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变故(四)(1/1)
洛川失守,缘于城防图泄露。
三日前,奉命前往洛川收复失地的左部营,在离洛川城三十里外的楼县俘获了一小队正返回南夏的人马。在清点缴获物资时,左部营从中发现了一卷城防要塞图。
离国的城防图素来由太守保管,就连军队调阅的也只是临摹来的副本而已。为了避免泄露,临摹的副本往往会在图纸的左下角标注上图纸去向以及接手人的印章。
这份缴获来的图纸左下角明晃晃的印着夏国公的官印。
左部营指挥使萧阳当晚密奏圣上,次日朝堂过后,圣上便将夏国公扣在书房听候发落。
“怎会如此?”夏清荷闻言不禁失声问道。父亲一向谨小慎微,家中书房都是亲自整理从不允许下人靠近,如此军机要件又怎会出现如此纰漏。
“想来父皇也是像你这般所想才未在朝堂上过问此事。”离朔道,“据我所知,夏国公手中的洛川城防图乃是十多年前与南夏交战时所誊抄的。而三年前西北各郡城池的布防图皆重新绘制。”
“既如此父亲手中的城防图早已失效,为何又会出现在南夏人手中?”夏清荷隐约觉得此事有些奇怪。
离朔也感到疑惑,暂不说南夏人是从何处得到的城防图,一份过时的图纸对于战事部署来说只是一张废纸罢了。怎奈前几日洛川失守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南夏人凭借一张废纸就轻而易举地攻下了洛川,还放火烧了粮草库。
其实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往小了说是夏筵保管不力致使城防图落入敌军之手,往大了说....便是私通外敌,是叛国的死罪。想到此处,离朔面色暗沉。
清荷觉察到离朔神色的变化:“怎么了?”
离朔整理了一下神情开口道:“近些年国公可曾提起过洛川?”
清荷摇头:“父亲从不在家中与我和母亲议论朝事。就连边关战事也罕有提及。”
二人又浅浅交谈了几句,日正,到了宫中用午膳的时候,离朔本想留清荷一同,但清荷此时哪里还吃的下去,便婉拒了离朔好意,准备出宫回府。
离朔明白她内心焦急,也不再挽留,起身相送:“事情尚未定论,你暂且放宽心。我相信国公为人,父皇那边一有消息我便遣人通知你。”
清荷点点头,眼下唯一能做的只有等,等待圣上查明真相。
日照当头,夏家的马车吱吱呀呀行驶在城中的青石板路上,车内众人相视无言。每个人的心情都无比沉重,虽然知晓了国公爷的下落,但城防图泄露对整个夏家而言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通敌的罪名一旦落实,那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夏家。
现下唯有祈祷真相大白,证实城防图丢失乃是夏筵无心之举,圣上念及旧情可以从轻发落。
马车稳步向前,忽而前方传来一阵嘈杂声。随后便听车夫勒住马匹,车子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小竹见状掀开帘子问道。
车夫哆哆嗦嗦地指着前方:“不...不好了,府上出事了!”
清荷瞬间起身将头探出车外,前方不远处正是夏府的大门,此刻被围得水泄不通。大门两侧站着一排手持兵器的官兵,看衣着是大理寺的人。清荷脚下一软,身子向后倒去,还好冬桃眼疾手快,急忙扶住了她坐回车中。
“快!从后门走。”小竹到底是国公夫人调教出来的丫鬟,虽然平时和清荷嘻嘻哈哈的,关键时刻却也能稳重行事。车夫得令,众人避开人群从后院的角门进入府邸,直奔国公夫人院内。
“小姐你怎么回来了?”国公夫人院内的丫鬟们见到清荷竟是惶恐万分,似乎并没有想到清荷会回来。
“出什么事了?”夏清荷眉头紧蹙,神色沉重。
“方才大理寺的人突然闯入,说是奉旨搜查夏府,把府里翻了个底朝天,夫人问他们到底要搜什么,奉的谁的旨意,他们非但不回答,还将夫人推倒在地。夫人见状不妙,就差了阿福去宫中送信,让小姐你先留在宫中待风波过去再回府。”其中一个管事的丫鬟解释道,“小姐你没见到阿福吗?”
清荷摇摇头,心肃然凉了一半,阿福素来老实忠厚,交待他的事没有办不成的,今日没有送到信,怕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清荷赶紧命人从后门出府去寻阿福的下落。
怎料下人还未走出多远,只听见利刃出鞘的声音,一把泛着寒光的刀横在了那个下人的脖颈处,下人顿时定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哟,这不是夏小姐么。这是想派人去哪?”只见那人手持利刃,身着深绯色官服,眉眼之间尽是轻蔑与不屑。
“你是何人?把刀放下!”夏清荷见状怒斥,何人如此放肆敢在国公府随意动刀。
“在下左部营指挥使萧阳,今日奉旨协同大理寺调查洛川城防图泄露一案。”
“萧指挥,城防图泄露关我夏家何事?你擅闯官眷府邸内宅就不怕我去都察院告你吗?”夏清荷虽已知晓缘由,却只能装傻。
萧阳冷哼,将刀收回鞘内:“夏小姐不必咄咄逼人,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夏小姐怕还不知道,洛川失守,这城防图可是夏将军泄露给敌军的。夏小姐可知私通外敌该当何罪?”说罢挥了挥手,示意底下的官兵挨屋搜查。
冬桃、小竹他们见状急忙伸手阻拦,却于事无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国公夫人的院落翻了个底朝天,书籍、字画....被随意丢弃到地上。
堂堂国公府怎受过此等侮辱?夏清荷不顾一切扑向萧阳,试图去夺挂在他腰间的佩刀来威胁他。可清荷到底是女子,又怎是萧阳的对手?刚伸出手就在空中被萧阳紧紧攥住了手腕。
“夏小姐还是老实些为好。国公夫人还在前厅等你呢。”萧阳居高临下地瞥着夏清荷,目光看着院中进进出出的官兵。
夏清荷好不容易挣脱开来,听闻母亲在前厅,便狠狠剜了萧阳一眼,向前厅走去。
前厅,国公夫人坐在堂上,眼眶微红。秋月姑姑站在她身侧低声宽慰她。看见清荷进来,国公夫人急忙起身:“你这孩子,不是让你先别回来嘛?”
夏清荷扶着母亲坐下,将今日在宫中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述。国公夫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说来大理寺说的全是真的?”
“未必,离朔说父亲尚在圣上寝宫,此事还未定论,这其中必有误会。父亲戎马半生忠君报国,断不会作出如此行径。”清荷安慰道。众人在前厅候着,约是半柱香的功夫,只听见门外传来嘈杂声响,下一秒厅门被猛然推开。萧阳气势汹汹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手中举着一个上了锁的木匣。
萧阳将木匣扔到夏清荷等人面前,讥讽道:“依夏大将军所言,他手中的洛川城防图就放在其中,一直放置家中妥善保管从未丢失。圣上特命我等核查此事。来吧,是我帮你们打开还是你们亲自打开?看看这城防图究竟在不在匣内。”
国公夫人扭头示意秋月,有下人递来工具,秋月拿着钳子将锁夹断,而后将匣子递给国公夫人。国公夫人将木匣打开一条缝只是往里瞥了一眼便顿时眼前一黑,身子一晃险些晕倒在地。
夏清荷浑身冰冷,却还是强装镇定从母亲手里拿过匣子,里面——空无一物。夏清荷想起离朔在宫中与她说过的话,定了定神开口道:“我父亲手中的洛川城防图是十多年前与南夏交战时所誊抄的。三年前西北各郡城池的布防图皆重新绘制。就算城防图丢失,也只是一张废纸罢了,你们又如何认定洛川失守,敌军靠的是我父亲手中这份早已过时的图纸?”
“呵...”萧阳不禁冷笑,“夏小姐早就得知我等搜查缘由,方才为何还装作不知道?还有,夏小姐,你怎么就肯定你父亲手中的图纸是过时的?”
夏清荷闻言一愣,显然她没料到萧阳会这么问她。难道不是?
萧阳见她迟疑,也不再与她言语,厉声道:“镇北将军夏筵通敌叛国,致使洛川失守,罪证确凿,其罪当诛!夏家众人即刻下狱,听候问审。来人,拿下!”
夏府众人哗然,谁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有些胆子小的奴仆被吓得哭了起来,府门外看热闹的百姓也皆议论纷纷。夏家忠心报国数十载,夏国公又有从龙之功,夏家女眷在京城中备受赞誉,可真真是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官兵得令上前试图押住众人。
“萧指挥,圣旨何在?我夏家随先皇开疆扩土数十载,我父亲是开国大将军,岂容你这般污蔑?没有圣旨就想抓人?”夏清荷双眸之中尽是愤怒。夏家众人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纷纷开始反抗,企图挣脱官兵的束缚。
“夏小姐,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圣上口谕,若今日在国公府找不到城防图,大理寺可当即羁押夏府上下一干人等。”萧阳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卷轴递给夏清荷,“夏小姐可看仔细了,这是从南夏人手中缴获的洛川图纸,上面可清清楚楚盖着夏大人的官印呢!”
夏清荷接过,打开卷轴。不由得大惊,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天盛元年绘制,而左下方印着西南军以及夏筵的官印。这图纸竟是三年前最新绘制的那一批,难道离朔的消息有误?
“夏小姐如若不信,在下还有书信为证。”说罢,萧阳又从身边官兵手中拿过两封信件,“这是刚刚在夏大人书房里搜出来的,夏小姐要不要亲自读一读?”
夏清荷手指轻颤,内心波澜,拆开信件,仅是扫了一眼,不禁笑着将信折好还给萧阳:“这伪造的书信不看也罢。父亲的字迹我是认得的。”清荷忽而想通了到底哪里奇怪,从洛川失守到楼县缴获再到父亲被扣宫中再到眼下,一切进展的过于迅速,短短几日,证据就全部顺理成章地指向夏国公,并且还是铁证。
父亲如此谨慎,就算是通敌,也会计划的天衣无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全然败露。
其实书信的字迹和夏筵本人的别无二致,真正有区别的是书信所用的纸张以及其中的遣词造句。京中官宦历来使用的是上等的墨香浆纸,而父亲生性节俭,书信往来皆使用的是略显粗糙的藤麻纸。这种纸张在京中不太常见,反而在北域那边较为盛行,这也是当初父亲随先皇和当今圣上征战四方时保留的习惯。
而父亲在给其他将领写信时,并不会署名,因为藤麻纸就是他身份的象征。西南军中将领只要见到藤麻纸,便会清楚这封信是出自夏国公之手。
萧阳并未在意,权当夏清荷是死鸭子嘴硬,伸手将信接了回来,说道:“有什么冤屈夏小姐到狱中和狱丞说去吧,就怕那狱丞没有我萧某人这般怜香惜玉”萧阳讪笑,挥了挥手示意官兵押送。
夏清荷毕竟是武将之后,别看平日里是名门贵女的做派,到底还是有些血性在的,面对夏家莫须有的罪名岂会善罢甘休,任人鱼肉?她和冬桃他们对视一眼,暗示他们趁乱带国公夫人离开。随后抓起桌上的茶盏向萧阳扔去,众人见状也都起身寻找趁手的家伙,场面一度混乱。
气的萧阳大吼:“好啊!你们敢抗旨!快给我拿下!抗旨不尊者就地正法!”说着便拔出刀来。
正在电光火石之间,门外传来一声高喝:“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