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回家(1/1)
已经不知天南地北的人听到有人问话,下意识嘟囔着回答,被酒熏染的眉眼间满是认真。
“她许是先行离去了呢。”
“不会的……我家昭昭说过的,她永不会让我一人独行……”崔煜低下头去,似乎是想起什么,唇畔扬起一抹十分显眼的弧度。
这句话让姜晚星的内心某处忽的柔软下来。
去岁崔煜的好感度已经到了九十,休沐时带她去京郊游玩。
他们纵马揽春色,于草长莺飞间在纷飞的杨柳前刻石证明他们曾来过——
“昭昭吾妻,弱水三千,得此佳人,此生无憾。”
“六郎吾夫,携手并肩,永不背弃,永不独行。”
她都以为崔煜要忘了,却不想他记得清清楚楚。
张了张唇,姜晚星正要说些什么,面前的人儿好似寻回了两分意识,抬头借灯火朦朦胧胧认清了眼前人——
“昭昭……”
“我在。”
他忽的伸手将姜晚星抱住,脑袋埋在她的颈窝,感受着她的温度,声音闷闷的:“我还以为你又不要我了——”
“又?”
“……罢了,我家这只小锦鲤什么都好,唯独记性不好。”小声嘟囔两句,一贯温雅自持的权臣大人放下朝堂上矜贵的姿态,似讨糖吃的孩童般在她侧脸亲了又亲,声音轻的几乎听不着,揣着几分不知名的祈求,
“昭昭,带我回家吧。”
过了半晌,姜晚星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我们回家。”
【叮!崔煜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95。】
久违的剧烈心跳在胸腔飞速蹦跶。
明明是近在咫尺的回答,却又好似隔着岁月的轻纱,在回复很久很久以前的谁。
雨色葳蕤,更深露重。
年轻的权臣被面前的人牵起手,乖乖地跟着她站起来,共执伞走进夜色中。
嗯,回家。
……
筵席过后没多久,庆安帝忽然得了风寒,卧病榻上无法打理朝政,虽然他一直都是甩手掌柜——
但朝野不可一日无君,众大臣思来想去,小心翼翼去询问了庆安帝,得到的却是庆安帝伸手一指,指向那跪在榻边,一门心思侍疾的崔煜,声音微弱却每个字儿都吐的清晰——
“诸位皇子年幼,不堪重任。即日起,着无伤为太师,代寡人暂管朝政。若有人不服从爱卿召令者,允其先斩后奏。”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齐齐看向崔煜,眉眼间神色各异。
被点了名的人这会儿正不疾不徐拧干帕子,慢条斯理给庆安帝擦着手背:“陛下勤勉,病中还要顾忌朝政,臣等望尘莫及。只是臣才入仕三载,何堪监国大任?”
庆安帝拍拍他的手背,警告般看了眼他身后跪着的那乌泱泱一众臣子,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木匣递过去:“无伤是治世之才,得此一人为我大夏之幸。今寡人赐其一万虎贲军,敢不从者,就地处置。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众人:“……”
刀都架在脖子上逼着他们说话了,敢有异议吗。
你别说,还真有。
“陛下,虎贲军为戍守王畿的天子近卫,一共才五万余人,却个个身怀绝技,可以一敌十。今您赐给崔大夫一万兵,就不怕他倚仗兵权谋反吗?”一贯耿直的老萧侯忍不住上前一步,大声开口。
“陛下,臣不过一介文臣,不通兵法谋略,虎贲军入臣麾下确实不妥。此举恐引朝臣非议,还望陛下收回虎符。”将帕子放回旁边的纯金脸盆,崔煜跪在庆安帝旁边,面不改色地作揖行礼。
庆安帝的面色当即黑了下来,一边拍拍崔煜的手,把揣着半枚虎符的木匣递过去示意他拿着,一边冷冷看向老萧侯:“萧爱卿这是觉得寡人的眼光有问题?”
这是一个不太好的问题。
否定天子是大不敬的重罪,肯定天子则等同是给先前的自己狠狠一巴掌。
老萧侯的脸色很是难看,半晌后才憋出一句话:“臣不敢。”
庆安帝冷哼一声,下了逐客令。
一行人出门后,一部分百年门阀出身的世家官宦看着崔煜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个个冷哼着离开。
一部分则开始恭维崔煜,另一部分,以老萧侯为首的那帮子武官,则指着崔煜骂起他来。
他们说话直白,意思就是崔煜雀占鸠巢,德不配位,劝他趁早自主下台。
崔煜把玩着手里的木匣,看向骂得最难听的老萧侯,眼角噙笑,笑不达眼底:“老侯爷好大的威风啊。适才怎的不在陛下面前这般指点在下?”
“若非门阀傍身,若非陛下偏袒你,你这等阿谀奉承之辈,早就被赶出朝廷了!”老萧侯恶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随后转头拂袖离开,
“老夫不屑与走狗为伍,这便自请去边疆戍守,眼不见心不烦!”
崔煜盯着那群人的背影,袖袍下的手攥紧了几分,唇畔上的弧度一点一点压下去,猛然转身拂袖离开。
……
庆安三十三年七月,老萧侯自请北上戍守边疆,太师允。
九月,萧家军抵达九原郡,逢匈奴、羯族、犬戎三组联军三十万攻打北部。
镇北侯、北伯侯、老萧侯与定安侯纷纷率军前往长城驻扎,持续作战三月。
庆安三十四年春,老萧侯突发恶疾,不治而亡。
其世子紧急接管萧家军,继续随军作战,一月后蛮族退兵,镇北侯与定安侯回朝复命,北伯侯回九原郡犒赏三军,独留萧家军在长城戍守。
同年二月,蛮族集结五十万大军,卷土重来。
阴山一役爆发,萧家将领相继殉国,剩余三万萧家残部仓皇南窜。
阴山长城关门破,大军猛攻九原郡,北伯侯拼死相守,终得三侯驰援。
蛮夷退兵不复,而遍地尸骨寒。
护送萧家将士尸骸回家的人绵延数里不绝。
在装着老萧侯的棺椁抵达王畿的那天,哭喊声响彻半座城。
忠义了一辈子的老人家,在那个本该合家团聚的春,死在了极寒的北方。
阁楼上,姜晚星静静看着楼外街道上那满街缟素,侧头看向旁边烹茶之人:“萧侯老当益壮,为何会突发恶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