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2章 陈大年使出阳谋,毕瑞豪当天被抓(1/1)

在东洪县公安局,早会散了之后,会议室里弥漫着烟雾和略显压抑的气氛。廖文波注意到政委万金勇收拾笔记本的动作带着一丝不易言说的滞涩,眼神里透着的不是喜悦,而是沉沉的失望。廖文波心头一紧,赶忙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政委!政委!”廖文波在后面连喊了几声,声音在走廊里显得有些突兀。

万金勇仿佛没听见,脚步未停,径直朝着第二排办公室走廊尽头自己办公室的方向走去。旁边几个路过的中层干部,看到廖文波,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带着几分恭敬甚至讨好,热情地打招呼:

“廖局!”

“廖局辛苦啊!”

“廖局,多亏你们刑警队啊!”

有人慌忙从兜里掏出烟递过来。

廖文波心里清楚,大家这么热情,甚至带着点感激,都是因为刚才会上宣布的那笔“补助”。公安局能一下子拿出二十多万发钱,在座的都是明白人,知道这钱怎么来的——靠的是他廖文波主管的刑警队“运作”回来的那些涉案赃款。没有这笔意外之财,仅靠县财政那点捉襟见肘的经费,过年能发个百八十块意思一下就不错了。他勉强挤出笑容,对众人点头回应:“应该的,大家都不容易。”

看着万金勇的背影消失在政委办公室门后,廖文波快步走到门口,敲了敲门,不等里面应声就推门进去了。

万金勇正把茶杯和笔记本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动作沉稳,但脸上没什么表情。

“师父,”廖文波关上门,语气带着明显的亲近和一丝不安,“我喊您,您怎么没应声啊?”

万金勇这才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廖文波,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文波啊,刑警队这次立了大功,局里上上下下都高兴,我也向你表示祝贺。”他的语气平和,听不出什么波澜。

廖文波心里咯噔一下,这“祝贺”听起来更像是敲打。他连忙摆手,笑容有些僵硬:“师父,您这话说的……我可担不起。我知道,您对我……对这事儿,可能有些看法。但是师父,我也是没办法,形势逼人啊!您看看我媳妇她们教育口,工资才发下来七成,剩下三成就是一张白条,猴年马月能拿到都不知道。咱们总得过日子,是不是?”

万金勇走到办公桌后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说道:“文波,你想多了。我是真的认可刑警队的工作成绩。田书记在会上也高度肯定了,党委意见一致,我自然也是认可的。”他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话锋似乎很自然地带开,“对了,正好有个事问问你,看能不能协调一下。”

廖文波见万金勇似乎不再提发钱的事,暗自松了口气,赶紧表态:“师父,您跟我还客气啥?有事您直接交代,我去办!”

万金勇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东投集团的胡晓云副总,是咱们东洪县人,今天一早给我打了个电话。她说毕瑞豪在供销社租的那几间门面房,合同手续都是齐全合法的。怎么听说陈大年跑到毕瑞豪家里,让人家把生意退出来,还不打算退人家房租?有没有这回事?”万金勇的语气依旧平稳,但目光落在廖文波脸上。

廖文波心里暗骂陈大年办事不地道还惹一身骚,脸上却立刻显出惊讶和不解:“啊?有这事?师父,我没听说啊!再说,这……这没道理吧?陈大年凭什么让人家退生意?合同在那儿摆着呢!”

万金勇微微颔首:“嗯,按合同办事,这是正理。不过现在有些人做事,不太讲究程序和道理了。你作为主管业务的副局长,这种行为属于什么性质?该不该管?能不能管?管不管的了?”

廖文波听出万金勇话里的份量,也明白这是将他一军。他斟酌着词句,面露难色:“师父,这事性质肯定不对,强买强卖肯定不行。该管,必须管!只是……您也知道,陈大年现在和田书记……走得比较近。有些话,我只能试着去沟通协调。但是师父您放心,”他挺直腰板,语气加重了几分,“如果毕瑞豪真来报案,或者这事闹大了被我们知晓,我一定按程序秉公办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绝不袒护!这点原则我还是有的。”

万金勇静静地看着廖文波,片刻后点点头:“嗯,按程序办就好。”他不再多说,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翻开。这个表态,表明了态度,也划了底线,至于廖文波是真能“按程序办”还是虚与委蛇,他心里有数。

这时,财务科的小周拿着一个信封和一份签字表敲门进来,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笑容:“政委,我来给您送……那个补助。您的标准是一千块。”他把信封和签字表一起放在万金勇面前。

万金勇没看信封,目光落在签字表上。表格设计得很清楚,领款人签名栏第一行是“田嘉明”,但旁边是空白的,没有签名。后面依次是其他局领导和科室负责人。廖文波的名字排在第三位,后面已经签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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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金勇指着田嘉明名字旁边的空白处,问小周:“田书记怎么没签字啊?”

小周连忙解释:“哦,政委,田书记说……说他要发扬风格,这钱他就不领了,让把钱主要发给基层的同志们。”

万金勇闻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拿起笔,却并没有在“万金勇”那一栏签名。他沉吟了一下,语气平和地对小周说:“既然田书记带头发扬风格,我这个当政委的,自然要和书记保持一致。这钱,我也不领了。你拿回去,看看是充实到总经费里,或者……如果刑警队的同志们确实辛苦,把我这份也加给他们吧。”他说着,把签字表推了回去。

廖文波在一旁听得真切,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又有些着急:“师父!您这是干嘛!我们刑警队已经额外照顾了,您何必这样?田书记他……可能是觉得……您这边完全没必要有负担啊!这钱您该拿还得拿!”

万金勇摆摆手,语气温和却态度坚决,说道:“文波啊,心意我领了。我说不拿就不拿,给谁就是给谁。拿回去吧。”他说完,便低头继续看手中的文件,不再言语。

廖文波看着万金勇那副心意已决的样子,知道再劝也无用,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朝小周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离开。小周一脸为难,拿着信封和签字表,看看政委,又看看廖副局长,最终还是默默退了出去。

廖文波看着专注于文件的万金勇,低声说:“师父,我知道您对我有看法。可田书记说得对,当领导不能只想着自己,得考虑大家……”

万金勇头也没抬,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廖文波见状,知道多说无益,带着满腹心思,默默退出了政委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万金勇听着门关上的声音,才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公安局大院里萧瑟的冬景,轻轻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田嘉明用赃款收买人心,他若拿了这钱,就等于默认了这种违规操作,也把自己绑上了田嘉明的战车。这钱,烫手。

与此同时,在公安局另一端的党委书记办公室里,气氛却截然不同。陈大年坐在田嘉明对面的椅子上,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和恭敬。

“田书记,大家参加工作这么多年,头一回见局里这么大气,一次性发这么多‘补助’!以前沈鹏在的时候,他妈的光顾着自己捞,哪管下面人死活?大家伙儿私底下怨气不小……这次上面把他拿下来,真是大快人心,没一个人说他好!”陈大年熟练地递着话。

田嘉明靠在皮椅上,手指间夹着烟,脸上带着掌控全局的从容。类似的恭维,今早他已经听了好几拨,内心颇为受用,但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老陈啊,客套话就不用多说了。当领导的,为同志们谋点福利,那是分内的事。不过话说回来,”他话锋一转,弹了弹烟灰,“县里这次给退休老干部的慰问标准,才五十块钱,太寒酸了,拿不出手了。我在平安县政法委的时候,逢年过节,老同志的标准起码是当月全额工资。五十块?现在能顶什么用?”

陈大年立刻露出钦佩的表情:“书记,还是您考虑得周全!心里装着老同志!现在像您这样惦记着老干部的领导,真不多见了!”

田嘉明摆摆手,直接切入正题:“好了,这事你记着点。既然局里现在手头宽裕点,我看,就把老干部的标准再往上提提,每人……再加个两百块吧,不能让老同志们寒了心,要让他们感受到局党委的关怀。具体怎么操作,你跟财务科和老干科碰个头,尽快落实。”

“明白!书记您放心,我马上去办!”陈大年现在已经接下来办公室的工作,算是临时代管,就连忙应承,心里暗赞田嘉明这手收买人心玩得高明,连退休的都不放过。

“嗯,”田嘉明满意地点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还有,上次让你去谈供销社那几间门面房的事,毕瑞豪那边怎么样了?谈得通吗?”他放下茶杯,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陈大年脸上。

陈大年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换上一副略显为难的表情:“书记,我正想跟您汇报这个事。我专门跑了一趟毕瑞豪家,也跟供销社那边核实了。他在供销社租的那地方,租金确实是八百块一个月,合同也签得死死的。”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不过,毕瑞豪这小子,仗着有点钱,有点门路,太不识抬举了!我道理跟他掰开了揉碎了讲,好话说了几箩筐,他就是油盐不进!跟我扯什么法律合同,说什么要是供销社毁约让他走人,必须按合同赔他六万块违约金!态度强硬得很!”

“六万块?”田嘉明眉头微皱,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他倒是敢张嘴!怎么算的账?”那几间破房子在他眼里的价值,远不止这个价。

陈大年解释道:“书记,他是这么算的:一年租金将近一万,他一次性交了两年的。按合同,谁违约谁就得赔三倍违约金。两年就是六万。”

田嘉明没说话,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着,脑海里浮现供销社门头上那块位置绝佳、视野开阔的临街大招牌。位置确实不错,但六万块……代价有点大。他沉吟片刻,问道:“供销社什么态度?肯出这个钱吗?”

陈大年摇摇头:“供销社肯定不干啊!他们账上比脸都干净,哪来的六万块?”

“哦?”田嘉明拖长了尾音,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带着审视,“供销社不肯出钱,毕瑞豪又不肯退让……那你的意思是,这事就僵在这儿,谈不成了?”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让陈大年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陈大年连忙摆手:“书记,现在不只是钱的问题,是态度的问题。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就看……就看您有没有决心要把这个事办成了。”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田嘉明的脸色,抛出了诱饵,“这个家电专卖部,毕竟是市局领导那边……还有您关照的项目。”

田嘉明身体向后靠回椅背,重新拿起烟点上,吸了一口,烟雾缓缓吐出:“决心自然是有的。既然要办,当然要办好。上面领导也过问过。说说看,你有什么具体想法?”他给了陈大年一个表现的机会。

陈大年心中一喜,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狠厉:“书记,您还记得城关镇以前有个叫‘黑三’的街溜子吗?这小子心狠手辣,是个滚刀肉。”

田嘉明吐着烟圈,目光深邃:“嗯?有点印象。上次曹伟兵提到的那个,殴打干部的通缉犯?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陈大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个黑三,早先在地区化肥厂干临时工,厂子垮了,就被毕瑞豪网罗到坤豪公司,当了个打手头头。去年底,工商局和农业局联合执法,要查毕瑞豪公司仓库里那批质量有问题的复合肥,就是这个黑三,带着一帮混混,把去执法的几个干部给打了!伤得还不轻!这事当时闹得动静不小!”

田嘉明眼神一动:“有这事?后来怎么处理的?毕瑞豪指使的?”

陈大年嘿嘿一笑:“指使不指使的,重要吗?还不是咱们说了算!重要的是,这事当时被沈鹏……嗯,被沈鹏给压下去了!毕瑞豪赔了点医药费,处理了几个小混混,为首的黑三出去避了避风头,最后不了了之。但是,案子可没销!打国家干部,这罪名可大可小!”

田嘉明明白了陈大年的意思,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你的意思是……让这个黑三‘回来’?”

陈大年压低声音,语速加快:“书记,只要黑三‘回来’,主动到公安局自首,指认他殴打干部是受了毕瑞豪的指使或者授意,是为了帮坤豪公司阻挠执法!那咱们就有充足的理由,依法传唤,甚至拘传毕瑞豪!只要把人‘请’进来,事情就好办了。”他做了个“你懂的”手势,“毕瑞豪是个场面人,爱惜羽毛,更要面子。他要是识相,知道该怎么做——乖乖让出地方,咱们就当黑三自首态度好,从宽处理。他要是还嘴硬,不识抬举……”陈大年眼中寒光一闪,“那他这个年,就别想在号子外面过了!正好也让县里领导看看,咱们公安局执法,是一视同仁的!至于黑三那边,他自首,又有您关照,关几天走个过场,问题不大!”

田嘉明静静地听着,烟雾缭绕中,他的神情显得高深莫测。陈大年这个计划,够狠,也够直接,充分利用了沈鹏倒台后遗留的烂摊子和毕瑞豪屁股上的屎。风险是有的,但收益也大。既能顺利拿下那个黄金铺面,向周海英交差,又能再次展示自己在东洪的掌控力,顺便把不听话的毕瑞豪收拾一顿。

他沉默了足足半分钟,办公室里只剩下手指敲击桌面的轻微声响。终于,田嘉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这个黑三……现在人在哪里?消息可靠吗?你确定他能配合?”

陈大年拍着胸脯保证:“书记,您放心!黑三就在家里猫着呢,我随时能联系上。这小子就是条野狗,以前靠沈鹏和毕瑞豪赏饭。现在沈鹏倒了,毕瑞豪自顾不暇,又得罪了您,他只要不傻,就知道该抱谁的大腿!只要您给个准话,我保证让他乖乖听话回来‘自首’,把该说的‘事实’都说得清清楚楚!”

“田书记,”陈大年见田嘉明沉吟不语,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您只要认可这种方式,我马上去办。我在城关镇当所长的时候,就收拾得他服服帖帖。只要黑三这边交代,名正言顺!想给这种企业老板找点麻烦,太简单了。”

田嘉明缓缓吐出一口烟,目光平静地落在陈大年脸上。作为东洪县公安局的实际掌舵人,他深知权力运作的分寸。毕瑞豪在沈鹏倒台后,虽显颓势,但毕竟曾是沈鹏的钱袋子,又与市里一些领导有牵连,处理不好容易引火烧身。陈大年这招看似狠辣直接,但也带着一股莽撞劲儿。

“到时候先关他个五天,”陈大年见田嘉明没反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万无一失”的自信,“书记,这样办,就算他找到了市里领导,咱们也不怕!这事是有‘案底’的,曹县长上次来批评我们当初处理不力……哪一级领导来过问,田书记,咱们公安局都没任何问题!他们打招呼,就是插手具体办案,他们就理亏!”

田嘉明略作思考。陈大年点出的“案底”和“曹县长过问”这两个点,确实给他提供了操作空间和回旋余地。这几乎是个无解的阳谋,表面程序上滴水不漏。但他想要的,并非毕瑞豪坐牢,而是供销社那几间黄金门面房。把事情做绝,可能适得其反。

“关五天?”田嘉明终于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一丝不赞同的意味,“没必要这样嘛。大过年的,动静搞太大不好。我们是要解决问题,不是制造麻烦。”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点着,像是在整理思路,“你们先把人‘请’到派出所来,态度要好,客气一点。就说请他协助了解一些情况,配合调查。先进行问话,了解情况。看他愿不愿意承认‘事实’嘛。”

他看着陈大年,眼神里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了然:“这种人都是聪明人,能把生意做这么大,不是那种舍命不舍财的愣头青。你呀,只要和他见个面,把话点透,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咱们的目的,是让他把供销社那几间房子清退出来。只要他识时务,愿意腾地方,那点租金,都好商量。”他特意在“点透”和“好商量”上加重了语气。

田嘉明深知毕瑞豪这种商人的软肋——面子、自由和潜在的更大损失。抓人关押是手段,不是目的。用“协助调查”的名义请来,在派出所那种环境下施加心理压力,让他看清形势,主动退让,这才是最稳妥、最不留后患的方式。抓了毕瑞豪容易,但由此可能引发毕瑞豪背后关系网的反弹,甚至影响到周海英对自己能力的看法,那就得不偿失了。他还是倾向于一种更“宽容”、更“讲道理”的姿态来处理。

“这样吧,”田嘉明最终拍板,语气带着果断,“还是由你这个联系城关镇派出所,先把这个毕瑞豪‘请’过来,协助说明一下黑三反映的情况。记住,态度要好!程序要合法!咱们是依法办事。核心就是点他,把他点醒就对了!点到为止,不要上手段……明白吗?”

“明白!田书记您放心!”陈大年心领神会,脸上堆满笑容,“我亲自去城关所盯着,保证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既达到目的,又不给领导添麻烦。毕瑞豪是聪明人,一点就透!”他站起身,挺直腰板,“那书记,我这就去落实?”

田嘉明挥挥手:“去吧。注意分寸。”

陈大年得了尚方宝剑,立刻行动起来。他很快联系上黑三,一番威逼利诱,黑三便在陈大年“指导”下,来到城关镇派出所“投案自首”,绘声绘色地“交代”了去年受毕瑞豪指使,带人暴力阻挠工商、农业执法检查的“事实”。有了这份关键“口供”,城关镇派出所副所长赵建军心领神会,立刻带人驱车直奔毕瑞豪位于北关的家。

毕瑞豪刚吃过早饭,就被突如其来的警车和几名面色严肃的民警堵在了家里。看到赵建军出示的传唤证,听到“协助调查黑三涉嫌暴力抗法案”的理由,毕瑞豪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陈大年的威胁绝非虚言。他强作镇定,但脸色还是白了白。坐上警车时,他心里已经盘算开了:是死扛到底,还是低头服软?

与此同时,在城关镇政府向建民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桌上刚刚从财政所拿来的二十万拨款凭证和刚从县石油生产公司田利民那里“磨”来的五万元现金,心里终于松了口气。这二十五万,虽然离全部解决还有差距,但年前给西关、刘店两村最困难的群众分下去,每家每户拿到几百块,至少能让大家过个稍微宽裕点的年,暂时稳住局面。

他立刻让党政办主任通知西关村支书黄志修和刘店村支书刘进才到镇财政所办手续领钱,并亲自安排镇长朱峰,让他代表镇党委政府主持这笔钱的分发工作,务必公开透明、落实到户。

安排妥当后,向建民没有耽搁,带着司机和财政所、国土所的同志,直奔毕瑞豪位于北关的家。坤豪农资公司占的地虽然不多,但按合同,今年的租金也该支付了。年前能再要到几万块,也能解燃眉之急。

车子停在毕瑞豪家气派的铁门外,却发现大门紧锁。向建民下车,让司机去旁边小卖部打听。没多久,司机匆匆回来,脸色有些不对:

“向书记,小卖部老板说,上午十点多,来了辆警车,下来几个警察,把毕老板从家里带走了,说是去城关镇派出所了!”

“派出所?城关镇派出所?”向建民眉头一皱。大过年的,派出所带走毕瑞豪?为什么?他本能地感觉这事不寻常。“知道因为什么事吗?”

司机摇摇头:“老板说不清楚,就看到人被带走了。”

向建民沉吟片刻。毕瑞豪是昨晚上就约好今天付租金的,人却被派出所带走了?这事透着蹊跷。他立刻拿出大哥大,拨通了城关镇派出所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所领导的电话没人接,就打了值班室,向建民自报家门:“我是城关镇党委书记向建民。请问毕瑞豪毕老板现在是不是在你们所里?”

接电话的值班民警显然愣了一下,支吾道:“啊,向书记……这个……毕瑞豪同志确实在我们这里……协助了解一些情况。”

“了解什么情况?”向建民追问,语气平和但带着不容回避的力度。

“呃……这个……具体是涉及一起旧案的调查……”民警显然不敢多说。

向建民心下了然。这含糊其辞的回答,印证了他的猜测。“好,我知道了。”他挂了电话,脸色沉了下来。

回到了镇政府,这时,朱峰正好从外面进来,看到向建民站在车边,脸色不虞,便走过来问道:“书记,怎么了?这钱没要回来?”

“人被城关镇派出所带走了。”向建民言简意赅。

朱峰一听,知道这是城关所的惯用套路,以前陈大年在的时候,大家都在一个院子里,这陈大年是只给书记杨明瑞笑脸,这个镇长安排陈大年都使不动,就是偶尔遇上一起喝酒,陈大年都是只喝书记的酒,搞得朱峰在酒桌上都下不来台,在城关镇很没面子。

朱峰脸上立刻露出“果然如此”的鄙夷神色,显然对城关镇派出所的做法并不陌生,说道:“又是派出所那帮人!娘的,跟他们那个老所长陈大年一个德行,跟土匪差求不多!这眼瞅着过年了,估计是想打毕瑞豪的秋风,这姓毕的没答应,他们就随便找个由头把人弄去‘协助调查’,不扒层皮能放出来?这帮孙子,根本不把镇党委政府放在眼里!听调不听宣的主儿!”

向建民和朱峰一起,就朝着楼上办公室走去,朱峰对向建民真能要来钱,还是很服气,两人一边走,朱峰一边介绍情况说道:“城关镇派出所啊,不比那些农村所,城关镇有产业,有项目,也有资源,城关所啊不缺经费,所以就不需要咱们镇党委政府的支持。这个派出所老陈啊,以前更是……,所以听说县长坚决按住他,不让他上副科。

“此风不可长啊。”向建民沉声道,目光看向镇政府大院一侧的城关镇派出所方向,说道:“派出所肯定要服务地方经济社会发展大局,不能搞这些乌烟瘴气,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样不行。这样吧,通知派出所的赵所长,就说,我要见他。”

朱峰有些意外,随即露出一丝看热闹的心态,也是想着这位新书记,怎么收拾这帮穿老虎皮的,他巴不得向建民去碰碰派出所这个硬钉子。

而在城关镇派出所,询问室毕瑞豪坐在冰冷的木凳上,已经快两个小时了。初时的紧张和愤怒,渐渐被一种冰冷的疲惫和巨大的压力所取代。派出所副所长赵建军和一名年轻民警坐在他对面,桌上摊着记录本。

赵建军已经换了一副嘴脸,不再是刚来时那种公事公办的严肃,而是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嘲弄:“毕老板,想明白没有啊?黑三可都撂了。他说得清清楚楚,去年那次,就是你指使他带人,去仓库堵工商和农业局的执法人员,还动手打伤了人!性质多恶劣啊!暴力抗法,殴打国家工作人员!这罪名,判个几年都不冤!”

毕瑞豪口干舌燥,但咬紧牙关,硬着头皮道:“赵所长啊,黑三他信口开河嘛!他只是我们公司一个普通员工,再说那次执法检查,我根本不在场!我怎么可能指使他打人?你们可以去调查当时的记录,我们公司是配合检查的!肥料质量是有问题,但县里早有结论,我们认罚认改,这事已经翻篇了!你们不能听信一个被开除员工的一面之词就……”

“一面之词?”赵建军拍了拍桌子,声音提高了些许,说道:“毕老板啊,你当我们公安局是吃干饭的?没有点真凭实据,我们会请你来?黑三的供词只是佐证!我们掌握的证据链比你想象的完整啊!你到现在还拒不交代问题,态度可是不端正啊!”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赤裸裸的威胁,“毕老板,你是聪明人。沈鹏的下场你看到了吧?——枪毙。树倒猢狲散嘛!现在已经不是过去那个靠关系吃饭的时候了,大家啊,现在都讲法律讲事实讲证据!大过年的,再这么死扛下去,对你没好处!这个年,你是想在号子里过了?大家脸上可都不好看。”

毕瑞豪的心沉到了谷底。赵建军的态度让他彻底明白,这根本不是简单的调查,而是陈大年、田嘉明在对他进行精准打击。难道……屈从于他们的要求,交出那几间门面房?

就在毕瑞豪内心激烈挣扎,赵建军步步紧逼之时,询问室的门被敲响了。一个干警探进头来,神色有些紧张:“赵所……城关镇朱镇长来了,说领导……要见你。”

赵建军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朱峰会直接杀到派出所来。虽然大家在一个院子里,但也是泾渭分明,镇里的干部一般不会到派出所来,他眉头一皱,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让老朱在外面等会儿!”

然而,他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朱峰的声音:“赵副所长,协助调查也要讲个时间吧?不是我找你啊,是我们向书记要来找你。”

听到向书记三个字,赵建国没敢耽误,放下笔,示意手下的同志继续问,就出了审讯室。

赵建国的资历尚浅,但还是养成了飞扬跋扈的性格,出门后看着朱峰,说道:“镇长,什么事,我这有工作!”

朱峰抽着烟,看着赵建国,两人年龄相当,朱峰说道:“赵所长啊,毕老板是我们镇,咱们县里的重要的企业家,也是约好了今天要和向书记谈土地租金的。你们把人抓了,镇里收不到钱啊!”

赵建军看了一眼审讯室,觉得离得太近,就将朱峰拉到一边,说道:“镇长啊!我们正在依法执行公务!毕瑞豪涉嫌一起严重案件,需要他配合调查清楚!”

“严重案件?”向建民看向询问室,看着赵建军,直言不讳的说道:“什么严重案件需要把企业家在年关请到派出所来谈几个小时?赵副所长,规矩大家都懂,何必那?”

这赵建军道:“镇长啊,我也不瞒你,你也别怨我,是真的牵扯到案子,你还记得之前农业局和工商局的人挨打这回事吧,为首的黑三自首了……这个很不好办啊!”

朱峰自然是知道这事,但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就说道:“赵所长啊,这算个什么事啊,大过年的把人抓了,关键是,土地租金怎么办,这是财神爷,要是拿不到土地租金,下午的时候,群众就要来镇里堵门,你现在不放人,到时候我们向书记,可不认你们田书记,你知道我们向书记他爹是谁的,闹大了的话,赵所长,还不是你来顶锅!

“这……”赵建军一时语塞,脸憋得通红。他敢对毕瑞豪耍横,却不敢在明面上顶撞镇长,尤其对方还提到了向建民。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审讯室,又看了看脸色不善的朱峰,心里也是把陈大年和田嘉明骂了个遍,人肯定是不能放,这他妈怎么收场?自己是把城关镇彻底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