了与这个世界的羁绊。
大徒儿祁夜鸣鸾,与故人长得一模一样。
小徒儿祁夜湛,与故人三分相像。
本来只是想守在他们身边,聊以慰藉自己的思念之情,却生出了新的情谊。
她们姐弟二人与自己所相识的故人性情没有半分相似,是完全不同的人。
她本想好好教导他们,几年后就离开。
外表再相似,也终究不是。
只不过是徒增寂寥罢了。
自己来自世外,不该与这世界有什么牵绊。
墨霜原本是这么想的。
可是……
温柔细心的大徒儿会亲手为自己缝制衣裙,会在冬夜亲手熬制驱寒暖身的药膳送给自己,会在除夕夜将自己拉进那幸福温馨的家宴里。
热情率直的小徒儿会硬拽着自己去看星河满天,会拉着自己放绚烂的烟花,会扬言要罩着自己。
和善豪迈的安王会四处打听治疗眼疾的大夫,不过他不知道,自己这被白纱遮住的眼睛正常得很,只不过是颜色过于特别。
端庄温婉的安王妃会亲自将安王府有尖角的地方细心包裹住,哪怕自己告诉过她,虽然隔着轻纱但自己可以清楚看见东西。
她在这个世界,有了牵挂。
可如今,与祁夜长得一模一样的鸣鸾穿着大红嫁衣惨死,就像一千多年前,祁夜满身红莲业火却仍为自己挡下一剑的样子。
墨霜原本的世界,无法施展逆转时空,即便是时间之神也不能。
可这个世界可以。
她不想自己好不容易拥有的能感觉到家的气息的地方就此消失,更不想看着同一张脸带着不同的悔恨惨死两次。
所以,她愿意以自身的一切作为代价,让一切重新来过。
金色血液勾勒出的巨大图案悬于半空,地上的鲜血成了引子。
狂风大作,乌云极快地聚集在墨霜头顶,粗壮的雷电劈在悬于半空的浮生镜上。
似有飘渺女声自亘古不变的碧落中传出叹息。
天空被撕开,露出刺眼的白色裂痕。
一阵雷霆过后,耀眼的白光吞没整个世界。
奇山镇,茶楼内。
坐在包间内的白衣女子突然觉得额头一痛,而后脑袋空白了一瞬,记忆突然就模糊起来。
墨霜单手撑着疼痛欲裂的额头,另一只手本能地要从怀中拿出什么,却什么也没掏出来。
怎么会?那东西不是被自己好好放在……“那东西”是什么?
不对,身体不对劲!
墨霜单手结印,作势要用灵力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
没有反应。
墨霜心里一沉。
当年那一战自己虽身受重伤,可多年来灵力一直都在,如今怎么身上半分灵力也没了!
墨霜想到什么,连忙扯开自己衣襟,看向胸口心脏上方。
原本白皙无瑕的肌肤上,出现了血红色的图纹。
施展禁术后才会留下的罪纹……自己做了什么?
墨霜忍着痛强迫自己去回想,可除了一片红色,什么也回想不出来。
“话说那玉门关,有位安王,镇守边关几十载,膝下有一双儿女,……”台上说书先生声情并茂讲着故事。
“却说那安王先祖,乃是一名奇女子,无父无母,无名无姓。跟随太祖皇帝征战四方,被赐名‘祁夜’,封为安王。后代世袭安王爵位,代代镇守边关,以‘祁夜’为姓……”
墨霜整个人一怔。
祁夜,安王,玉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