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降妖除魔(1/1)
诛心和尚转过头,看向沉默的林澜和宴衍,还有谢淮安。
他们一言不发,似乎仍旧为画中最后一幕所震撼。
“这是三十年前,妖魔邪祟同聚木林县城中的一幕,有人在守着它们,不让它们逃出来,直到有人能去解决大劫。”
诛心和尚轻声说道。
“木林县城卷宗上,确实提到过三十年前在任的一个捕头,姓凌,只是他的生平过往,却全部消失不见,仿佛凭空消失不见。”
谢淮安看着诛心和尚,似在询问。
诛心和尚闻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入画中守城时,他让我将他的一切都化了进去。”
“一切?”
谢淮安不解道。
“是的,一切。”
诛心和尚肯定道。
“画中十日为一轮回,他会在每一次最痛苦时唤醒一份记忆,于群邪妖魔大盛时,守住城关,不让它们走出来,出现在当下的木林县城之中。”
林澜方要开口,谢淮安就继续说道:“即便如此,她一个连筑基都未成的修士,如何能解决画中大劫?”
诛心和尚道:“世人该有自己的缘,想你谢施主,武道高绝,剑术通天,却连这幅画都进不去,岂非缘?”
谢淮安点了点头。
原来和尚早就看出了他的根底。
诛心和尚不简单,且在看出他的根底后仍一心认为他进不去画中,于是他不再说话。
诛心和尚再次将目光转向林澜,在他目光下,看到的并非山村妇人之相,而是一个身着法袍轻甲负剑的身影,这是人心本相,但是不太完整,不过他没有说出口,而是询问道:“林施主以为如何?”
林澜闻言,不作犹豫道:“我本来就是为了邪祟之事留在那里,既然要做成此事非我不可,还请大师送我入画。”
诛心和尚闻言,点了点头:“送施主入画却也不难,只是施主真的做好准备了吗?要知道,你这一次能出画中,本身就是不可复制的玄奇手段,一旦再次进入,有可能死在画中大劫之下。”
面对诛心和尚的劝诫,林澜认真的点了点头,而后再次说道:“还请大师送我入画。”
诛心和尚见此,微微一笑:“贫僧为众生谢过林施主大义,要想再入画,施主需要重新走一趟木林县城。”
林澜点了点头,转身就欲离开。
但宴衍却叫住了她。
“师父?”
看着眼前妇人形象的大徒弟。
宴衍颇觉无奈。
林澜道心之稳固,近乎成伤。
认定一件事,哪怕明知是错的,仍不退一步,甚至会主动切断所有退路。
乃是真正的我心所向,天不能改。
昔年谢远是如此,如今入画应劫也是如此。
七个徒弟里,除却那几个叛出师门的,剩下几个,心里或多或少都是对师父有怨言的。
唯独林澜,她却一直将自己当做师父。
当年第一次相见,她是仙尊,而林澜是家中行二的姐姐,底下还有个弟弟。
父母先是卖掉了大姐,以供幼子读书认字,可惜幼子不成器,幼时淘气,大时荒淫,常借买书聚会之名,拿走家中辛苦积攒而下来的钱,与人厮混,常出入红尘之地,三十多岁,仍然一无所有。
其父其母便想为他娶一房媳妇,好让他能收心顾家,有些担当。
可方圆数十里所有人家都不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么一个不成器的东西,纷纷推脱。
其子却早有心仪之人,正是青楼之中的一位红倌人。
其父其母无奈之下只得同意,但想要赎一位红倌人出青楼何等困难,他们凑了许多钱仍还不够。
于是他将自己二姐绑缚住,卖与青楼,换了那位红倌人出来。
此时,宴衍仙尊便出现,问她要不要随她入山修道。
那时,林澜还抱希望于父母并不知道此事,仍心有侥幸。
于是宴衍便带她走过一段光阴,看见深深夜色中,其父备绳,其母备车,其弟缚人。
“哎,澜儿,你要理解,咱们都是女人,要不是从前你抢着出头,也不会来到这个世上,我们生下了你,你也要为阿弟做些贡献,也好报答阿爹阿娘养育之恩。”
其母对着昏迷中的林澜如此道。
林澜于是死了心。
之后,宴衍仙尊便带着林澜离开青楼,留给她一些钱。
“凡人依此可活,你且好自为之。”
说罢,她便离开。
而在宴衍离开后,林澜便用她留下的钱买了一把刀。
给自己挖好了坑,坐在坑边,褪尽衣裳,以刀覆其上。
剔骨还父,剔肉还母。
血染红了土地。
到最后,月光下,只剩一副森森狰狞白骨。
“哎,痴儿。”
一息长叹,宴衍从月光中走出。
收拢住林澜那残破不堪的魂魄。
为她葬去白骨血肉,为她重塑肉身。
然后将重生的林澜带在身边,行走天下修行。
宴衍于她,如师如父。
以林澜割肉剔骨还父母的决绝凶性,当下,宴衍自知拦她不住,也并没有想去拦她,只是问道:“你应该画了一张符。”
林澜闻言一愣,点了点头:“是的,我观想师父先前所使用的符箓,想要仿照,用以驱邪,不过,好像没有成功。”
宴衍点了点头:“抬起左手。”
林澜不解,但仍按照师父所言,抬起左手。
随着一截衣袖滑落,她的左臂上赫然出现一张仿佛纹身一般的符箓,其上赤色纹路交织而成四字:“驱邪缚魅。”
看到这一幕,诛心和尚终于明白,林澜为何能出画中了,宴衍先前欲要动手时曾拿出一张符箓,令他都有些心惊,而在画中,林澜也同样作此符,还得了一丝真意。
宴衍手中的符箓应当是感觉到同属的大道气息,本能的想要吸取,所以才把已经和林澜融为一体的符箓,连带着林澜也给拽了出来。
“这……”
宴衍知道林澜的疑惑,于是开口道:“我修习符箓之道,第一次画出的符箓,正是这“驱邪缚魅”四字,存乎天地之间,已成一道,但这不是你的道。”
谢淮安闻言,瞳孔猛地一震。
不禁看向这个一袭青衫,眉眼淡漠的女子。
以一符成一道,印痕天地间,怪不得她手中的符箓无形无相,原来天地便是其承载。
但……这是一个大成筑基的修士所能做到的吗?
诛心和尚依旧神色不变。
宴衍继续开口道:“你接引我的符箓之道烙印在你手臂之上,短时间内或可借用其道力,人身承载我道,迟早会因身体孱弱而出问题的。”
“师父,我该怎么办?”
宴衍闻言,走到林澜身前,抓起她的手臂,一只手轻轻放在其上,再然后轻轻一擦,下一刻,那驱邪缚魅四字,就如灰尘一般,被宴衍拭去。
但一张符箓的形体却没有被擦掉。
这是属于林澜大道的框架。
谢淮安转过头,诛心和尚转过头。
此时此刻,宴衍传道。
何道?
符箓也。
随着宴衍仔细擦拭林澜手臂上的痕迹,林澜也紧闭双目,心神天地之中,风起云分,一道道箓文勾勒,最终形成一张符箓形体。
为天授之。
良久之后,林澜再次睁开眼。
就要跪下,谢师父传道。
但宴衍却伸手将她拦住。
轻声道:“还不够。”
她要让林澜再次进入画中时,更多一份自保之力。
拜月山上。
小虞兮正在收拾着大师姐的屋子。
白月坐在外面,一边喝着茶,一边瞥向屋内的小姑娘。
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三次打扫屋子了。
“小师妹,来休息一会,喝杯茶吧。”
白月将虞兮喊了出来。
小丫头手上还拿着水盆和抹布。
白月走过去,为她接过水盆放在一旁,然后把她安置在竹凳上,为她倒了杯茶。
看着小丫头满头大汗的样子,白月拿出手巾,为她仔细擦拭,心疼道:
“小师妹,再打扫屋子,你就和师兄说,师兄一个净尘术丢过去,保管干干净净的。”
虞兮闻言,忙甩了甩头:“谢谢师兄,但我觉得,只有我自己亲手打扫的屋子,才让我放心呢,比净尘术好多了。”
白月闻言,笑着摸了摸虞兮的头:“小师妹,有时候啊,师兄觉得你比师尊都厉害。”
“才没有嘞,师兄骗人。”
小丫头虽然口头上这样说,但脸上的笑意却不减,端着茶杯,两只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月牙一般。
白月刚要说话,忽将目光看向林堂。
靠近床边轻倚着的一柄长剑忽然轻动。
白月又将目光看向远方。
“师兄,怎么了?”
白月摇了摇头:“没事,喝茶吧。”
虞兮闻言也不再多问,端起茶杯,将三师兄倒给自己的茶一饮而尽,下一刻,小丫头的整个脸都皱在了一起,忍不住吐舌头道:“好苦。”
白月见此,低头看了一眼茶壶。
才发现他拿错了,错把自己喝的茶倒给了虞兮。
他连忙又给虞兮倒了杯茶,赔罪道:“师兄倒错了,这才是给你喝的花蜜茶。”
虞兮笑了笑,大度道:“没事嘞。”
然后又端起茶杯。
此时,一阵狗吠声响起。
是一只小黄狗从远处跑来。
是白月在山下的朋友,他把它也带上了山。
白月还给它起了个道号,叫丹黄童子。
“你也想喝吗?”
白月听到虞兮问它,不由伸出脚踢了踢丹黄童子:“你急个什么劲?丹药没吃够,还想喝小师妹的花蜜茶?”
被踢了一脚,小黄狗转头,对白月狂吠。
你还好意思说丹药?
白月昨天喂给它的丹丸,让它生生拉了一整天,差点就死在外面了。
虞兮却已经将一杯花蜜茶倒在了地上放着的丹黄童子的碗中。
丹黄童子抬头不屑地看了一眼白月,然后对虞兮叫了两声,才低下头舔起了碗中蜜茶,不时地甩着尾巴,看起来心情愉悦。
白月见此,又瞪了一眼丹黄童子。
然后给虞兮又倒了一杯花蜜茶。
与此同时,宴衍转头看向林澜,说道:“你先去吧,它稍后就到。”
林澜虽然疑惑师父口中的它是谁,但并没有多问。
她刚准备离开,前往木林县城。
却突然转过身,看了一眼墙壁那一幅画,于是问一旁身着白色袈裟,俊美邪异的诛心和尚道:“大师,这幅画好像没有边款批注?”
诛心和尚点了点头:“还未等来有缘人。”
林澜询问道:“我可否作边款批注于画上。”
诛心和尚闻言,脸上的笑意更盛,从袖中取出一只狼豪,递给林澜:“试看能落笔否?”
林澜接过狼豪笔,走到画前。
南有群妖,北立魔影,西罩阴气,城中邪走。
妖气晦斗极,黄浊混龙鱼。
而有一个人,一袭皂衣官服,横刀冷眉,一人守城。
群魔环伺,凡人跪伏,风萧萧兮水寒,一人独守城?
林澜毫不犹豫,提笔落笔,笔走龙蛇。
下一刻,字成之时,消失在画前。
诛心和尚见此,双手合十,礼唱佛号:“阿弥陀佛。”
谢淮安双手环臂,看见这一幕,也不由笑了笑,可见其心情不错。
宴衍则看着林澜留在画上的墨迹字痕。
想起了之前所说割肉喂鹰之后的故事。
“我不吃掉它,就会饿死,因为你的善心,就要让我付出生命,这是为什么呢?”
佛陀听了这句话,于是对大鹰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吃了我吧。”
小鸟在佛陀耳中焦急的喊道:“千万不要啊,被大鹰吃掉是我的宿命,你不该为此而付出生命。”
大鹰说:“你这么强大,为什么要怜悯一只弱小的鸟儿。”
佛陀笑而不语,只是取下身边一瓣花叶作刀,先是削去一片肉递给大鹰。
佛陀问:“饱了吗?”
大鹰答:“还没有,只是杯水车薪。”
佛陀于是削去整只手,递给大鹰。
问道:“饱了吗?”
大鹰答:“没有没有,远远不够。”
佛陀再将自己的整只手臂都喂给大鹰,它每次都说吃不饱。
直到最后,佛陀削去全身的肉,问大鹰:“你饱了吗?”
大鹰说:“没有没有,佛啊,你根本不懂,你这样是破坏大自然的规律,纵然你能再长出新肉,再全部喂给我,我也不会饱的。”
佛陀回答:“既然如此,那我就再长出新肉,直至你吃饱为止。”
如是往复,在佛陀长出第十次新肉时,大鹰终于说道:“我饱了。”
大鹰于是归伏,佛陀于是成道。
以身饲鹰,以我应劫,合乎佛性。
林澜留在画上的只有四字。
“降妖除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