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7章 两会顺利闭幕,丁刚心有不甘(1/1)
市委小会议室的木门在王瑞凤、林华西、李尚武等人身后轻轻合上,室内空气仿佛瞬间凝滞,只剩下侯刚和冉国栋两人尴尬地对视着。桌上摊开的笔记本、喝剩的茶水,无声地记录着刚才那场完败的交锋。
侯刚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点上,将烟盒重重的丢给了对面的冉国栋,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看向冉国栋,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自嘲:“冉局,你看这事儿闹的……局长助理?市局什么时候有过这号职务?咱们俩今天可是在瑞凤市长面前现眼了。”
冉国栋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他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杯,抿了一口,才苦笑道:“侯书记,这话怎么说的?这主意……唉,这不是周大公子那边提的吗?咱们也是想着丁局不容易,想给他找个台阶下。谁承想市里根本没这规矩!姜部长说得对,县里搞的那些‘局长助理’,都是土政策,上不得台面,拿到市委常委会上提,特别是伟正书记跟前,那不是找骂吗?”他顿了顿,懊恼地搓了搓脸,“这下好了,瑞凤市长那眼神……啧,我这反贪局长的脸算是丢尽了。”
侯刚吐出一口烟圈,眼神复杂:“说到底,还是咱们俩级别不够,份量太轻。海英会长他……想法是好的,想保丁局留在公安系统,可这路子没走对。他父亲鸿基秘书长在省里,他要是真想办成这事,直接找他亲爹给于书记打个电话,不比咱们俩在这瞎琢磨强百倍?现在倒好,咱们成了啥了……,我在华西书记跟前,也是丢人丢大了,我是给华西书记汇报了的。”
“谁说不是呢?”冉国栋叹了口气,“可你也知道,周大公子他亲爹?这种时候,他未必愿意为丁局的事去动用老爷子那条线。再说了,于书记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正旺,脾气秉性还没摸透,就算鸿基秘书长开口,于书记买不买账,买几分账,也不好说啊。咱们俩今天,光着屁股推磨——转着圈丢人啊。”
两人沉默片刻,都感到一种无力感。在庞大的权力机器面前,他们这些处级干部在市领导面前,说话确实也没什么分量。
“走吧,”侯刚掐灭烟头,站起身,“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报告还得按瑞凤市长的意思写,撤销常务副局长职务,板上钉钉了。至于后续安排……看丁局自己的造化吧。”
与此同时,在周海英的书房里,气氛同样压抑。丁刚坐在沙发上,脸色灰败,手指无意识地拍打着沙发扶手。桌上那杯上好的龙井早已凉透,他却一口未动。
“大周啊……真没别的法子了?”丁刚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最后一丝侥幸,“局长助理……这条路真走不通了?”
周海英靠在皮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眉头紧锁。他刚刚挂断侯刚的电话,传来的消息让他也感到棘手,自己这也是多少有些弄巧成拙了。王瑞凤的强硬态度,组织部的明确否定,都超出了他之前的预判。
“侯刚和冉国栋刚给我来了电话,”周海英的声音低沉,“瑞凤市长态度很坚决,组织部姜艳红也明确说了,市局根本没有‘局长助理’这个编制。这条路……堵死了。”
丁刚的心猛地一沉,仿佛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他不甘说道:“那怎么办?大周!我……我总不能真被一撸到底,调去哪个清水衙门养老吧?我这辈子……可就毁了!”
周海英看着丁刚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烦躁。丁刚是他这条线上在公安系统的重要支点,如果倒了,损失不小。他沉吟片刻,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别急,”周海英缓缓开口,目光变得深邃,“天无绝人之路。侯刚他们级别不够,说话不管用。咱们得找能说得上话的人。”
丁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谁?大周,只要能保住这身警服,让我干什么都行!”
周海英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缓缓吐出三个字:“周朝政。”
丁刚一愣:“周书记?东海市的周朝政书记?”
“对,”周海英点点头,“朝政书记以前是咱们东原地委政法委书记,你的老领导,对你印象一直不错。更重要的是,他和于伟正书记,当年都是地委常委班子里的成员,一起共事过,关系匪浅。现在朝政书记在东海市任政法委书记,位高权重,他的话,于书记多少会考虑几分。关键是,我和朝政书记,联系一直没断。逢年过节,我都是汇报了的。”
丁刚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对对对!周书记!我怎么把他忘了!他老人家对我有知遇之恩!大周,现在能联系上周书记吗?”
周海英拿起桌上的大哥大,一边翻找通讯录,一边说:“朝政书记和我父亲关系很好,对我也不错。这个电话,我来打。不过……”他顿了顿,看向丁刚,“朝政书记是个讲原则的人,能不能成,能成到什么程度,我也不敢打包票。你心里要有数。”
“我明白!我明白!”丁刚连连点头,仿佛溺水之人看到了浮木,“只要周书记肯开金口,哪怕只是在于书记面前提一句,我的处境就大不一样了!大周哥,这份恩情,我丁刚记一辈子!”
周海英不再多言,按下了通话键。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传来一个沉稳而略带威严的声音:“喂?”
“周叔叔,是我,海英啊。”周海英脸上瞬间堆起恭敬而热情的笑容,声音也提高了些许,“没打扰您休息吧?”
电话那头的周朝政显然有些意外,但语气很快变得温和:“哦,海英啊?打电话,有事?”
“周叔叔,看您说的,没事就不能给您请安了?”周海英笑着寒暄,“我这不是问您,,今年在哪里过年,我还想着过两天去东海给您拜个早年呢!”
周朝政在电话那头也笑了:“你小子,消息倒是灵通。是啊,岳峰省长、牧为局长他们都要回来,伟正书记家老爷子也在,大家约着聚一聚,提前过个年。怎么,你也想凑个热闹?”
周海英心中一凛,岳峰副省长、邓牧为局长都要回来?这阵容可不小!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个重要信息,嘴上却顺着说:“哎呀,那敢情好!都是老领导、老前辈,能跟着周叔叔您去学习学习,那是我的福气!就是不知道……我这身份合不合适?”
“呵呵,有什么不合适的?”周朝政语气轻松,“都是老熟人,叙叙旧嘛。伟正书记现在是一方父母官了,你们这些扎根东原的企业家,多接触接触也是好事。”
客不带客的道理,周海英自然明白,也知道这是周朝政客气,就赶紧接话,语气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周叔叔,你们啊都是领导干部,我就不参与了,等到那天你空了啊,我专门登门拜访,接着话锋一转,说道:其实……今天给您打电话,除了问候,还有件事想厚着脸皮请您帮个忙。”
“哦?什么事?说来听听。”周朝政的声音依旧平和。
周海英斟酌着词句,把丁刚的情况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了丁刚是被李显平诬告牵连,其行为虽有程序瑕疵,但主观上是为了工作,没有经济问题和个人私心,现在面临被撤销常务副局长职务、调离公安系统的困境。
“……周叔叔,丁刚这个人您是了解的,在政法系统干了小半辈子,业务能力没得说,也是您的老部下,就是性子直了点,方法上欠考虑。这次栽这么大跟头,也是运气不好,撞在于书记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当口。要是就这么被调离公安系统,对他个人打击不小,对咱们东原公安队伍也是个损失啊嘛。”周海英语气恳切,“我知道这事让您为难,但丁刚他……走投无路了,只能求到您这儿。您看……能不能在于书记面前,帮着说句话?不求官复原职,只求能留在公安系统,哪怕当个副政委,管管政工也行啊!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周朝政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多了几分凝重和谨慎:“海英啊,这事……伟正书记既然已经定了调子,恐怕不太好办啊。新书记上任,树立威信,处理几个干部立威,也是常事。丁刚撞在枪口上,只能说时运不济。”
周海英的心也跟着沉了一下,但他没有放弃:“周叔叔,我明白您的难处。可丁刚他……毕竟是您一手带出来的兵,工作还是很积极的。这次的事,说到底就是个工作方法问题,罪不至‘死’啊!您在于书记面前提一句,成与不成,丁刚他都感激您一辈子!就当是……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拉这个晚辈一把?”
最后这句话,周海英说得极其委婉,但分量十足。电话那头又沉默了几秒。
“唉,”周朝政轻轻叹了口气,“海英,你这话说的……好吧,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也念在丁刚确实为公安工作出过力,这个话,我找机会跟伟正提一提。但是!”他语气陡然严肃起来,“你要明白,我只能点到为止,提一句他的过往贡献和业务能力,希望组织上能酌情考虑,给他一个留在系统内改正错误的机会。至于伟正书记怎么想,会不会改变主意,我没有任何把握,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一切要服从组织决定,明白吗?”
“明白!明白!太谢谢您了周叔叔!”周海英连声道谢,语气充满感激,“有您这句话,丁刚他就烧高香了!成与不成,都是他的命!我一定带着丁刚登门拜谢!”
挂断电话,周海英长舒了一口气,看向一旁紧张得手心冒汗的丁刚:“朝政书记答应了,会跟于书记提一句。但是,他强调了,只是提一句,没有绝对把握,让你别抱太大希望。”
丁刚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庆幸涌上心头,略显感慨的说道:“有希望就好!有希望就好!周书记肯开这个口,就是天大的恩情!大周啊,我这当大哥的谢了!”
周海英摆摆手,重新拿起那支雪茄,却没有点燃,只是放在鼻下嗅了嗅烟草的醇香:“谢我干什么?要谢就谢朝政书记。记住,这事还没完。朝政书记的话,于书记听进去多少,是给你个副政委,还是只保留个虚职,都难说。另外,该备的礼……”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丁刚一眼,“朝政书记这个级别,钱不合适。得花心思,找点他喜欢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个,你自己琢磨。”
丁刚用力点头:“我懂!放心,我一定办妥!绝不让您和周书记为难!”
而东原市人民礼堂内,市“两会”正在召开。下午的分组讨论时间,市委书记于伟正在市委秘书长郭志远和郑红旗的陪同下,走进了曹河县代表团所在的会议室。
代表们早已在座,看到于伟正进来,纷纷起身,热烈的掌声瞬间响起。于伟正面带温和的笑容,步履沉稳地走到会场前方,与坐在前排的几位代表一一握手。曹河县代表团团长、副市长兼曹河县委书记郑红旗引导于伟正和郭志远在预留的主位就坐。
“同志们,请坐。”郑红旗主持会议,声音洪亮,“今天下午,市委于书记在百忙之中,亲自来到我们曹河县代表团,听取大家对政府工作报告的意见建议,这充分体现了市委、市政府,特别是于书记本人对我们曹河县工作的重视和关心!让我们再次以热烈的掌声,对于书记的到来表示欢迎!”
掌声再次响起,于伟正微微欠身致意。
郑红旗接着说道:“下面,就请各位代表围绕张市长所作的政府工作报告,结合我们曹河县的实际,畅所欲言,谈认识、提建议。”
几位来自不同行业的代表先后发言,内容主要集中在国有企业改革、农业结构调整、乡镇企业扶持、农田水利建设等方面。发言的代表都做了准备,讲得有条理,对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的“工农贸并举”发展思路表示赞同,并结合曹河实际谈了些具体想法。
于伟正听得非常认真,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偶尔抬眼看向发言的代表,目光平和专注。待几位代表发言完毕,郑红旗看向于伟正:“于书记,您看……”
于伟正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笔,环视全场,声音沉稳而清晰:“红旗同志,还有在座的各位曹河县代表团的同志们,刚才几位代表的发言,我都认真听了。大家对政府工作报告的认识是深刻的,提出的意见建议也是结合曹河实际的,讨论得很好,也很热烈。”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杯子时,脸上的温和收起了几分,多了些凝重:“人大代表,代表的是人民。我们讨论问题,最终要落到解决人民群众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利益问题上。那么,曹河县当前最突出、最紧迫的问题是什么?我看,大家心里要有本明白账,思路必须清晰。核心问题,就是我们的国有企业!”
这话一出,会场的气氛明显凝滞了一下。代表们脸上的表情各异,有深以为然的点头,有眉头紧锁的忧虑,也有低头不语的沉默。曹河是工业县,在座的不少代表本人就是国企负责人,或者家属在国企,这个问题戳到了痛处。
于伟正没有停顿,继续往下说,语气平缓却字字清晰:“同志们啊,情况我们都清楚。国有企业的盈利能力在不断下降,这是事实。但同时,群众的需求在增长,消费能力也在缓慢提升。这说明什么?说明市场在变化,说明民营企业和乡镇企业在市场中的份额在增加!民营企业机制灵活,船小好调头;乡镇企业土地和人工成本低,负担轻。反观我们的国有企业,历史包袱重啊!职工的养老、医疗,企业办社会的职能,还有体制机制带来的管理成本,都像沉重的担子压在身上。此消彼长,就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这不是哪一个人的责任,是发展过程中积累下来的结构性矛盾。”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郑红旗和几位来自国企的代表:“红旗同志刚才也介绍了曹河县国有企业的基本情况。三分之二亏损,剩下的三分之一也基本处于盈亏平衡点,真正优质的企业屈指可数啊。同志们,这并非曹河县独有的个别现象,而是全省乃至全国国有企业普遍面临的困境,是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过程中必然经历的阵痛。”
“为什么要改革?我在东洪县调研时也谈过这个问题。”于伟正的声音带着一种历史的纵深感,“国有企业确实为我们的经济建设和改革开放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但是,事物是不断发展变化的。新的市场环境、新的竞争方式,使得国有企业在整体上已经处于一种劣势。东洪县石油公司事件大家应该都听说了,暴露出的问题,固然有管理上的漏洞,但更深层次的,是国有企业体制机制本身存在的弊端。”
“对于这些问题,市委市政府一直在积极想办法,也在借鉴国内外的经验进行探索。”于伟正列举道,“股份制改造、引入战略投资、股权激励调动积极性、降低生产成本……这些都是可能的路径。但是,”他加重了语气,目光变得锐利,“今天,我要给大家打一剂预防针——危险并没有解除!破产这条路,是客观存在的!”
会场里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代表们,尤其是来自国企的代表,脸上都露出了凝重甚至震惊的神色。东北地区一些国企破产的消息,他们也有所耳闻,但从未想过这把火会这么快烧到东原,烧到曹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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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看新闻,东北已经有不少竞争力弱、同质化竞争严重的国有企业走向了破产的道路。”于伟正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这不是危言耸听。对于曹河县那些产品缺乏竞争力、长期亏损、资不抵债的企业,破产恐怕是难以避免的归宿。当然,市委市政府会努力争取一个窗口期,鼓励企业自救,也会协调银行在政策允许范围内提供必要的贷款支持。但是,同志们,”他环视全场,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清醒,“当企业完全丧失造血功能,银行基于风险考虑不愿再提供贷款时,单靠政府输血,是化解不了根本矛盾的!大家对此要有充分的心理预期。”
这番话,代表们面面相觑,会场气氛瞬间变得压抑沉重。大部分代表,尤其是国企代表和县里的干部代表,原本以为于伟正此来是加油鼓劲的,没想到迎头泼来的是一盆冷水。破产?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铁饭碗被彻底打破,意味着大批工人可能失去生计!这在东原市的历史上,还从未有过先例。
于伟正侧过身,看向身旁脸色同样凝重的郑红旗:“红旗同志,现在企业间的贷款拆借,具体是怎么解决的?”
郑红旗深吸一口气,如实汇报:“书记,我们梳理过。目前,银行基本已经停止向县里的亏损国有企业提供新增贷款。企业维持运转,主要靠……靠相互之间的拆借周转。”
“相互拆借?”于伟正眉头紧锁,“这就是典型的三角债、四角债嘛!这个问题必须坚决、及时地遏制住!否则,债务链条越拉越长,越缠越乱,最后只要有一家企业资金链断裂破产,整个链条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崩塌!后果不堪设想!”
他重新转向代表们,声音带着一种穿透力:“同志们,南巡讲话的精神核心是什么?就是要坚持市场化改革方向,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市场经济的根本原则,就是要减少政府对微观经济活动的直接干预,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还是回到我刚才提到的话题上:企业必须做好自救的准备!破产,没有被排除在选项之外!一旦企业无法通过自身努力扭亏为盈,无法适应市场竞争,那么破产清算,就是市场经济法则下必然的选择。这个道理,大家必须认清!”
于伟正讲完话后,会场里没有立刻响起掌声,只有一片沉重的寂静。代表们,特别是那些来自国企的代表,脸上写满了忧虑、迷茫甚至一丝恐慌。他们想过企业可能会被兼并重组,可能会下岗分流,但从未想过“破产”这个冰冷的字眼会如此清晰地砸在面前。许多代表的家属、亲戚就在这些国企工作,端的是“铁饭碗”,破产意味着什么,他们心里清楚。
短暂的冷场后,郑红旗率先鼓起掌,代表们也陆续跟着鼓掌,但掌声明显稀落,透着复杂的心绪。
分组讨论结束后,郑红旗自然要送于伟正离开。两人并肩走出会议室,郭志远秘书长稍后几步跟着。
于伟正走在前面,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核心问题:“红旗啊,曹河县这个三角债的规模,到底有多大?”
郑红旗心里一紧,知道瞒不住也没必要瞒。他略作沉吟,坦诚道:“伟正书记,根据初步统计,曹河县国有企业相互拖欠形成的三角债规模,保守估计在两亿元以上。而且……这基本上已经形成了死循环,很难解开了。比如县机械厂,算是我们最大的厂子,以前主要搞农机具制造加工,还能组装农用三轮车。但这几年,大厂竞争激烈,价格压得低,三轮车业务基本停了。积压的零部件和成品占压了大量资金,欠上下游的钱就超过了两千万,现在已经是资不抵债。前任李显平同志在任时,对这个问题……重视不够,基本上是默许企业间自行拆借周转,没有下力气去梳理解决。结果债务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现在牵扯到职工就业和社会稳定,成了大难题。”
于伟正停下脚步,站在招待所门口,目光望向远处,眉头紧锁,仿佛在掂量这两亿元债务的份量。他沉默片刻,对身旁的郭志远低声感叹道:“志远啊,现在看来,曹河县的问题,比东洪县还要严峻复杂啊。朝阳同志在东洪,虽然局面艰难,但他把班子理顺了,方向找准了,再加上没有包袱,发展就有了盼头。曹河这两亿的债务窟窿……”他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就是把全县的国有企业都卖了,恐怕也填不上这个窟窿。李显平给曹河留下的烂摊子,造成的损失,不比李泰峰在东洪小啊!”
他转向郑红旗,语重心长地说:“红旗同志,曹河县国有企业的问题,已经到了小打小闹解决不了的关键时刻了。这两亿的债务管理不好,随时可能引爆严重的社会问题!钱从哪里找?窟窿怎么补?红旗啊,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这副担子不轻。”
这时,郭志远已经拉开了车门。于伟正临上车前,又特意嘱咐了一句:“红旗,我再多说一句。你的主要精力,还是要放在曹河县。怎么破解这个困局,很考验你的政治智慧和政治能力。多动脑筋,多想办法。我后天,后天吧,去曹河县调研。”
郑红旗连忙上前一步,为于伟正关上车门,恭敬地点头:“是,书记,欢迎您来指导啊,我们一定全力以赴,不辜负组织的信任。”
车子缓缓启动驶离。郑红旗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车尾灯,心头沉甸甸的。于伟正最后那句“很考验你的政治智慧和政治能力”,既是信任,也是沉甸甸的压力。曹河县国有企业的出路在哪里?仅仅靠县里自身的力量,似乎真的只剩下“破产”这一条荆棘丛生的路了。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市委秘书长郭志远并未随车离开,他走到郑红旗身边。郑红旗收回思绪,问道:“秘书长,您不和书记一起?”
郭志远笑了笑:“书记晚上还有安排。红旗书记,今天书记的讲话精神很明确,也很深刻。你们回去后要尽快消化,结合曹河实际,形成一个专题报告,拿出切实可行的思路和具体措施来。这一点上,平安县那边做得就比较扎实。”
郑红旗知道郭志远是于伟正身边的近臣,搞好关系很有必要,便顺势邀请道:“秘书长说的是。这样,晚上我想请朝阳县长过来,咱们一起坐坐,也向您好好请教一下,伟正书记讲话之后,我们县里下一步工作该怎么具体落实?”
郭志远每天应酬不断,但郑红旗作为最年轻的副市长,前途看好,他自然愿意结交,便爽快答应:“好吧,红旗书记。就在市委招待所吧,环境熟悉,也方便。”
东原市“两会”压缩了时间,简化了程序,持续了两天,圆满完成了各项议程。在人大会的闭幕式上,市委书记于伟正发表了重要讲话。
于伟正站在主席台上,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礼堂:“同志们!本次市人民代表大会和政治协商会议,在全体代表、委员的共同努力下,圆满完成了各项议程,即将胜利闭幕!在此,我代表市委,向大会的成功召开,向新当选的同志们,表示热烈的祝贺!”
掌声过后,他的语气转为沉稳有力:“会议审议通过的政府工作报告,提出的‘工农商贸四个一体发展’战略,是基于东原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实际做出的科学决策。目标清晰,前景广阔。但是,在看到成绩的同时,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东原发展存在的三大短板!”
他竖起手指,条分缕析:“结合我近期到各县区的调研,特别是两会期间的所见所闻,我提三点意见:第一,农业上要全面松绑。当干部的就不要再教农民种地了!农民种什么,怎么种,完全由农民自己根据市场需求说了算!在保证基本农田粮食安全的前提下,要大胆鼓励种植经济作物,作为农业大市,农业没有活力,全市的发展就没有稳固的基础!”
“第二,要扩大企业的经营自主权。”于伟正加重语气,“国有企业要积极适应市场,转换经营机制,不能再躺在政府的怀抱里等靠要!要勇于在市场竞争中求生存、谋发展。对于资不抵债、扭亏无望的企业,该破产的要依法破产,该重组的要坚决重组,不能抱残守缺!”
“第三,要学会选人用人。”他的目光扫过台下各级领导干部,“干事创业的关键在什么?在干部!在东洪县调研时,一个国有企业的负责人,就能给国家造成直接经济损失五百万元以上!教训极其深刻!这给我们敲响了警钟!为了保持干部队伍的纯洁性和战斗力,我在这里宣布:全市干部人事调整工作,继续冻结!”
此言一出,台下不少干部心头一震。人事冻结,意味着短期内升迁无望,也意味着市委要对干部队伍进行更深层次的梳理。但是伟正书记拿东洪县举例,还是让我脸上颇为尴尬……
于伟正继续说道:“冻结期间,要在全市范围内深入开展思想整顿教育活动。要重点考察干部的政治素质、改革意识、担当精神和实干能力。要选拔一批真正支持改革、勇于创新、苦干实干的优秀干部,充实到关键岗位上去。对于不担当、不作为、乱作为的干部,要坚决调整!绝不能让‘太平官’、‘糊涂官’贻误东原的发展大业!”
闭幕式在于伟正这番掷地有声的讲话后结束。代表们走出会场,议论纷纷。伟正书记来东原时间不长,但提出的思路却让人耳目一新,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而最让各级干部心头一震的,并非那些经济和农业上的政策,而是“人事调整继续冻结”的决定。这次冻结,没有明确的时间表,何时解冻,全在于书记一句话。这看似简单的几个字,背后蕴含的,是市委书记对干部队伍最核心的权力——人事权的高度掌控。
两会结束后,各项工作紧锣密鼓地展开。按照于伟正的指示,市委召开专题会议,研究对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丁刚等人的处理意见。会议由常务副市长王瑞凤主持,市长张庆合、市纪委书记林华西、组织部长李学武、副市长兼公安局长李尚武、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姜艳红、市纪委副书记侯刚、市检察院副检察长兼反贪局局长冉国栋等人参加。
王瑞凤开门见山:“同志们,伟正书记明确要求,涉及东洪、曹河系列案件的所有遗留问题,必须在今天拿出明确处理意见,下午就要提交市委常委会研究。丁刚同志的问题是重点。大家议一议,尽快形成方案。”
侯刚翻开文件夹汇报:“王市长、林书记、李局长。根据纪委核查,丁刚同志在曹河县案件调查期间,存在超越分管权限、干预基层办案的行为。其方式方法不当,在干部群众中造成不良影响,对案件调查的独立性和公正性产生干扰。虽无证据证明其与相关人员自杀有直接因果关系,也未发现经济问题,但作为分管领导,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纪委建议,给予丁刚同志撤销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职务的处分。”
冉国栋立刻附议:“反贪局完全赞同侯书记意见。丁刚同志的行为违反了组织原则和工作纪律,损害了公安机关形象。撤销常务副局长职务是必要的。考虑到其长期在公安系统工作,熟悉业务,认错态度尚可,建议在处分决定下达后,要求其在全市公安大会上做出深刻检讨。”
李尚武作为直接领导,表态谨慎:“侯书记、冉局长的意见符合事实和纪律规定。丁刚同志的错误是严重的,必须严肃处理。具体处理意见,请市纪委和市委决定。”
王瑞凤看向林华西:“华西书记,你的意见?”
林华西言简意赅:“纪委的核查报告事实清楚,定性准确。同意给予撤销常务副局长职务的处分。”
王瑞凤道:“书记、市长、俞处长。调查报告里也写清楚了,大家的意见是一致的。”
于伟正点点头,将会议材料放到一边,郑重说道:“我原则同意纪委的意见。丁刚同志的问题,性质是严重的,影响是恶劣的。仅仅免去常务副局长职务,还不足以引起足够的警醒。我建议,同时给予其党内严重警告处分!要让我们的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时刻牢记,权力就是责任,责任就要担当!失职失责,就必须付出代价!”
他接着问道:“尚武同志,那个胡玉生石油公司的案子,现在进展如何了?”
李尚武立刻回答:“报告书记,市中级人民法院已经一审宣判,主犯胡玉生被判处死刑。不过,胡玉生不服判决,已经提出上诉。”
“哼,”于伟正轻哼一声,带着一丝冷意,“还好意思上诉?不过,法律程序还是要尊重,他有上诉的权力,我们依法保障。但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其严重,上诉也改变不了什么!”他环视会场,“这样,胡玉生案,连同之前已经审结的东洪县李泰峰案、沈鹏案,在农历新年到来之前,算是基本告一段落了。感谢省委、省政府的坚强领导和有力支持,也感谢淑清处长和督查室同志们的具体指导。华西同志,你们纪委牵头,以市委、市政府的名义,起草一份综合报告,把这几个案子的处理情况、我们的反思和下一步加强干部监督管理的措施,详细报给省委、省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