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平安顺遂（1/1）
被人倏地触碰，崔煜冷不丁一颤，瞬间惊醒。
他眼里带着明显的警惕，侧头看向身旁人，见是姜晚星，松了口气，随后翕动鼻翼，目光瞬间被桌案上那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吸引过去。
“唔，夫人待我真好！得妻如此，复有何求！”目光一亮，某位权臣拿起竹筷，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含糊不清地开口吹捧。
嗔他一眼，姜晚星伸手揪了下他耳朵：“净会贫嘴。你半日窝在书房总不用晚膳，若非这会儿我做了吃的来，你便又要等到明早才用些东西了。日后休要抱着我说胃疼，都是你自己的臭习惯给自己惯出来的。”
她没用什么力道，崔煜却顺势摆出一副被揪疼的模样，三两下连汤带面吃干净，放下碗筷后他迅速抱住身旁人，在她颈窝闻来闻去——
“夫人好狠的心，要谋杀亲夫。我若死了，谁去给你挣银子让你日日对镜抹花黄。”
“你若不在了，我便回广汉郡，阿父阿母不会嫌我嫁过人，我总有银子花。再不济，找个人二嫁。”姜晚星一本正经地开口。
“……不许！”
崔煜呼吸一滞，忽的抬头咬上她的唇，惩罚般啃了又啃，直到姜晚星吃痛皱眉，这才有些不舍地吮去她唇畔银丝，小声嘟囔，
“不许。”
“不许什么？”伸手摩挲他的眉梢，姜晚星歪着脑袋问。
崔煜喉结滚动片刻，又凑过去要吻她，却被后者用那白如璋玉的食指尖儿抵住。
他有些不满地伸手轻轻扯过，不轻不重咬了一下，随后顺势抓着姜晚星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你是我的，不许二嫁。”
“你若死了也管得着？”
“……管得着！”
“管不着。”
“……管得着！！！”
“语气这么冲？要吵架？”
“……舍不得。昭昭——俗话言，生同衾死同穴。你我夫妻本为一体，为何我……”崔煜忽的住了嘴，片刻后脑袋耷拉下来，
“罢了，若他能护住你，我就不计较了。反正都死了，谁还在乎身后事。”
可他分明瞧着可怜巴巴的。
不再忍心逗他，姜晚星安抚似的摸摸他的脸：“都已位极人臣，怎的还和小七一样？”
崔煜的耳根子染上一抹红，偏开视线，片刻后又舍不得错过多看一眼的时光，转头继续望向她，又趁势凑过去吻上她的鼻尖，小声回应：“因为是你呀。”
所以才忍不住地孩子气些。
姜晚星笑了笑，目光又落在他身后那幅字画上：“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夫君这幅字题的甚好。”
“……不是我写的。”
“嗯？”
“是一位……前辈。”崔煜摸摸鼻子，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看向她，“昭昭，你信我吗。”
“信。”
“我来自……额，我做过一个梦。在另一个世界中，那里的九州，比如今更乱——”
九州几乎沦陷，外敌入侵，连一贯臣服中原的倭人都要来踩上几脚。
偏生他们那时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同胞死去。
“在我那个时——在我那个梦里，那时的人们用尽了办法，走遍所有的路来挽救这片他们祖辈生存了数千年的乡土。”
崔煜说得认真，时不时偷偷看一眼姜晚星。
姜晚星听得认真，在他顿住时轻声问：“找到了吗。”
“找到了。”
“那你呢。”
崔煜一愣：“我？”
“梦里的你呢。”
“……我啊。”他垂下头去，轻描淡写地说，“梦里的我，死在胜利的前夕。”
但死之前他看到了微弱的红色火焰，呈燎原之势，唤醒了那沉睡的巨狮。
虽死无憾。
“很辛苦吧。”
也许是姜晚星无意说出的一句话，可崔煜听着却忽然心中一阵酸涩。
他越发抱紧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悄然红了眼眶：“不会的昭昭——”
从不会。
能挽救故土，是一件很庄严，又很让人自豪的事儿。
故土上的人会把温馨的乡遥代代相传，会把烽火年代他们的事迹代代相告——
在若干年后能够看到新时代的高楼拔地而起，那一切努力与血水便都是值得的。
因为那些在战争中哭嚎的孩子们，他们平安走向了长眠地下的人看不到的，太平盛世。
姜晚星不语，只是一味拍着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许久又许久，久到星月偏移，姜晚星肩膀都有些酸了，伸手轻轻推搡了一下崔煜：“夜深了，回屋吧。”
得来的却是面前人一句困倦的呓语——
“我可以的……我可以的……活着……都要活着——”
她心头动了动，一只手轻轻抱住某位权臣，一只手指尖捻动，一团光晕飞出，随后化成一只小麒麟。
那只小麒麟飞到崔煜的头顶，这闻闻那嗅嗅，对着姜晚星使劲儿摇头。
可只是被后者轻飘飘瞥了一眼，小麒麟便颇为哀怨，骂骂咧咧地化回一团光晕，星星点点落在崔煜身上。
在这些光点消失的刹那，崔煜面上的疲倦一扫而空，连带着瘦削的脸颊也似乎红润了一些。
一点也不费力地将人搀起来扶到卧室，小心翼翼叫他躺下后，姜晚星帮他脱去鞋袜，给他擦擦脸，这才熄了灯火。
崔煜无意识地侧身，把枕边人揽在怀中。
姜晚星早便习以为常，任他抱着，与闯入窗户的月色一起打量他的脸。
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当是崔家六郎。
在意气风发的年纪做出了最想做的事，如何不春风满堂。
“昭昭……”身边忽而小声开口唤她。
“我在。”回过神来，姜晚星亦是小声应答。
崔煜没听见似的，又嘟囔了几句。
原是呓语。
可她还是一遍一遍又一遍的耐心回答——
“我在。”
“昭昭……”
“我在。”
“我不坏的……”
“……我知道。”
所以去吧，去走那条他坚定选择了两辈子的路。
姜晚星凑过去，吻了吻他的鼻尖儿，蹭着他的额头，眉眼弯弯：“有祥瑞麒麟庇佑，我们六郎选的这条路，无论结局，途中都会一直顺遂无虞。”
所以，崔无伤。
别退缩，只管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