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3章 向建民主动作为,万金勇不留情面(1/1)
城关镇党委政府与派出所在一个大院办公,红砖墙围起来的院子,南边一排二层楼是镇政府各办公室,西边带国徽的二层小楼是派出所,东边则是乡镇的职能部门,中间的空场兼做停车场和活动区,一个简陋的食堂紧挨着派出所后墙。低头不见抬头见,大家确实都是一个锅里舀饭的兄弟,分不清是招待上级的荤腥还大锅饭的咸香。
在派出所一楼审讯室门口,绿色的墙裙斑驳褪色,露出了里面的红砖。镇长朱峰看着副所长赵建国。赵建国跟着城关镇开过不少的会,知道这朱峰也是个厉害人物,从城关镇的普通干部成长为镇长,那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赵建国知道,这朱峰也是典型的乡镇老油条,每次开会一个小时,这朱峰先对着空气骂四十分钟,十分钟讲工作,剩下的十分钟讲段子拿人开涮。若不是上面没人,早也就是县里领导了。所以,赵建国不是陈大年,知道这朱峰也不是善茬。
朱峰说道:“赵所长啊,话我说完了,毕瑞豪是不止是镇里重要的企业家,人家也是县里他妈的首富,本来也是约好洽谈土地租金的重要客人。你们现在把人扣在这儿,镇里的工作没法开展,群众的补偿款也悬着了。这个责任,你担着?”
赵建国三十多岁,穿着警服,稚嫩的脸上显示他资历尚浅。他脸上堆着笑,眼神却有些闪烁,知道自己还不是所长,还要在城关镇食堂里舀饭 ,没有叫板镇长的底气,更何况,新来的向书记,背景很深,也是得罪不起。
赵建国透着一股子暧昧:“朱镇长啊,大哥,瞧您说的,我们这也是执行公务嘛。毕瑞豪他是牵扯到一个旧案子,需要他配合说明情况。程序上的事,您懂的,我们也是依法办事,按规矩来。”
“规矩?”朱峰冷笑一声,带着几分乡镇干部特有的直白,“赵所长,屁话,都是一个大院吃饭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毕瑞豪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约好今天交租的时候被‘请’来了?这规矩也太巧了点吧!他一个合法经营的民营企业家,能犯什么天大的事,非得在年根底下把人弄来?西关村、刘店村几百号人等着这笔钱过年呢!钱不到位,人要是再放不出来,下午群众领不到钱,堵了镇政府的门,我朱峰第一个就带他们来派出所门口要说法!你们自己掂量!”
朱峰说完,也不等赵建国回应,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噔噔”的闷响,留下赵建国僵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朱峰回到镇政府二楼,向建民正站在窗前,望着楼下派出所的方向。窗外,几个西关村的村民和黄志修、刘进才几个两委干部和乡镇干部在一起抽烟晒太阳,大家都是等着领钱。
“书记,话撂那儿了,姓赵的油盐不进!”朱峰带着火气汇报,“我看他们就是他妈的故意的,想拿捏毕瑞豪,根本不顾镇里死活。要不,您赶紧向县委、县政府汇报一下?这事他们派出所做得太过分了!”
向建民转过身,脸上没什么波澜,显得异常沉稳。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温吞的茶水,慢悠悠地说:“朱镇长,稍安勿躁。汇报?向谁汇报?汇报什么?说派出所依法传唤了一个可能涉案的企业家,妨碍了我们收钱?这理由站得住脚吗?”
他放下茶缸,目光平静地看着朱峰:“再说了,没有县里的意思,我能这么干站着,让你去传话吗?”
朱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书记,您的意思是……这事县里……知道?”他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声音压低了些,“那……毕瑞豪那点事,县里也知道了?”
向建民没有直接回答,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朱镇长啊,毕瑞豪有没有授意打人,那是公安机关调查的事,我们不便置喙啊。但县领导对东洪的民营经济发展高度重视,强调要营造‘亲清’政商关系,保护民营企业家的合法权益。在这个节骨眼上,公安机关依法办案无可厚非,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考虑社会影响,不能简单粗暴。我看这不仅是经济问题,更是政治问题。”
朱峰看向建民真的要来了钱,也是多了一份服气,基层干部就是这样,谁有本事就听谁的,再者,朱峰也是想通了,城关镇这座小庙怎么放的下市委办副主任。
朱峰试着道:“书记啊,县长有没有说放人啊。”
向建民笑了笑道:“朱镇长啊,你是想着拿县领导当刀使,还是想当县领导的刀啊?”
朱峰道:“那,那肯定刀把子是握在县领导手里嘛!”
向建民道:“上面不明确表态放人,自有上面的道理和难处。我们要理解县里的整体考量,我们要做的不是给县长请示,而是让县长发指示。”
朱峰听明白了,县里知道毕瑞豪可能有问题,也知道了派出所的行动,但出于某种平衡或顾忌,没有直接干预。他无奈地搓了把脸:“书记,道理我懂。可下午群众就要来领第二笔钱了!人都在楼下等着呢!给大伙儿都说好了,下午发钱。现在毕瑞豪被扣着,钱拿不到,我怎么跟乡亲们交代?黄志修和刘进才那两个中午可是又请我喝了酒的,我这嘴上答应得漂亮,到时候压不住火,真闹起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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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建民走到窗边,目光再次投向派出所那栋小楼,又扫了一眼楼下等待的群众。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缓缓抬起手,食指不轻不重地指向了派出所的方向。
朱峰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心里猛地一跳,瞬间会意了。
“群众要的是钱,是过年的保障。”向建民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种掌控节奏的从容,“我们的工作,就是把党委政府的关怀送到群众手上。至于钱的来源暂时受阻,是谁造成的,群众有知情权,也应该去找正主问个明白。堵镇政府的门没道理,但去问问‘相关部门’为什么阻碍他们领钱,表达一下正当诉求,这总可以吧?”
他转过头,看着朱峰,眼神里带着提醒:“朱镇长啊,你辛苦一下,再去找黄志修和刘进才,跟他们把情况讲清楚。强调一点:无论找谁啊,都是要理性表达诉求!要相信咱们镇党委政府正在积极协调解决问题!绝不能有过激行为!他们的任务,就是引导群众依法、理性维权,把道理讲清楚,把姿态做足,做到‘围而不闹’,给相关部门施加压力,同时把镇党委政府‘积极协调、心系群众’的形象立起来。群众工作是我们党的生命线,关键时候,就看我们基层干部能不能把群众组织好、引导好。我相信黄支书和刘支书这两位老同志,有这个觉悟和能力。”
朱峰心领神会,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是他妈该给他们点颜色了,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我早就看不上他们了。书记您放心,我马上去办!他们俩在村里说话比我们好使,知道轻重。‘围而不闹’,理性要钱,把声势造出来,我懂!”他转身快步下楼,去找黄志修和刘进才了。
毕瑞豪在东洪打拼多年,是公认的民营企业家代表,坤豪农资厂更是县工业区的标杆企业之一。他被派出所带走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等着领钱的人群中迅速传开。
很快,在黄志修和刘进才两位老支书的“引导”下,原本聚集在镇政府财政所门口等待领取第二笔补偿款的西关村、刘店村群众,情绪“激动”地转移到了仅十几米之隔的派出所小楼前。他们没有冲击大门,也没有高声喧哗,只是自发地、沉默地围坐了下来。男人们蹲在地上闷头抽烟,女人们抱着孩子低声议论,老人们则拄着拐杖,眼神复杂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派出所大门。人越来越多,自行车和人混杂在一起,黑压压一片,安静得有些压抑,却又透着一股无形的巨大压力。黄志修和刘进才则站在人群边缘,低声安抚着几个情绪略显激动的群众,反复强调:“别急,别吵,镇里啊向书记正在想办法,咱们就搁这儿等着!”
派出所副所长赵建国从二楼窗户缝里看到楼下这阵势,头皮一阵发麻。他慌忙抓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拨给了县公安局党委委员陈大年。电话一接通,赵建国就急吼吼地嚷道:“陈所!出事了!城关镇西关村、刘店村的两三百群众,把咱们派出所大门给围了!”
电话那头的陈大年正靠在办公室的皮椅上,闻言嗤笑一声,语气带着一贯的轻视:“慌什么?朱峰搞的鬼吧?虚张声势!他那个老油条,一贯就这点套路。甭理他,晾着!群众看没热闹,一会儿自己就散了。他朱峰在城关镇这么多年,啥时候真有能耐指挥动这么多人了?笑话!”
“陈主任!这次真不一样!”赵建国急得声音都变了调,“不是镇政府门口!是直接围了我们派出所!人越来越多,都安安静静地坐着呢!领头的就是黄志修和刘进才那两个老家伙!朱峰刚才来撂过话,说要是毕瑞豪不放,钱拿不到,群众就要来找我们要说法!看这架势,不像假的!真要是闹出群体事件,责任可都在咱们派出所头上啊!”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陈大年显然没料到朱峰这次玩得这么绝,直接把火烧到了派出所。他声音里的轻视消失了,带上了几分凝重:“黄志修和刘进才?……妈的,朱峰这次下了血本啊?行,我知道了!你稳住,我马上向田书记汇报!”他啪地挂了电话。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停在了县公安局大院。东投集团副总胡晓云,脸色铁青地推开车门,径直走进了政委万金勇的办公室。虽然与毕瑞豪夫妻情分淡漠,但毕瑞豪毕竟是她名义上的丈夫,更是她利益链条上重要的一环。公安局过年动毕瑞豪,等于是在打她的脸。
“万政委!什么意思啊?”胡晓云没等万金勇起身,便冷冷地开口,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毕瑞豪是犯了多大的罪,坤豪公司还是不是县里的纳税大户!大过年的,你们二话不说就把人拘了?想干什么?县里领导知道吗?李朝阳县长管不管田嘉明?”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带着冰碴子,直视着万金勇。
万金勇连忙起身,脸上堆起客气的笑容,示意胡晓云坐下:“哎呀,胡总!快请坐!消消气,消消气!喝点水,慢慢说。”他亲自给胡晓云倒了杯热茶。
“水就不喝了!”胡晓云没坐,双手抱胸,站在办公室中央,“万政委,我就问一句,人什么时候放?理由是什么?”
万金勇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无奈:“胡总啊,您的心情我理解。毕总这事……唉,说起来也是事出有因。城关镇那边有人自首,涉及去年一起阻挠执法、殴打国家工作人员的老案子,现在有新的证据指向毕总,城关所是依法传唤,让他配合调查。程序上……确实没什么大问题。”
“程序没问题?”胡晓云冷笑,“早不查晚不查,偏偏牵扯到供销社门面房的事?万政委,大家都是明白人,这里头有没有打击报复、借题发挥的成分,你心里没数?李县长就这么看着田嘉明胡闹?毕瑞豪就算有错,那也是过去的事了,而且已经处理过了!现在揪着不放,是不是有点过了?县里还要不要民营企业了?”
万金勇搓着手,显得很为难:“胡总,您这话言重了。打击报复绝对谈不上,公安机关肯定是依法办事。李县长……他已经亲自给我打过电话过问此事了。”
胡晓云眉头一挑:“县长过问了?那他什么态度?为什么不直接让田嘉明放人?”
万金勇压低了些声音,语重心长地说:“胡总,这正是县长的为难之处,也是他的领导艺术啊。县长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知道公安机关这次行动程序合法,毕总也确实可能牵扯旧案。他直接下令放人,就是干预司法,授人以柄,这不符合组织原则。但不放人,眼看着群众围了城关所,影响又太坏。他打电话给我,是表明一种态度:县里在关注,要求我们务必依法、审慎、稳妥处理,既要查清问题,也要最大限度减少对企业和群众的影响,维护稳定大局。这‘审慎稳妥’四个字,分量很重啊。有些话,县长能说;有些话,他不能说。我们要多一份理解和支持。”
胡晓云盯着万金勇的眼睛:“万政委,你跟我说句实话,县长他……是不是田嘉明的保护伞?他们之间……”
“胡总!”万金勇立刻打断,表情严肃起来,“这话可不能乱说!李县长和田书记虽然是一个地方的,但都是党的干部嘛,工作上有配合很正常。我看啊,县长心里是坦荡的,他关心的只有东洪的发展和稳定,绝不会包庇任何人!县长是不忍心看到公安机关再出乱子,更不想看到好不容易稳定的局面被破坏。”接着语重心长的道:“胡总啊,你也是东洪人,你知道的,东洪啊,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一会儿局里马上要开个碰头会,专门研究这个事。我作为政委,一定把县长的指示精神和当前的复杂局面,向党委班子传达清楚。”
胡晓云盯着万金勇看了几秒,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她知道从万金勇这里问不出更多了,但“县长过问”和“审慎稳妥”的信息已经足够。她点点头,语气依然冷淡:“好,万政委,我相信你。希望你们公安局能秉公处理,尽快给我们家属一个交代。”说完,她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胡晓云走后,政委万金勇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副局长廖文波的号码,声音低沉而平稳:“文波,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廖文波很快推门进来,看到万金勇略显凝重的神色,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他拉过椅子坐下,没等师父开口,先说道:“政委,城关所那边……情况不太妙吧?我刚听说群众围了派出所。”
万金勇点点头,将胡晓云来访的情况和城关镇派出所被围的现状简要说了说,重点强调了李县长亲自过问并指示“审慎稳妥”处理的精神。他端起茶杯,目光落在廖文波脸上:“文波啊,一会儿田书记要召集个紧急会议,研究这个事。现在情况复杂,压力很大。李县长的态度很明确,既要依法办事,更要考虑社会影响,维护稳定大局。毕瑞豪的问题,需要放在这个大局下来考虑……。”
他顿了顿,语气很是沉重,又带着些许的期许说道:“你是分管业务的副局长,又是刑警出身,对案情和法律程序最熟悉。会上,我希望你能本着实事求是、对法律负责、对东洪稳定负责的态度,把情况分析透,把道理讲清楚。特别是毕瑞豪这个案子!”
万金勇思考之后又说道:“文波啊,这事是个怎么回事,你我心里都有一本账,如果不是胡晓云一早给我打电话说这事,我也没往供销社上面去想。但这不是打击报复是什么?不同意就拉黑账,这以前沈鹏是混蛋,但是在这种事情上,也不敢胡来。”
廖文波低头抽着烟,这种事情,作为刑警队长怎么会不清楚怎么回事。只是,这陈大年所说的市局领导到底是谁?
万金勇道:“文波啊,我也不是让你硬来,也不是让你给谁说话,我只是告诉你,这事,有领导给我打了电话,这也是再看所有人的表现啊。从专业上讲,对这个毕瑞豪的事,证据链是否扎实?程序是否完全合法?有没有值得商榷的地方?该坚持的原则要坚持,该指出的问题也要指出来。这不是针对谁,而是为了工作,也是为了你自己。该弯腰的时候弯腰这叫智慧,该抬头的时候抬头,这叫骨气,你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
廖文波听着师父的话,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明白师父的意思,这是希望他在会上为毕瑞豪说话,至少质疑一下抓人的时机和必要性,给田嘉明和陈大年施加压力。但他更清楚田嘉明和陈大年在这件事上的决心,以及他们背后可能牵扯的复杂关系。一边是提拔重用自己、掌握着公安局人事权的党委书记,一边是情同父子、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师父政委,夹在中间的滋味实在难受。
他沉默了几秒,弹了弹烟灰,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师父,我明白您的意思……
万金勇道:“恩,单位里叫政委!”
哦,政委,毕瑞豪这个案子,黑三的口供确实存在疑点,去年那事处理得也比较模糊,现在重新翻出来,时机上……确实容易让人多想,特别是早上的时候,你给我交代这个供销社门面房的事儿。但是……”他犹豫了一下,声音低了些,“田书记和陈大年那边,态度很坚决。我担心在会上直接唱反调,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把矛盾激化,让局党委班子内部出现裂痕,这……对工作更不利啊。”
万金勇看着徒弟纠结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苦口婆心的说道:“文波啊,原则底线问题上不要太糊涂,鸡毛蒜皮的事不要太清醒。班子团结很重要。但团结不是无原则的一团和气,更不是对错误倾向的姑息迁就。你这个当业务领导的,该你担的责任你不担,不该你管的事你出头。出了问题,捂着盖着,最终受害的是你个人!”
廖文波道:“县长,县长在电话里怎么说?”
万金勇道:“县长很关心,好在群众比较有秩序,又都在大院里面,问题可控。文波啊,你要让县长看到你的态度,你不要忘了,县长连你喝了几瓶酒都知道。”
他目光深沉地看着廖文波:“当然,怎么表达,你可以讲究方式方法。摆事实,讲法律,谈影响,提建议都可以嘛。只要出于公心,为了工作,要据理力争。师父不是让你去跟谁吵架,是那你自己要看明白,县长是有意保这个毕瑞豪的。”
廖文波看着师父坚定的眼神和鬓角的白发,想起当年在刑警队师父对自己的悉心教导和保护,想着前几天为了分工和田嘉明直接争的面红耳赤,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咬了咬牙,重重点头:“师父,我明白了。您放心,会上我知道该怎么说。”
很快,在田嘉明颇为宽敞的党委书记办公室里,紧急会议开始了。田嘉明见人到齐了,只是在办公椅子上看了一眼,内心里还是颇有不满。心里暗道,依法办事还搞出这些事情来了。田嘉明只端着茶杯,拉着自己的办公椅子来到了茶几旁,随意一坐,看着万金勇廖文波、陈大年以及另外两名党委委员。
田嘉明环视众人,开门见山,声音沉稳有力:“同志们啊,临时把大家召集来,是因为城关镇派出所那边出了点状况,群众聚集,影响很不好。李县长亲自给我打了电话,没有批评我们,但强调要我们‘审慎稳妥’处理,维护好稳定大局。同志们啊,领导没有批评,但这比批评更让我们难受,更值得我们深刻反思!这反映出我们工作中还存在考虑不周、预判不足、方法简单的问题,对啊可能引发的社会风险估计不够充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陈大年:“大年同志,你是具体联系城关所的,说说情况吧。”
陈大年立刻挺直腰板,脸上带着一丝委屈和愤慨:“田书记,政委,各位领导!城关所传唤毕瑞豪,完全是依法依规办事!黑三投案自首,供述去年暴力抗法事件是受毕瑞豪指使,人证物证俱在!我们公安机关打击犯罪,维护法律尊严,天经地义!现在倒好,城关镇某些人,不仅不配合我们工作,反而煽动群众围堵派出所,这分明是对抗执法……!
田嘉明打断道:“哎,不要含沙射影,没有证据的话不要说,什么城关镇某些人?就事论事……!”
陈大年马上有些尴尬:“对,对,是群众自发,自发的。但也是对公安机关权威的公然挑战嘛!我建议,绝对不能放人!谁闹谁有理的风气绝不能开!否则以后我们还怎么执法?必须强硬起来,依法驱散非法聚集人员,该抓的抓,该处理的处理!绝不能向这种歪风邪气低头!”
他话音未落,廖文波就接过了话头,语气平和但带着专业性:“大年同志啊,打击犯罪,维护法律尊严,这个原则我们大家都认同,没有异议。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看向田嘉明和万金勇,“作为分管业务的副局长,我有几点疑问和建议,想向党委汇报。”
“第一,关于黑三案。去年那起阻挠执法事件,当时已经做了处理,毕瑞豪公司赔偿了医药费,处理了几个直接动手的参与者,事情算是平息了。现在仅凭黑三事隔一年后的单方面口供,就重新启动调查并直接传唤企业法人代表,证据上是不是经得起推敲?否足够扎实?程序上是否太过唐突?毕竟涉及县里的重点企业负责人,社会影响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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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关于传唤时机。据我了解,毕瑞豪昨天与城关镇政府约好,今天上午去缴纳土地租金。这笔钱,关系到西关、刘店两村几百户群众的征地补偿款发放,是群众翘首以盼等着过年的‘救命钱’。我们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人带走,客观上造成了补偿款无法按时发放,直接引发了群众聚集。我认为这是主要原因,虽然我们的初衷是办案,但客观上是否忽略了可能引发的社会连锁反应?咱们城关所,有没有考虑过替代性措施,比如先期的沟通啊,或者暂缓传唤?”
“第三啊,我作为分管领导,城关所这次行动,事前并未向我报告具体情况。田书记,万政委如果事先知晓涉及如此重要的企业和敏感的群众工作,我一定会建议采取更稳妥、更周全的方案。现在事态发展到这一步,群众围了派出所,社会影响已经造成,我们公安机关很被动。我认为,城关所在此事的处理上,存在一定的草率和不周之处。”
廖文波的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既点出了问题,又没直接否定办案本身,把矛头指向了程序和沟通层面。
陈大年听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知道这个廖文波一向对城关所不满意,如今自己不是所长,但还是党委委员,再加上有田嘉明撑腰,就笑道:“这个廖局长啊,你这,你这坐着说话也不腰疼啊,公安机关办案子,还要考虑这个考虑那个?不就是应该直接考虑有没有违法嘛!怎么,腊月二十九咱们呢就不上班了?大年三十就不抓人了。现在事情出了,您说没向您汇报?有没有规定,必须分管副局长同意之后才能抓人?”
廖文波道:“怎么没有规定,陈所长啊,你还是要学习业务,对于重点人员,特殊对象的抓捕,还需要县局党委研究和批准……”
我就搞不懂了,这毕瑞豪不就是有两个钱?怎么就特殊了?这放在以前啊,这属于走资本主义复辟的走资派……
万金勇一咳嗽,提醒说道:“大年同志,有事说事,不要扯远了,怎么走资派都搞出来了……!”
会议室内廖文波和陈大年互不相让。表面上是廖文波和陈大年在争论,但在座的都心知肚明,这是党委书记田嘉明和政委万金勇之间,关于公安局工作导向和权力边界的一次无声较量。坐在角落里的城关所副所长赵建国,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低着头拼命在本子上乱写。
田嘉明给万金勇发了支烟,万金勇给田嘉明点了火,俩人抽了会之后,田嘉明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有节奏的轻响。他何尝不知向建民在背后推动此事?但廖文波点出的问题,尤其是“群众补偿款”和“程序草率”这两点,其实也站不住脚。
“好了,文波同志的意见,值得重视。”田嘉明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带着一种总结性的意味,“公安机关依法办案,维护法律尊严,这是我们的天职,任何时候都不能动摇!违法必究,这个原则必须坚持!没有什么特殊人物可以例外,毕瑞豪有钱也不行!该查的案子,老万啊,我看还是一定要查清楚嘛!”
他话锋一转,目看向陈大年:“但是,依法办案不等于简单粗暴!更不等于可以不顾社会影响、不考虑群众利益嘛!赵建国在不在啊?”
赵建国起身回答:“书记,我在!”
田嘉明面色不悦的说道:“你在?你还好意思在,让你临时负责工作,你他妈的这点屁事都能搞成群体事件,都能搞到县长亲自过问,你就这个本事,这点能耐?”
赵建国挨了顿骂,脸色通红。
田嘉明骂了一通之后,继续道:“但老万啊,我看,人还是不建议放,这个大年说的有道理,不是谁闹谁就有理!”
万金勇说道:“文波同志刚才提到的几点,城关所确实有值得反思和改进的地方!另外,”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加重,“大年啊,我正好求证个事情,这个毕瑞豪的家属来找我反映,说你之前去找毕瑞豪,还提了什么供销社门面房的事?还暗示不退房租?有没有这回事?”
陈大年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想到万金勇会在这个场合直接点破这事。他强作镇定,辩解道:“政委啊,我……我就是跟他提了一嘴,说那地方位置好,有人想租来者,问他能不能考虑转让,完全是商量着来,可没说不退房租啊!租金的事,肯定按合同办嘛!这……这纯属误会!”
“误会?”万金勇叹了口气,接过话头,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大年同志啊,这事你肯定是处于帮忙嘛。但是,你这私下里去找人家谈门面房,还让人家必须‘无条件转让’,说是什么市局领导?
田嘉明听到之后,目光带着寒意,看着陈大年。
万金勇缓缓说道:“大年啊,在这个敏感时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是借机施压,是打击报复啊!毕瑞豪是企业家,胡晓云是市属国企的领导,她的家属说,这种情况,她打算找市上领导,领导知道了会怎么想?群众会怎么看?外面会怎么传?这对我们公安局的形象,是极大的损害!我们干工作啊,不仅要追求法律效果,更要考虑政治效果和社会效果!”
万金勇的话,直指核心,点明了田嘉明最担心的问题——事情闹大,影响恶劣,甚至可能牵连到他田嘉明自己。田嘉明心里清楚,自己确实想要那个门面房,但绝没授意陈大年用不退房租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逼人。陈大年这蠢货,自作主张!
看着陈大年还在那里支支吾吾试图辩解,田嘉明心中暗骂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不能再让陈大年搅和下去了,必须立刻止损,挽回局面。
“好了啊!”田嘉明提高声音,打断了陈大年,也压下了会议室里微妙的议论。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变得语重心长:“政委说得对!办案要讲政治,顾大局!毕瑞豪啊,不管怎么说,也是我们东洪县有影响的民营企业家,为地方经济发展做出过贡献。他的问题,要查,但也要历史地、辩证地去看待。去年的事,当时既然已有处理结论,现在仅凭一份新口供就大动干戈,确实需要慎重。”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做出了决断:“这样吧,考虑到年关将近,维护社会稳定是头等大事。我们各退一步。第一,毕瑞豪同志可以先回去过年,让他和家人团聚。积极配合城关镇交纳地租,但是,”他加重语气,“这不是结案!年后,案件调查工作还要依法继续进行,他必须随传随到,配合调查!第二,城关所那边,赵建国!”
赵建国一个激灵站起来:“到!”
“你立刻回去!向群众做好解释工作!告诉他们,毕瑞豪同志只是配合调查,公安机关会依法公正处理!他们要求的土地补偿款,镇党委政府正在积极筹措,会尽快发放!让他们相信党委政府,相信公安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