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大荒赤石惊群帝(1/1)
赤石醒时,群帝皆寂
云雨之山神秘赤石所生奇木,竟是上古群帝复活药引; 为阻远古暴君再临,我继承禹未竟之业攻伐神山; 不料剑锋斩向赤石刹那,耳边却传来颛顼之子凄厉哀求: “他们若归来,第一件事便是吞尽现今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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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的风,永远带着砂砾与腐朽的气味。列涂之山矗立在视野尽头,像大地一道溃烂深切的疤,传说中青水于此穷尽,万物至此凋敝。而我,正踏着先祖模糊的足迹,走向那座更诡谲的云雨之山。
掌心,粗砺的麻布上,一枚赤红如血的石片微微发烫,表面天然生着云雾状的暗纹。这是家族世代守护,亦或说,世代诅咒的印记。禹征云雨,功未成而身殒,只留下支离破碎的警告,和这枚取自山中的血石。如今,石头发热,像一颗逐渐苏醒的心脏,催促着,预示着某种轮回的再启。
“云雨之山…赤石生栾…”我喃喃着禹留下的残简上的字句,目光穿透稀薄的瘴气,锁住那片被永恒阴云笼罩的山峦。那里,便是群帝取药之所。
脚下的土地逐渐变得松软泥泞,空气湿得能拧出水来,四周开始出现怪异的植被——虬结的根茎裸露着,叶片呈现出不祥的墨绿乃至暗蓝色。云雨之山近了。独特的、混合着浓郁生机与陈腐死寂的气息压迫着胸腔。
拨开一丛足以割裂皮肉的锐利草叶,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突兀的空地中央,土壤是灼眼的朱红色。一株奇木扎根其上,姿态狰狞却又散发着致命的诱惑。树干是浑浊的黄色,如同病态的琥珀,枝条却赤红如刚刚流淌出来的血,蜿蜒伸展,其上零星点缀着青黑色的叶片,每一片都厚实如铁,纹路似闭未闭的眼睑。
这便是“栾”。
它周围的光线是扭曲的,细微的、仿佛来自极遥远深处的嘶鸣与哀叹萦绕不散。我甚至能嗅到极淡的、似檀非檀的异香,吸入肺中,竟引得血脉微微沸腾,一股源自洪荒的敬畏与渴望不由自主地滋生。
然而,先祖禹以命传递的警讯在脑中轰鸣:非药,乃饵;非复生,乃掠夺!
“咚!”
一声沉闷的心跳,并非来自我的胸膛,而是源于那株栾木,或者说,源于它根系之下那片巨大的、搏动着的赤石矿脉!
“咚!咚!”
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整片山峦似乎都在这可怖的律动中颤抖。赤石表面流转过刺目的光芒,那栾木的血色枝条随之狂舞,青黑的叶片簌簌作响,如饥似渴地吞噬着空气中弥漫的某种能量。
群帝…正在归来。藉由这株怪木,汲取着现世的生命,要从那永恒的沉寂中爬出!
不能再等!
我反手,“锵啷”一声抽出背负的古青铜剑。剑身斑驳,刻满了湮灭的符文,这是禹之遗兵,饮过神怪之血,此刻感受到同源的气息,发出低沉的嗡鸣。
气息沉入丹田,力量自脚踝贯通至腕指。剑锋扬起,对准那栾木主干,以及其下搏动最烈的赤石核心。符文次第亮起,吞吐着决绝的青光。
这一剑,需斩断因果,需破灭轮回!
剑刃撕裂空气,带着我一族的宿命与当世万千生灵的无知,悍然劈落!
就在剑锋即将触及那妖异树身的电光石火间——
一个声音,尖锐、凄厉、扭曲到不成人形,却又能清晰感受到其中磅礴的绝望与哀恸,并非通过耳膜,而是直接在我神魂最深处炸开:
“不——!!!住手!!!”
剑势猛地一滞。符文明灭不定。
那声音疯狂地嘶吼,带着濒死的战栗:
“他们若归来…第一件事…便是吞尽现今众生——以尔等微末之命…填补祂们万古的饥馑啊!!”
嗡——
脑海一片空白。剑尖距离赤石仅有一发之隔。我能感到那核心处传来的、冰冷而贪婪的吸力。
嘶吼声余音不绝,如寒冰刺入骨髓。
那声音称“他们”?
而非…“我们”?
我僵在原地,剑悬于空,目光死死钉在那株狂舞的栾木之后。阴影扭曲,一个极其虚幻、仿佛随时会溃散的身影勉强凝聚。
那不是威严的古帝形象。那更像是一个被漫长时光和巨大痛苦折磨得变了形的残魂,轮廓模糊,仅能依稀辨出人形,周身弥漫着与栾木同源却更为绝望死寂的气息。他——姑且称之为他——没有眼睛的位置,是两个不断坍缩又膨胀的黑洞,正“望”着我,传递出方才那撕心裂肺的警告。
“你…是谁?”我的声音干涩得自己都认不出,握剑的手稳如磐石,但每一寸肌肉都在疯狂叫嚣着要么劈下、要么撤离的矛盾指令。
那残魂一阵剧烈波动,似乎维持形态都极其艰难。“伯…服…”声音直接钻进脑海,虚弱却急切,“颛顼之子…苟存于…药渣之余…”
伯服?颛顼之子?食黍之国?传说中的名号此刻有了具体而恐怖的对应。但他为何在此?又为何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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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阻我?”我厉声问,剑锋上的青光稍稍压制了赤石的猩红,“斩断此木,湮灭赤石,不正可阻彼等归来?”
“无知!”伯服的残魂尖叫,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嘲讽,“此木非源,乃渠!赤石非根,乃泵!汝毁之,不过暂缓其速…然其苏醒…已不可逆!”
不可逆?我的心猛地向下沉。
“彼等…汝所言之‘群帝’…”伯服的声音浸入骨髓的寒意,“祂们归来,非为君临,非为教化…只为…食!”
最后那个字,他几乎是呕出来的,充满了无尽的憎畏。
“荒古之年,天地枯竭,大道崩坏。祂们…早已非圣王!乃窃命之盗,掠生之贼!沉眠非其所愿,苏醒必伴浩劫!现世生灵,于彼而言,不过沃野之稼,圈牢之畜!第一口…便是要吞尽这大荒生机,补益其残魂,重燃其朽躯!”
我遍体生寒。禹先祖征伐此山,莫非并非仅仅因为“非我族类”,而是因为…祂们要以万物为食?
“那该如何?!”我几乎咆哮起来,感觉手中的剑重若千钧。
伯服的残影飘忽了一下,更加黯淡了。“禹…亦知此…故只攻不取,欲封禁,非毁灭…惜乎…未竟全功…”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惋惜,旋即又被急剧的焦急取代。“快…走!汝之气机…已惊动…更深处的…存在…祂们…饿得太久了…”
“吼——!!!!!”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声绝非人间任何生灵能发出的、混合着无穷饥饿与暴怒的咆哮,猛地从云雨之山的最深处炸响,震得整座山脉瑟瑟发抖。我脚下的赤石猛地灼烫起来,那株栾木所有叶片瞬间齐刷刷睁开——那哪里是叶片,分明是无数只青黑色的、充满贪婪食欲的眼睛!
几乎同时,四面八方,遥远却迅速逼近,传来了更多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声、嘶吼声、以及锁链拖地般的刺耳刮擦声!空气骤然变得粘稠,沉重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更大的恐怖,被惊醒了!
伯服的残影发出最后一声近乎呜咽的警告:“走啊——!!”
下一刻,他的虚影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猛地扯碎、吸入了那株睁满眼睛的栾木之中,消失无踪。
剑,还悬在空中。
前是复苏的群帝食粮之木,后是正从沉睡中惊醒、饥肠辘辘的远古暴君。
进退皆死路。
冷汗,沿着额角滑落,滴在灼热的赤石上,“嗤”地一声化为白汽。
手中的禹剑,嗡鸣不止,是战,是逃?
2
那声源自洪荒的咆哮尚未完全消散,脚下的赤石已变得滚烫,几乎要烙穿鞋底。整座云雨之山活了过来,不再是死寂的岩石与泥土,而是变成了一具正在剧烈抽搐、饥肠辘辘的庞大活物!
栾木之上,无数只青黑色的眼睛彻底睁开,冰冷、贪婪,毫无生机,齐刷刷地“钉”在我身上。那不再是植物,而是一个畸形的、充满恶意的监视器,将我这一小团鲜活的血肉之气,清晰地标注给正在苏醒的恐怖。
四面八方,更深的山坳、更幽暗的裂隙里,传来令人牙酸的刮擦声。那不是风声,不是水声,是某种巨大、笨重、披覆着岩石甲壳的东西在拖曳着身体,被那咆哮和新鲜的生命气息所吸引,正蜂拥而来!
伯服残魂最后的惨叫还在脑中回荡,但那警告已然成真。退路?早在踏入这座山的时候就已经断绝。先祖禹未能完成的,真的要靠我这一剑来终结?还是如伯服所言,这一剑劈下,非但无用,反而会加速它们的苏醒?
不!不能劈!
电光石火间,我做出了决断。禹征云雨,是“攻”而非“毁”,是封禁而非斩尽杀绝!这其中必有深意!
剑势猛地收回,符文光华内敛。我手腕一翻,古青铜剑不再是劈砍之势,而是猛地向下—刺!
目标并非栾木主干,也非那搏动最烈的赤石核心,而是栾木根系与赤石连接处的那一片泥泞朱土!
“噗!”
剑身入土,直至没柄!
一股狂暴至极、充满怨毒与饥渴的能量顺着剑身猛地反冲上来,震得我虎口迸裂,鲜血淋漓。那能量冰冷粘稠,疯狂地试图钻入我的手臂,吞噬我的生机。
“嗡——!”
禹剑自发嗡鸣,斑驳的符文再次亮起,不再是攻击性的青芒,而是一种厚重的、镇封般的黄光,死死抵住那能量的侵蚀。
与此同时,我空出的左手快速掐诀,蘸着自己虎口溅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个繁复而古老的符印——那是家族世代口传,源自禹王,专为封禁云雨之山而用的血印!
“封!”
我一口咬破舌尖,混合着精血的气息喷在那血印之上。
血印骤然光芒大放,猛地压向下方的剑柄之处。
“吼——!!!”
山峦深处,那咆哮再次响起,充满了被触怒的狂躁。更近了!大地开始剧烈起伏,仿佛有庞然大物要破土而出!四周那些刮擦声、蠕动声已经近在咫尺,瘴气被搅动,隐约可见扭曲庞大的阴影正在合围!
栾木上的所有眼睛都爆发出刺目的红黑光芒,枝条疯狂抽打地面,试图打断我的仪式。
来不及了!
我双手死死握住剑柄,将全身的重量、所有的意志、连同血脉中传承的那一点微薄之力,全部压了上去!
“以禹之名,封此绝地!万灵退散!饥渴永固!”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地底深处。仿佛某个巨大的枢纽被强行卡死。
剑身刺入之地,朱红色的泥土猛地向内塌陷,形成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那株狂舞的栾木骤然一僵,所有眼睛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变得呆滞无神,抽打的枝条无力地垂落。根系之下那搏动的赤石核心,频率猛地减缓,光芒也晦暗下去,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
成功了?暂时的封禁?
然而,还来不及喘一口气——
“嗖!”
一道腥风自身侧袭来!快得不可思议!
我根本来不及看清,全靠本能猛地向后一仰!
一条布满粘液和硬化瘤节的暗褐色触手般的肢体,擦着我的鼻尖扫过,狠狠砸在我刚才站立的地方,地面顿时裂开一道深沟,碎石飞溅!
更多的阴影从翻滚的瘴气中显现出来!
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如同巨型的腐烂鼬鼠,獠牙外翻,滴落着腐蚀性的唾液(鼬姓之国?);有的像是移动的小山,体表覆盖着嶙峋的怪石,缝隙中露出血红的目光(壑山?陈州山?);还有的飘忽如同鬼影,发出摄魂的呜咽声……
它们是被方才的动静彻底惊醒的“守卫”,或者说,是同样饥渴、却被封禁阻隔了美食的囚徒!而我,就是那块意外落入囚笼的鲜肉!
封禁,只是堵住了最大的漏洞,却把我自己,和这满山遍野的饥渴邪物,关在了一起!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不,是四周皆敌!
我猛地拔出古剑,横在身前。虎口的血顺着剑脊滑落,滴在暂时沉寂的赤石上。
第一个扑上来的,是那只腐烂的巨鼬,带起一阵令人作呕的腥风。
剑光乍起。
在这座沸腾的、饥饿的绝地里,杀戮,成了唯一的语言。
3
古剑嗡鸣,并非惧意,而是嗜血的震颤。禹王的兵刃,沉寂太久了。
腐烂巨鼬扑至腥风先到,那气味能蚀穿金石!我不退反进,侧身让过利爪扑击,剑走偏锋,自下而上斜撩!青铜剑锋切开油腻皮毛、腐肉,直至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黑臭的浆液喷溅,落在赤石上嗤嗤作响。
那怪物发出一声尖厉的惨嚎,却更显疯狂,扭身再扑!
来不及喘息!左侧,那座“壑山”般的石怪隆隆撞来,大地随之震颤。它笨重,但势不可挡,覆盖全身的嶙峋怪石就是最好的铠甲。硬撼是蠢货。
我足尖猛地一点暂时沉寂的栾木根系,借力腾空,险之又险地避开那碾压式的冲撞。石怪擦着我鞋底而过,带起的恶风几乎将我掀翻。
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右侧,那飘忽的鬼影呜咽着袭来,无形无质,却直透神魂,冰寒刺骨!
糟!
千钧一发,我猛地将古剑往身前一竖,左手快速在剑身一拍——并非攻击,而是催发!剑柄处,一枚暗沉的禹字古篆骤然亮起微光。
“御!”
嗡——!
一道无形屏障瞬间展开。那鬼影撞在上面,发出一声尖锐的精神嘶鸣,被猛地弹开,形体都涣散了几分。
我重重落地,踉跄几步站稳,胸口气血翻涌。短短一息,生死交错。
但它们不会给我喘息之机。
更多的阴影从愈发浓郁的瘴气中涌现。奇形怪状,皆是大荒遗种,被囚禁于此漫长岁月,饥饿早已磨灭了它们的一切,只剩吞噬的本能。它们互相推挤、嘶吼,血红的目光死死锁住我这一团唯一的“生机”。
被暂时封禁的栾木,那些呆滞的眼睛微微转动了一下,下方的赤石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几近于无的搏动。
封禁在松动?还是我的错觉?
没时间探究!
最先受伤的巨鼬再次扑来,伤口淌着黑液,速度却更快!那石怪调整方向,再次碾压而来,封住我退路。鬼影在空中重新凝聚,发出更加怨毒的呜咽。
绝境!
瞳孔骤缩。不能力敌,只能…祸水东引!
眼看巨鼬利爪将至,我猛地一个铁板桥后仰,同时右脚灌注全力,狠狠踢向身旁那株暂时沉寂的栾木主干!
咚!
脚踝震得发麻。那栾木剧烈一晃!
就这一晃,异变陡生!
所有扑向我的邪物,动作齐齐一滞!它们的目光,那无数双贪婪血红的眼睛,瞬间从我身上移开,猛地聚焦在那株摇晃的栾木之上!
仿佛我这个人突然失去了所有吸引力。
不,不是失去吸引力。而是在它们那被饥饿折磨得只剩本能的感知中,那株栾木,以及其下封禁的赤石,才是真正的大餐,是能填补它们万古空虚的终极食粮!我这点血肉,不过是餐前微不足道的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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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才那一脚,仿佛惊醒了沉睡的盛宴,散发出的那一丝极其微弱的、源自赤石的气息,对它们而言,才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吼——!!”
石怪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竟然舍弃了我,猛地转向栾木,巨大的石拳狠狠砸向地面,试图挖掘!
巨鼬涎水横流,扑向栾木的根系,疯狂啃咬!
鬼影发出尖啸,不顾一切地冲向栾木枝干上那些呆滞的眼睛!
乱了!全乱了!
这些被囚禁的邪物,此刻将所有的饥渴和疯狂,都倾泻在了那株本是“群帝药引”的怪木之上!
它们互相推挤、撕咬、争夺,仿佛谁先触碰到栾木,谁就能获得那无上的滋补!
我趁势翻滚,脱离战圈,背靠一块冰冷的黑色山岩,剧烈喘息。虎口鲜血直流,臂膀酸痛,体内灵力几乎被刚才那一下封印和防御抽空。
眼前是一片疯狂的景象。邪物们为了争夺栾木,已自相残杀起来。巨鼬被石怪一拳砸飞,鬼影试图钻入石怪缝隙却被震散…
但我的心情没有丝毫轻松。
封禁被它们这样冲击,能撑多久?
那地底深处的咆哮,似乎…更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被蝼蚁惊扰的…不耐烦。
我握紧古剑。
暂时的安全,换来的可能是更快到来的…终极噩梦。
必须离开这里!必须在封禁彻底崩溃、地底那东西完全苏醒前,找到出路!
目光急速扫视这片混乱的战场,试图寻找瘴气稍薄、邪物稍稀的方向。
突然,我眼角余光瞥见一样东西——
在疯狂厮杀的石怪与巨鼬脚下,那片被刨开的朱红色泥土中,似乎半掩埋着什么…那不是石头,也不是根系…
那是一角…残破的、黯淡的…玉琮?
样式古拙,绝非这个时代之物!上面似乎还刻着…
禹王的印记?!
4
喘息粗重如风箱,带着铁锈味。虎口的血黏腻地浸透剑柄,与古青铜冰冷的触感混在一起。眼前是邪物疯狂的内斗,嘶吼、啃噬、撞击声不绝于耳,那片朱红色的泥土被不断刨开,碎石飞溅。
那角玉琮就在这片混乱中央,半掩在翻开的、搏动渐强的赤色土壤里。黯淡,残破,却带着一种历经万劫不磨的沉凝。上面模糊的刻痕——那绝非自然形成,是人工,是极其古拙的纹路,甚至可能是…文字?
禹王的印记?!
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压过周遭的喧嚣。先祖禹留下的?除了这柄剑,除了口耳相传的碎片警告,他竟还留下了别的东西在此绝地?
必须拿到它!
但巨鼬的利齿、石怪的重拳、鬼影的嘶鸣,正密集地落在那片区域。贸然冲进去,瞬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冷静!
目光急速逡巡。它们争夺的核心是栾木散逸的气息,那玉琮所在只是边缘。它们的动作狂乱而无章法,全凭本能…
有了!
一头形似豺狼、却生着骨质甲壳的怪物正被石怪扫飞,惨叫着砸向我右前方的一片洼地,暂时清空了一小块区域——
就是现在!
我双腿猛地发力,不是直线前冲,而是贴地疾掠,轨迹飘忽,如同被厮杀的气浪掀飞的碎石。古剑护在身前,剑尖微颤,随时准备格挡可能袭来的攻击。
腥风扑面,利爪擦着后背掠过,刮破了皮甲。不能停!不能回头!
三五息间,我已扑至那翻开的土坑边缘,左手五指如钩,猛地探入尚有余温的泥土——
抓住了!
触手冰凉坚硬,棱角分明!
还不等我将它掏出——
“咚!!!”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接近的心跳,猛地从地底深处传来!仿佛就在我的脚底板下炸开!
整个云雨之山剧烈一颤!
所有正在厮杀的邪物动作齐齐一僵,下一刻,更加疯狂的躁动爆发了!它们不再互相攻击,而是全部转向那株栾木,更加拼命地挖掘、撞击、吞噬!仿佛受到了终极的刺激和催促!
而我手中的玉琮,竟也随之微微一热,表面那些古拙的刻痕流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微光。
糟糕!封禁要彻底失效了!地底那东西…要醒了!
背后,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般拍来,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吞噬一切的贪婪!
跑!!!
念头刚起,身体已然行动。我抓着那角玉琮,看也不看,转身就向着来时记忆中瘴气稍薄、邪物相对稀少的一个方向亡命奔去!
“吼——!!!”
身后的咆哮几乎撕裂耳膜,充满了被惊扰沉眠的暴怒。大地裂开更多的缝隙,粘稠的黑气从中涌出,带着强烈的腐蚀性。无数碎石从山顶滚落。
我不敢回头,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在颠簸震颤的山体上跳跃、规避。古剑不时挥出,斩断突然从地下刺出的苍白根须,或是劈开迎面扑来的小型邪祟。
手中的玉琮越来越烫,那微光逐渐明显,竟隐隐指向我奔逃的方向?!
是巧合?还是…
顾不了那么多!只能相信这先祖唯一的遗留!
前方的瘴气果然淡薄了些,隐约可见扭曲的枯木和嶙峋怪石的轮廓。但就在一片相对开阔的坡地前,景象让我猛地刹住脚步——
不是邪物。
是石像。
七八尊灰白色的石像,以一种残破的姿态散落在坡地四周。它们是人形,却异常高大,雕刻风格古拙到近乎粗糙,面容模糊,只有深深的眼窝望着天空,带着一种永恒的悲怆与…死寂。它们身上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岁月的沉积,仿佛早已在这里站立了千万年。
其中一尊倒伏在地,半截身子埋入土中,断裂处露出同样是石质的内部。
这些石像…是什么?何时所立?为何在此?
手中的玉琮突然灼热难当!光芒骤亮!
几乎同时,那些石像深陷的眼窝里,猛地亮起两点猩红!
不!不是石像!
它们动了!
覆盖的苔藓和尘埃簌簌落下,灰白色的“石质”表面裂开细密的纹路,露出下面暗沉如金属的躯体。它们僵硬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开始转动头颅,抬起手臂——那根本不是石雕,而是某种沉睡至今的古老造物!它们的目标,赫然是手持玉琮的我!
前有诡异苏醒的石像拦路,后有彻底暴动的饥饿群魔与即将破封的远古暴君!
手中的玉琮灼烫如烙铁,光芒急闪,似乎既是指引,也是…唤醒这些怪物的钥匙!
绝路中的绝路!
我握紧剑柄,目光扫过那些缓缓围拢过来的石像,它们眼窝中的猩红光芒没有任何情感,只有冰冷的锁定。
冷汗,再次沿着额角滑落。
下一步,踏向何方?
5
石像动了。
咔嚓、咔嚓——
灰白色的“石壳”大片剥落,露出内里暗沉如历经血火淬炼的黑铁。它们动作初时僵硬滞涩,如同沉眠万古的机括重新咬合,但每动一下,那滞涩便消减一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非生非死的精准。眼窝中的猩红光芒锁定我,或者说,锁定我手中灼烫的玉琮。
七八尊,高大的黑影,迈着沉重的步伐,围拢而来。地面随之微颤。
前狼后虎,已无退路!
我猛地将玉琮往怀里一塞,贴肉处顿时传来一阵灼痛,几乎要烙进骨头!但此刻顾不得了!
正前方一尊石像已抬起巨臂,带着碾碎一切的风声,当头砸落!速度竟快得惊人!
不能硬接!我拧身侧滑,险险避开。那石拳砸落在地,轰出一个深坑,碎石如箭四射,刮得脸颊生疼。
还不待喘息,左右两侧,另外两尊石像的手臂横扫而至,封死了闪避空间!它们配合无间,仿佛共享一个杀戮的意志!
退?后面是沸腾的邪物和正在苏醒的终极恐怖!
进?唯有突破这些黑铁怪物!
牙关紧咬,灵力毫无保留地灌入古剑!剑身嗡鸣陡变,从清越转为沉浑,斑驳的符文次第亮起,不再是青光,而是吞吐出厚重的、带着洪荒泥土气息的暗黄光泽——禹王平水土,定九州的力量本源!
“开!”
我咆哮一声,不闪不避,迎着左侧扫来的巨臂,一剑斜斩而上!
铿——!!!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火星四溅!
剑身传来一股恐怖的反震巨力,撞得我气血翻腾,整条右臂瞬间麻木!但那黑铁巨臂,也被这蕴含禹王神力的一剑生生荡开,表面留下一道深切的白痕!
有戏!这些鬼东西并非不可损伤!
借着对撞之力,我身体如同失去重量般向后飘飞,恰好避开右侧扫来的攻击,脚尖在一尊石像刚刚落下的膝盖上猛地一蹬,身形再度拔高!
视角骤然开阔。
下方,黑铁石像们猩红的眼窝抬起,锁定空中无处借力的我。更远处,那片赤石区域已彻底沸腾,栾木疯狂摇曳,无数邪物如同沸腾的蚂蚁,层层叠叠堆挤啃噬,地裂中涌出的黑气几乎要凝聚成实质。一声比一声更接近、更暴怒的咆哮,不断从地底深处传来,震得人心胆欲裂。
必须立刻离开!
目光扫过石像群的缝隙,落在坡地后方——那里瘴气更淡,隐约似有一条狭窄的、被遗忘许久的古老小径,通向更深的山影之中。
玉琮在怀中灼烫得如同烧红的炭,那股热流竟隐隐与古剑的力量产生共鸣,手臂的麻木感飞速消退。
就是那里!
身在空中,无处借力,下方三尊石像的巨臂已然呼啸着抓来!
千钧一发!
我猛地将古剑往身下一抛,剑尖向下,双手急速掐诀,一口心头热血喷在剑柄古篆之上!
“撼地!”
古剑如同有生命般,发出一声低沉龙吟,暗黄光华暴涨,如同一颗陨星,悍然砸向坡地中央!
轰!!!
大地剧震!一股肉眼可见的土黄色冲击波以剑落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围拢的石像动作齐齐一僵,仿佛被无形巨锤击中,沉重的躯体晃动了一下,眼窝中的红光都黯淡了刹那。更远处那些厮杀的邪物更是东倒西歪,阵型大乱。
就是现在!
我俯身疾冲,如同猎豹,精准地从两尊僵直石像抬起的臂膀下钻过!腥风扑面,是那头腐烂巨鼬趁机扑来!
“滚!”
剑已脱手,但我并指如剑,体内残存灵力混合着玉琮传来的灼热气息,猛地点出!指尖竟迸发出一道凝练的赤黄光芒,并非锐利,而是带着一股沉重的镇封之意!
噗!
光芒击中巨鼬额头,那怪物惨嚎一声,如同被山岳正面撞击,翻滚着倒飞出去,砸倒了一片嘶吼的小型邪祟。
前方豁然开朗!那条狭窄小径就在眼前!
我头也不回,发力狂奔!身后,是石像恢复行动后发出的愤怒咆哮,是邪物重新聚集的嘶吼,是地底那存在愈发清晰、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恐怖震动!
小径陡峭,布满碎石与滑腻苔藓。两侧是深不见底的幽暗裂隙,呜咽的风从中吹出,带着陈腐的血腥气。
怀中的玉琮温度稍降,那微光稳定下来,持续指向小径深处。
我不知道它指向何方,是生路,还是另一个绝地。
但此刻,唯有向前。
身后的疯狂与咆哮,被陡峭的山岩稍稍阻隔,但那股毁灭的气息,如影随形。
我握紧刚刚飞回手中的古剑,剑身温热,符文明灭不定。
脚步不敢有丝毫停歇。
这条路的尽头,等着我的,会是什么?
6
小径狭窄,只容一人侧身。两侧是望不见底的幽暗,冷风自下而上倒灌,带着某种矿物和腐朽的腥气。身后的咆哮与厮杀声被扭曲、拉长,隔了一层雾般,反而更显诡谲,仿佛整座山都在身后追咬。
我不敢停,肺叶火烧般疼痛,每一步都踏在滑腻的苔藓和松动的碎石上,全靠一股求生的本能和手中古剑偶尔点地借力,才勉强维持平衡,向上攀爬。
怀中的玉琮不再灼烫,变得温润,那微光稳定地指引着前方,仿佛黑暗中唯一的灯塔。
这条路径在,绝非天然形成。石阶开凿得极为古拙,巨大的条石边缘已被风雨岁月磨圆,深深嵌入山体。是谁?在何时?于这等绝地开辟此路?禹王?还是…更早的存在?
攀上一处略微平坦的转角,风声骤然一变。
不再是呜咽,而是某种…空洞的回响?像是有巨大的空间在前方张开巨口。
瘴气在这里稀薄得几乎消散。我谨慎地探出头。
小径尽头,并非想象中的生路出口,而是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的平台,仿佛将半座山壁生生挖空。平台边缘即是万丈深渊,云海在下方翻滚,不见其底。
平台中央,矗立着一座建筑。
那并非宫殿庙宇,更像是一座…祭坛?或者是一座巨大无匹的棺椁?
通体由一种哑光的黑色石材砌成,严丝合缝,没有任何装饰,没有任何花纹,只有最原始、最沉重的几何线条,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它沉默地屹立在天地之间、深渊之畔,仿佛自时间开始之初就已存在,还将存在至时间尽头。
一种比面对那些饥饿邪物、比感受地底暴君苏醒更加深沉、更加古老的死寂气息,从这座黑色建筑中弥漫开来。它不凶恶,不贪婪,只是…漠然。绝对的漠然,对生命,对时间,对一切。
怀中的玉琮突然微微震动,那温润的光芒闪烁起来,像一颗呼应的心跳。
我屏住呼吸,一步步踏上这巨大的平台。脚步落在黑石上,竟没有发出丝毫回声,所有的声音都被这诡异的建筑吞噬了。
走近了,才看到黑色建筑的正面,并非完全光滑。那里有一道巨大的、竖直的缝隙,像是一道门。门前,散落着几具骸骨。
骸骨早已石化,与地面的黑石几乎融为一体。它们的姿态各异,有的匍匐在地,像是朝拜;有的伸着手臂,指向那道门缝;还有一具,背靠着门坐在地上,头骨低垂,臂骨环抱着什么。
我缓缓靠近那具坐着的骸骨。
它环抱在怀里的,是一卷东西。非帛非皮,颜色暗沉,却奇迹般地没有在漫长岁月中彻底风化。
而在这具骸骨前方的地面上,刻着几行字。不是铭文,不是咒语,更像是…仓促留下的遗言。字迹扭曲深凿,透着一股极致的绝望与不甘。
用的是一种极其古老的文字,若非家族世代钻研禹王所遗,我根本无从辨认。
我逐字读去,寒意自脊椎骨一寸寸爬上头顶。
“…帝命守此,绝天地通…” “…门后非眠,乃囚…” “…彼等非愿长睡,乃不得出…” “…吾等亦囚…” “…饵尽之日,门开之时…” “…后来者…速毁…” 最后几个字几乎难以辨认,刻痕杂乱无力,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生命。 “……玉…钥…………勿…………”
玉钥?
我猛地看向怀中微光闪烁的玉琮。
又猛地抬头看向那道巨大的、沉默的黑色门缝。
这不是祭坛。是监狱。囚禁着那些所谓“群帝”的监狱!而这些骸骨…是狱卒?同样被永恒地囚禁于此的狱卒?!
“饵尽之日,门开之时……” 栾木是饵?赤石是饵?现世的生机是饵?饵若被尽数吞噬,或者…被彻底毁去…
这门……
就在我心神剧震的这一刻——
“咚!!!!!!!!!”
一声无法形容的巨响,并非来自身后遥远的云雨主峰,而是直接来自脚下!来自这座黑色的平台!来自那扇门后!
整个平台剧烈摇晃!我几乎站立不稳!
那扇巨门中央的缝隙,猛地向内喷出一股冰冷彻骨的黑色气流,伴随着亿万生灵哀嚎凝聚而成的尖啸!
门缝…似乎…扩大了一丝丝!
几乎同时,怀中玉琮光芒爆闪,灼热再现,竟自行从我怀中飞出,悬浮于空,直直指向那扇巨门!
它不是指引生路的灯塔…
它是…钥匙!
开启这最终囚笼的钥匙!
那具坐化的骸骨,它最后未能刻完的警告…是“勿近”?“勿用”?还是…“勿启”?!
身后,遥远的山下,那远古暴君的咆哮带着得逞般的狂怒轰然逼近,它感应到了!它知道它的囚笼即将——
完了。
我手握禹剑,站在洞开的禁忌之门前,玉钥悬浮,光芒刺目。
7
那扇门。
那根本不是门,是亘古的虚无本身裂开的一道缝隙。喷涌出的黑色气流并非空气,是凝固的绝望,是冰封了亿万年的死寂,触肤蚀骨,连思维都要被冻结。亿万哀嚎的尖啸直接撕裂神魂,我踉跄后退,七窍似有温热血线淌下。
悬浮的玉琮光芒刺目,如同一颗疯狂搏动的心脏,死死拽向那道逐渐扩大的幽暗缝隙。它是钥匙,一把正被门内外的力量共同催动、非要开启这绝狱之门的钥匙!
脚下黑石平台剧烈震颤,裂痕蛛网般蔓延。身后,云雨主峰方向传来的咆哮带着清晰无比的狂躁与…饥渴!它知道!它知道囚笼将破!
那坐化的骸骨,“勿”…它想警告什么?勿近?勿用?勿启?!
毁了它!必须毁了这钥匙!
几乎是本能,我咆哮着挥起禹剑,全身残存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对着那悬浮的、光芒万丈的玉琮狠狠劈去!
铿——!!!
震耳欲聋的爆鸣!火星如雨溅射!
玉琮嗡鸣不止,光芒骤暗了一瞬,其上一道细微的裂纹炸开!但它未被摧毁!一股恐怖的反震巨力顺着剑身轰回,我整条手臂瞬间失去知觉,古剑几乎脱手,胸口一甜,逆血上涌!
而这一击,仿佛彻底激怒了门后的存在!
“咚!!!”
更恐怖的撞击来自门内!那扇巨门猛地向内一凹!缝隙又扩大了一指宽!更多粘稠的黑气瀑布般涌出,瞬间弥漫半个平台,所过之处,连黑石都发出被腐蚀的嗤嗤声响!
那玉琮受此刺激,光芒再度暴涨,甚至比之前更盛!裂纹处迸射出刺目的白光,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中传来,拉扯着它,要将其彻底拖入那扇门内!
不能让它进去!
我弃剑合身扑上,用还能动的左手,一把死死抓住灼热滚烫的玉琮!
“呃啊——!”接触的瞬间,难以想象的痛苦席卷全身!那不再是高温,而是无数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意念顺着掌心疯狂钻入,撕扯我的意识海!眼前景象剧变,不再是平台深渊,而是无数破碎的画面:星辰崩陨、大地陆沉、万灵哀嚎化为枯骨……是门后那些存在的记忆?还是它们曾施加于万界的酷刑?!
它们的意志冰冷而庞大,如同星河倾轧,要碾碎我这微不足道的反抗意识。
“滚出去!”我嘶吼着,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眼角崩裂,鲜血模糊了视线。意识在崩溃边缘死死坚守,唯有一念不灭:封住它!堵死那扇门!
禹王的血脉在沸腾,在燃烧,微薄的力量对抗着洪荒的恶意。就在我感觉灵魂都要被同化、撕裂的刹那——
咔。
一声极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机括咬合声,自我紧握玉琮的左手掌心传来。
不,是从玉琮本身传来!
那古拙的琮体,那些模糊的刻痕,在我鲜血浸染、灵力与门后力量疯狂对冲的刺激下,竟…产生了变化!
玉琮表面,一层极薄的、哑光的石质外壳悄然皲裂、剥落。露出内里——那并非完整的玉,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古老的暗金色材质,其上浮现出无比复杂、无比精密的细小结构,如同星辰运转的轨仪,正随着力量的冲击而缓缓旋动、拼接!
这才是玉琮的真面目?!它不是简单的钥匙,而是一件…某种…装置?!
与此同时,一段被血脉层层封印、直至此刻才被极端境况激发的破碎信息,猛地冲入我的脑海!
是禹王!是他留下的一缕残念!
“…后世…血裔…” “…钥分阴阳…此乃阴钥…司启…” “…阳钥…司闭…藏于…” 信息破碎零落,夹杂着巨大的轰鸣与禹王力竭的喘息。 “…非为开启…乃为…最终…封镇…” “…需…双钥…合…” “…否则…门开…则…”
信息戛然而止!
但足够了!
我死死盯着手中蜕变显现的暗金“阴钥”,又猛地抬头看向那扇巨门——门缝边缘,那粗糙的黑石门槛上,赫然有一个被岁月尘埃掩盖的、与阴钥结构完全相反的凹陷!
阳钥!需要另一把钥匙!合二为一,才能进行最终封镇!否则强行摧毁或使用阴钥,结果只能是…开门?!
禹王当年未能彻底封死这里,他留下了后手,留下了真正的封印之法,却将关键一分为二?!
那阳钥在哪?!在哪?!
“藏于…”禹王残念最后的信息疯狂回荡。
藏于?!
我的目光猛地扫过平台,掠过那几具匍匐的石化骸骨,最终定格在那具坐化、怀抱书卷的骸骨之上!
它环抱的姿态…它臂骨遮挡的下方…
难道——?!
我拖着几乎被门后意志压垮的身体,猛地扑向那具骸骨!
就在我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卷暗沉书卷的瞬间——
咔嚓…轰隆!
整扇巨门,向内,敞开了一尺!
一只完全由漆黑能量凝聚、覆盖着无数痛苦扭曲面孔的巨手,猛地从门内探出,抓向悬浮在半空、与我手掌连接的阴钥!
而那卷被骸骨环抱的东西,也因我这猛烈的动作和平台的剧震,滑落出来,滚到地上,悄然展开了一角。
那上面绘着的,并非文字。
而是一幅图。
一幅描绘着白色山峦、一道清澈河水奔涌而出的…地图!
白水山!昆吾之师所浴之地!
阳钥…藏在那里?!
8
那由无数痛苦面孔扭曲凝聚的黑色巨手,携着门内积郁万古的死寂与贪婪,猛地抓向阴钥!速度快得超越思维,所过之处,空间都仿佛被冻结、撕裂!
我瞳孔缩成针尖!左手还死死抓着滚烫震颤的阴钥,右手禹剑已失,根本来不及格挡!
躲不开!挡不住!
阴绝之下,我猛地向侧后方翻滚,不是躲避那巨手,而是扑向地面上那幅刚刚展开的、描绘着白水山的地图!
几乎同时——
嗤!!
黑色巨指尖端恐怖的死寂能量,擦着我的后背掠过!皮甲瞬间化为飞灰,皮肤肌肉如同被绝对零度冻结然后粉碎,传来一阵诡异的、迟来的剧痛!鲜血尚未涌出就已蒸发!
我重重摔在冰冷的黑石地面上,阴钥仍死死抓在左手,那幅地图则被压在了身下。后背火辣一片,若非禹王血脉之力自发护体,刚才那一下就已将我彻底洞穿!
那黑色巨手一击落空,似乎更加暴怒,门内传来一声撼动灵魂的咆哮。巨手五指张开,更加庞大的阴影笼罩而下,这一次,避无可避!
必须离开平台!
目光急速扫向平台边缘——深渊,云海翻滚。跳下去,十死无生!
不!还有那条上来时的小径!
我猛地扭头,看向来路——心猛地沉到谷底!
那条狭窄的小径入口,不知何时,竟被一堵蠕动着的、由无数惨白根须和赤红岩石构成的“墙”彻底堵死!是那株栾木!它的根系和赤石的力量,竟已蔓延侵蚀至此!它要堵死我所有的退路,将我和这把钥匙,一同献给门内即将脱困的存在!
前有索命巨手,后有绝路封堵!
真正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呃——!”阴钥的灼热和门后意志的侵蚀几乎要撕裂我的头颅,无数暴虐冰冷的画面冲击着意识。后背的伤口传来钻心刺痛。
那黑色巨手再次扬起,无尽的痛苦面孔在其中哀嚎旋转,对准了我,轰然拍落!这一击,足以将平台连带我一起拍成齑粉!
绝望如冰水浇头。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下,那幅紧贴着我胸膛的地图,被我伤口涌出的鲜血浸染——
异变陡生!
地图上,那描绘白水奔流、昆吾浴所的线条,猛地亮起柔和的、水波般的白光!一股清凉沛然的气息瞬间涌入我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身体,暂时抵销了阴钥的灼烫和门后意志的侵蚀!
同时,那白光向上蔓延,竟在我身前凝聚成一片薄薄的、荡漾着水纹的光幕!
黑色巨手悍然拍落在光幕之上!
轰!!!
没有巨响,只有一种沉闷的、能量剧烈湮灭的嘶鸣!光幕剧烈荡漾,无数涟漪炸开,堪堪挡住这毁灭一击,但也随之黯淡下去,显然无法持久!
这地图…不仅是线索,竟还蕴含着一丝守护之力?!是昆吾之师所留?还是禹王的后手?
来不及细想!这短暂的阻隔创造了唯一的机会!
退路已绝,留下必死!唯有…
我的目光猛地投向那扇巨门!
门缝已开一尺,其后是翻涌的、吞噬一切的绝对黑暗。那是绝狱,是死地!
但禹王残念说过…“非为开启…乃为最终封镇”!
阳钥在白水山!必须去到那里!而这里…平台被围,小径被封,下方是万丈深渊…
唯一的、也是最后一条路,竟是…冲进门内?!穿过那未知的、囚禁着远古暴君的绝狱,从另一侧寻找出路?!
疯狂!这想法简直疯狂!
但那黑色巨手再次扬起,光幕已淡若透明身下的地图白光也在迅速消退。
没有时间犹豫了!
我猛地咬牙,眼中闪过决绝的厉色。左手死死攥紧疯狂震颤、几乎要脱手飞出的阴钥,右手虚空一抓——掉落不远处的禹剑发出一声嗡鸣,化作流光飞回手中!
下一刻,我做出了足以让任何清醒者骇然的举动——
不退反进!向着那扇巨门,向着那拍落的黑色巨手,向着门后无尽的黑暗,发起冲锋!
“吼!!!”门后的存在似乎察觉了我的意图,发出惊疑交加的怒吼,巨手拍落的速度更快!
就在巨手即将再次拍中光幕的刹那——
我猛地将体内所有力量,连同地图注入的最后一丝清凉气息,全部灌注到禹剑之中!
剑身符文前所未有的炽亮!
“开!”
一声暴喝,我不是斩向巨手,而是全力一剑,斩向巨手与门框之间的那片空间——斩向那翻涌的黑暗!
禹王平定水土、划分九州的力量轰然爆发,硬生生在那片绝对的死寂黑暗中,撕开了一道极不稳定的、扭曲的、布满裂痕的细小缝隙!
缝隙之后,不再是纯粹的黑,隐约可见一片荒芜、扭曲、色彩诡异的旷野景象——那是门后的世界!
就是现在!
我合身扑入那缝隙之中!
身后,是黑色巨手轰然拍碎最后光幕的爆响,是门后存在暴怒到极致的咆哮!
身前,是未知的、充斥着无尽恶意与危险的绝狱之路!
身体穿过缝隙的瞬间,仿佛穿过一层冰冷粘稠的膜,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几乎要将我碾碎阴钥在手中疯狂尖啸,与整个绝狱的力量产生共鸣!
噗通!
我重重摔落在坚硬、冰冷、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怪异地面上。
猛地回头。
那道被禹剑强行撕开的缝隙正在急速弥合。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平台之外,那头腐烂巨鼬不知何时竟攀爬到了附近,它那双完全被贪婪吞噬的眼睛,正透过即将消失的缝隙,死死地盯着我…和我手中的阴钥。
缝隙彻底消失。
我被彻底困在了这门后的世界。
前方,扭曲的旷野无边无际,诡异的色彩在空中流淌,远处隐约传来比门外邪物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嘶鸣。
后背的伤口在陌生的空气中灼痛。
我握紧阴钥和禹剑,缓缓站起身。
白水山…阳钥…
必须活下去,找到出去的路。
9
绝狱的土地是冰冷的,并非寒冬之冷,而是一种汲尽生命热意后的死寂之寒。空气粘稠,吸入肺中都带着沉滞的重量,弥漫着一股铁锈与陈腐星辰混合的怪异气味。天空没有日月,只有流淌的、扭曲的诡谲色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被无形之手胡乱搅动,投下令人不安的变幻光影。
我半跪在地,禹剑插在身前,剧烈喘息。后背的伤口在这诡异环境下灼痛更烈,门后意志的残余低语仍在脑颅内嗡嗡作响。左手紧握的阴钥安静了许多,但那暗金色的复杂结构仍在缓缓旋动,与这片天地隐隐共鸣,像一颗嵌入错误位置的齿轮,令人不安。
必须离开这里。必须找到出路,去往白水山。
目光所及,是荒芜、扭曲的旷野。地面覆盖着灰白色的、如同骨粉的沙砾,其间耸立着嶙峋的、形态怪异的结晶簇,折射着天上流淌的诡光。远处,更加巨大的、仿佛某种生物朽坏骨骸般的黑色山脉轮廓匍匐在地平线上,沉默而压抑。
这里就是囚禁“群帝”的牢笼?它们在哪?
念头刚起,一阵极其细微的、非风声非虫鸣的窸窣声便飘入耳中。那声音极远,却又极清晰,仿佛直接响在意识里,带着一种冰冷的窥探感。
我猛地握紧剑柄,屏息凝神。
窸窣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从四面八方传来。灰白色的骨粉地面开始微微起伏,仿佛下面有无数东西在蠕动。
突然——
噗!噗!噗!
我周围百米内的地面,猛地炸开无数个小孔!一道道灰白色的影子如同离弦之箭,从地下激射而出,直扑我来!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怪物!它们没有固定形态,更像是一团凝聚的、翻滚的苍白阴影,表面不断浮现出痛苦扭曲的人类或非人面孔,又瞬间溃散,只留下一声声无声的尖啸。它们没有眼睛,没有口鼻,只有一种纯粹的、对一切生机的饥渴恶意!
阴钥在我手中猛地一震,光芒微闪。它们是被钥匙的气息吸引来的!
“滚!”
禹剑横扫,暗黄光华爆发!剑锋过处,那些苍白阴影发出凄厉的嘶鸣,如同沸汤泼雪般纷纷溃散,化为更稀薄的灰白雾气。
但太多了!斩碎一批,立刻有更多从地下涌出,前仆后继,无穷无尽!它们疯狂地冲击着剑光,试图穿透防御,吞噬我的生机。剑身传来的反震之力密密麻麻,手臂很快酸麻。
不能被困死在这里!
我一边挥剑格挡,一边奋力向一个方向移动——那是直觉中,阴钥共鸣稍弱的方向,或许意味着那个方向的“囚犯”更少,或者…有别的什么。
脚步踩在骨粉地上,深一脚浅一脚。苍白阴影的冲击无穷无尽,剑光守护的范围被不断压缩。好几次,几道漏网之鱼擦着身体掠过,带走的不仅是热量,还有一丝丝微弱的精神力,留下的是冰冷的虚弱感。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耗死!
就在剑光渐显黯淡之际,前方景象忽然一变。
嶙峋的结晶簇越来越多,逐渐形成一片稀疏的“森林”。这些结晶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生长、移动,彼此碰撞发出清脆又令人牙酸的声响。它们折射的光线更加混乱,严重干扰视线。
而那些苍白阴影,似乎对这片结晶林有所忌惮,追击的速度明显放缓,在外围盘旋嘶鸣,不敢轻易闯入。
有古怪!
但我别无选择,一头扎进了结晶林中。
一进入林中,那些窸窣声和尖啸顿时减弱了许多,仿佛被结晶扭曲吸收了。压力稍减。
我背靠着一根缓慢移动的、半人高的紫色晶簇,剧烈喘息,趁机恢复几乎耗尽的体力。阴钥在手中安静下来,但那诡异的共鸣感仍在持续。
稍微定了定神,我才骇然发现,这些缓慢移动、生长的晶簇内部,似乎都冻结着什么东西!
有的晶簇里,是一截枯朽的指骨;有的封存着一颗干瘪的眼珠;还有的,禁锢着一缕不断扭动的、黯淡的残魂……它们仿佛是这座绝狱的“标本”,记录着无数被吞噬、被遗忘的存在。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小心翼翼地在移动的晶簇间穿行,试图穿过这片区域。越是深入,晶簇越大,内部冻结的东西也越完整,越令人心悸。
直到我看到前方一片开阔地中央,矗立着一根无比巨大的、暗红色的主晶柱。
那晶柱不再移动,而是如同纪念碑般死寂。柱体内部,冻结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古老残破冕服的人形!他面容模糊,但保持着一种极度愤怒和不甘的咆哮姿态,双手抬起,似乎想撕裂什么。他周身弥漫的气息,远比那些苍白阴影恐怖,但却被彻底禁锢在这暗红晶柱之中,如同琥珀中的虫豸。
这是一尊…“帝”?
是被囚禁于此的“群帝”之一?
我心脏狂跳,下意识地握紧阴钥,缓步靠近,想看得更清楚些。
就在我距离那暗红晶柱尚有十步之遥时——
晶柱内部,那尊“帝”猛地睁开了眼睛!
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两团燃烧着无尽怨毒与疯狂的血色火焰!
轰!
一股庞大冰冷的精神冲击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我的意识海上!
“钥……!!”
一个充满极致贪婪和暴怒的意念,直接在我脑中炸开!
“给……我!!!”
暗红晶柱表面,骤然裂开无数细缝!
我闷哼一声,鼻血飙射而出,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阴钥在我手中疯狂震颤,发出尖锐的嗡鸣,几乎要脱手飞出!
它想要这把钥匙!它想出来!
跑!
我强行稳住心神,不顾脑海剧痛,转身就往晶林深处狂奔!
身后,那暗红晶柱裂缝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恐怖的咆哮声实质般冲击着整个结晶林,所有晶簇都在疯狂震动、碰撞、碎裂!
绝对不能让它出来!
慌不择路,只知道拼命向前跑。背后的咆哮和碎裂声如影随形。
突然,脚下一空!
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猛地向下坠落!
噗通!
冰冷刺骨的水瞬间淹没头顶!
我竟然跌入了一条地下暗河!水流湍急无比,裹挟着我向下冲去。巨大的冲击力撞得我头晕目眩,只能死死攥住阴钥和禹剑,勉强屏住呼吸。
河水冰冷异常,却奇异地压制了阴钥的震颤,也稍稍缓解了脑海的剧痛。黑暗中,不知被冲了多远,直到肺部的空气即将耗尽,前方才隐约出现一点微弱的光亮。
哗啦!
我猛地被冲出水面,摔在一片冰冷的浅滩上。
咳出呛入的河水,我艰难地抬起头,环顾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洞穴中央,有一潭平静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泉水。泉水旁,竟生长着一些苍白的、从未见过的蕨类植物。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洞穴石壁上,布满了古老的壁画。
壁画的内容,赫然描绘着巨门、黑石平台、以及…两把钥匙合而为一,封印大门的景象!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挣扎着爬起身,踉跄走到壁面前。
壁画古老得难以想象,风格古拙,却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它们无声地讲述着一个故事:群帝之贪婪引来大灾,禹王率众血战,最终将其囚禁于绝狱,并以双钥之法设下最终封印,欲待后世若有变,可彻底封绝…
而在最后一幅壁画下方,刻着几个更加古老、几乎难以辨认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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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凑近前去,借着那潭白水散发的微光,艰难地辨识。
那字迹潦草而绝望,与平台之上那具坐化骸骨的留言如出一辙:
“……阳钥…不在白水…” “……藏于…” “……颛顼之子…伯服…” “……食黍之国…即…”
字迹到此,骤然中断,被一道凌厉的划痕彻底破坏!
我的血液瞬间冰凉。
阳钥…不在白水山?
禹王的地图…是误导?还是…陷阱?!
藏于…伯服?那个只剩残魂、发出警告的颛顼之子?
食黍之国…即什么?!
那最后的划痕,是谁留下的?是为了掩盖,还是…
就在我心神剧震,试图理清这惊天逆转的线索时——
嗒。
一声极轻微的水滴声,自身后那潭散发着微光的白水中响起。
我猛地转身。
只见那平静的白水水面,正中央,荡开一圈涟漪。
一颗苍白的水珠,正缓缓从潭底升起,悬浮于水面之上。
水珠内部,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小的、与阴钥结构截然相反的暗金光芒,一闪而逝。
10
那颗苍白的水珠悬浮着,内部那一点暗金光芒虽微弱,却像针一样刺入我的眼中。
阳钥…不在白水?
禹王的地图…是假的?或者说,那地图指向的,根本就不是阳钥本身?那这水珠…又是什么?
“藏于…伯服…食黍之国…即…”
即什么?!那被划痕毁去的最后几个字,到底是什么?!
巨大的混乱和寒意席卷而来,几乎将我吞没。信任的基石在这一刻崩碎。先祖禹王,他究竟布下了一个怎样的局?
就在我心神失守的刹那——
咕噜…咕噜…
那潭平静的白水,毫无征兆地沸腾起来!不是加热的沸腾,而是像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在水下疯狂搅动!一个个惨白的水泡冒出、炸开,散发出更加浓郁的、带着奇异腥甜的雾气!
悬浮的水珠猛地沉入沸腾的水中,消失不见。
下一刻,整潭白水如同活物般直立而起,凝聚成一道巨大的、扭曲的、没有固定形态的水形之物!它表面不断浮现出痛苦的人脸,又迅速融化,发出无声的哀嚎,直扑向我!
这根本不是什么生机之泉!这是另一重陷阱!是附着在这线索之上的致命杀机!
“敕!”
危急关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杂念。禹剑本能般横斩而出,暗黄光华与水形之物轰然对撞!
嗤——!
刺耳的腐蚀声响起。剑光竟被那苍白之水迅速消融吞噬!那水蕴含着一种极其阴寒污秽的力量,连禹王的神力似乎都能污染!
水形之物被打散一部分,但更多的部分如同附骨之疽,沿着剑身蔓延而上,直扑我的手臂!所过之处,剑身符文急速黯淡,一股冰寒恶毒的气息顺臂侵入!
我闷哼一声,只觉整条右臂瞬间失去知觉,经脉如同被万针穿刺,又像是要冻结碎裂!禹剑几乎脱手!
这鬼东西比外面的苍白阴影可怕十倍!
不能力敌!
我猛地跺脚,身形向后急退,左手阴钥下意识向前一挡——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格挡。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疯狂扑来的苍白水形,在接触到阴钥散发的微弱光芒时,竟猛地一滞!其表面浮现的那些痛苦人脸齐齐发出尖锐的嘶鸣,像是遇到了某种极端厌恶又畏惧的东西,攻势骤然缓了一瞬!
它们怕这阴钥?或者说,怕阴钥代表的“封印”之力?
就这一瞬之机!
我强忍右臂剧痛,左手握着阴钥护在身前,转身就向着洞穴深处、远离水潭的方向亡命奔去!
身后,那苍白水形发出愤怒的咆哮,重新凝聚,紧追不舍。它所过之处,洞壁岩石都被腐蚀出深深的痕迹,冒出嗤嗤白烟。
洞穴并非笔直,而是蜿蜒曲折,岔路极多。我根本无暇分辨方向,只凭着一股直觉,选择那些阴钥共鸣最微弱、似乎最“死寂”的通道钻入。
身后的追击声和水流的咆哮声时而逼近,时而远离,在这迷宫般的洞穴中回荡,更加令人心慌。
右臂越来越麻木,那阴寒污秽的力量正在向肩胛蔓延,半边身子都开始僵硬。意识也因持续的剧痛和消耗而逐渐模糊。
不能倒下…倒下了,就真的完了…
不知跑了多久,拐过一个急弯,前方突然传来微弱的光亮,并非那苍白之水的冷光,而是一种…柔和的、温暖的黄光?
还有…声音?
不是嘶吼,不是咆哮,而是…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哼唱?
像一个老迈之人,在哄睡婴孩,调子古怪而古老,含糊不清,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我踉跄着冲进那发出光亮的洞窟。
洞窟不大,中央点燃着一小堆奇怪的篝火。火焰呈温暖的黄色,安静地燃烧着,却没有任何烟气,燃料似乎是某种黑色的碎石。火光驱散了洞窟中的阴冷和死寂,也将角落里的一个身影照亮。
那是一个极其枯瘦、几乎如同骷髅般的老者。他蜷缩在火堆旁,身上覆盖着破烂不堪、几乎看不出原样的兽皮,裸露的皮肤干瘪蜡黄,布满深色的斑点。他低垂着头,稀疏的白发耷拉着,正用一双干枯如鸡爪的手,轻轻拍打着地面,发出那含糊的哼唱。
他仿佛对外界的动静毫无所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而最让我瞳孔一缩的是——老者的脖颈上,套着一个粗糙的、暗沉的黑铁项圈。项圈延伸出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链,另一头牢牢锁死在洞壁之上!
他是…囚徒?这座绝狱中的囚徒?
能在这等地方存活下来的囚徒…
我猛地停下脚步,禹剑横在身前,警惕地盯着他。左手的阴钥微微震颤,似乎对那堆篝火和老者有所反应。
我的闯入和戒备的姿态,似乎终于惊动了他。
哼唱声戛然而止。
老者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他的脸,比他的身体更加枯槁,眼窝深陷,几乎看不到眼睛,只有两点极其微弱的、浑浊的光芒。他的嘴巴干瘪地蠕动着,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声音:
“又…来了…一个…送死的…”
声音苍老至极,带着浓浓的倦怠和…一丝嘲讽。
“你…是谁?”我声音沙哑地问道,右臂的麻木已蔓延到胸口,呼吸变得困难。
老者浑浊的目光似乎扫过我手中的禹剑和阴钥,那两点微光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
“守火的…”他沙哑地回答,低下头,又开始用枯爪拍打地面,哼唱起那古怪的调子,似乎对我失去了兴趣。
守火的?为谁守火?
我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目光快速扫过洞窟。这里除了这堆奇异的火和这个被锁住的老者,别无他物。
身后的通道里,那苍白水形蠕动的窸窣声和腐蚀声正在逼近!它追来了!
“外面的东西…要来了。”我咬牙道,试图提醒他,也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一个在此地的囚徒,或许知道应对之法。
老者的哼唱再次停下。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再次“看”向我,这一次,里面似乎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白渊之水…沾之即腐…魂灵俱灭…”他沙哑地笑了笑,露出几乎掉光的牙齿,“你…碰了…居然…还没死透…”
他居然认识那鬼东西!
“怎么对付它?!”我急问,冷汗已经浸透后背,右半身几乎完全失去知觉。
老者沉默了一下,枯爪指向那堆安静燃烧的黄色篝火。
“帝…颛顼…陨落…心火所化…” “能…暂阻…污秽…” “但…”他发出嗬嗬的怪笑,“火…快熄了…”
我猛地看向那堆火。果然,那温暖的黄光虽然稳定,但范围似乎在极其缓慢地缩小,火焰的核心,那堆黑色碎石,正在一点点化为灰烬!
“怎么补充?!”我追问。
老者不再回答,只是重新低下头,哼唱起那古老的调子,拍打着地面,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窸窣声已经到了洞口!苍白粘稠的液体从通道口漫延进来,所过之处,地面发出被腐蚀的嗤嗤声!
没有时间了!
我踉跄着扑到火堆旁,左手阴钥靠近那火焰——阴钥微微一震,那火焰似乎也跳跃了一下。
难道…
我看着左手仅能微弱活动的五指,又看向那越逼越近的苍白之水。
一个疯狂的念头涌入脑海。
我猛地将左手中的阴钥,狠狠按向那堆燃烧的黑色碎石!
滋——!
一声轻响,并非灼烧,而是如同冷水滴入热油!
阴钥上的暗金结构骤然亮起!那堆黑色碎石仿佛被注入了强大的能量,原本温和的黄色火焰猛地向上窜起尺许高,颜色变得近乎纯金,光芒大盛!
温暖驱散了洞窟中所有的阴寒,我右臂那蔓延的麻木和剧痛竟然为之一缓!
而那漫延进来的苍白之水,触碰到这暴涨的金色火光边缘,如同遇到克星般,发出尖锐的嘶鸣,猛地向后缩回,在洞口徘徊翻滚,不敢越雷池一步!
有效!
但还不等我松一口气,那被锁链困住的老者,猛地抬起头!
他浑浊的双眼之中,那两点微光骤然爆发出骇人的精芒,死死盯着我按在火堆中的阴钥,干瘪的嘴唇剧烈颤抖起来。
他不再哼唱,不再拍地。
他用一种完全变了调的、混合着极致震惊、恐惧、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狂喜的尖锐声音,嘶喊道:
“阴钥?!你竟执掌阴钥!!” “那阳钥何在?!!” “快!快用它感应!感应阳钥所在!!” “祂…祂就快彻底醒了!就在这绝狱最底层!!” “若双钥不合…待祂彻底苏醒…一切都…”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整个洞窟,不,是整个绝狱大地,猛地向下…一沉!
一种无法形容的、令万物归寂的恐怖意志,如同苏醒的太古巨兽,缓缓地、无可阻挡地…自无尽地底深处…
睁开了眼睛。
祂,醒了。
11
那“注视”并非目光,而是万物存在的根基本身开始腐朽、塌陷。时间、空间、意识…一切都在那苏醒的意志下颤抖、哀鸣。洞窟剧烈摇晃,石屑簌簌落下,那潭被逼退的苍白之水发出恐惧的尖啸,瞬间缩回通道,消失无踪。
锁链哗啦作响,那枯瘦老者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哀嚎,并非因为恐惧,而是某种极致的、癫狂的激动。他干枯的身体剧烈颤抖,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我,几乎要爆开。
“感应!快感应阳钥!”他声音撕裂,唾沫星子从干瘪的嘴角飞出,“祂已醒!唯有双钥合一,方能引动禹王最终后手…封!否则…万灵…皆为食饵!”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呕出来的。
不用他催促,我左手紧按的火堆中,阴钥已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与光芒!那暗金结构疯狂旋动,一股尖锐的、引导性的脉冲顺着我的手臂,悍然刺入我的意识海!
剧痛!仿佛灵魂被撕裂!
无数破碎的画面、混乱的嘶鸣、冰冷饥饿的意念洪流般冲撞着我的神智!阴钥在与整个苏醒的绝狱共鸣,更在疯狂地搜寻、呼唤着它的另一半!
在这庞大的、几乎要将我意识碾碎的噪音中,一个极其微弱的、却异常清晰的“波动”,被阴钥精准地捕捉、放大!
那波动…并非来自冰冷死寂的地底,也非来自狂暴的远方。
它来自…近处!来自…眼前!
来自这个被铁链锁住、形如骷髅的老者体内!
嗡——
脑海中的一切杂音瞬间褪去。只有那微弱的波动,与阴钥的脉冲产生着一种奇异的、悖逆的共鸣——并非相吸,而是…相斥!却又紧密相连,如同阴阳两极!
“藏于…伯服…食黍之国…即…”
平台骸骨未能刻完的警告。
“阳钥…不在白水…”
壁画旁的留字。
老者方才激动癫狂的催促…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阴钥传来的冰冷共鸣,狠狠地砸在一起,拼凑出一个令人浑身冰凉的真相!
我缓缓抬起头,目光从疯狂震颤的阴钥,移向那被锁链禁锢的老者。
他仍在激动地嘶喊,催促我感应阳钥,但那枯槁脸上的神情,在那双骤然缩紧的、浑浊瞳孔的深处,闪过一丝根本无法掩饰的…惊惶!与极度的心虚!
“食黍之国…”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沙砾在摩擦,却冰冷地斩断了他所有的嘶喊,“…即是什么?”
老者的叫喊戛然而止。洞窟内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大地深处传来的、越来越恐怖的震动呜咽。
他僵在那里,张着嘴,那激动癫狂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显得无比滑稽,又无比…诡异。
“即是什么?”我重复问道,握着阴钥的左手缓缓从火焰中抬起。阴钥光芒炽盛,直直指向他的胸口。
他浑浊的瞳孔疯狂颤抖,身体开始向后缩,锁链绷得笔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不…你不知道…你感应不到…快!没时间了!”他试图重新戴上那癫狂的面具,声音却尖利得变了调,充满了色厉内荏。
我向前踏出一步。禹剑虽重若千钧,依旧抬起,剑尖遥指他。
“ platform上的骸骨,刻字警告后来者‘勿毁玉钥’。” “壁画下的留字,说阳钥不在白水。” “它在这里。”我的目光如刀,刮过他枯瘦的躯体,“就在你身上。或者说…”
一个荒谬却唯一合理的猜测,浮上心头,带着彻骨的寒意。
“…你就是阳钥?”
“伯服?”
最后两个字,如同惊雷,劈落在死寂的洞窟中。
老者——或者说,伯服——猛地一颤,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骨,瘫软下去,只剩下锁链支撑着他不会完全倒地。他不再叫喊,不再激动,只是发出嗬嗬的、漏风般的笑声,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嘲讽。
“呵…呵呵…颛顼之子…食黍之国…”他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所有的伪装褪去,只剩下万古积压下来的绝望与麻木,“哪还有什么国…哪还有什么食黍…”
“不过是一把…被囚于此…苟延残喘的…钥匙罢了…”
他艰难地抬起枯爪,指了指自己胸口。
“禹…好算计…他以我神魂为核心…血肉为材…铸成了这阳钥…” “将我锁于此…守此心火…” “既为镇狱…亦为…” 他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怨毒,“…牵制阴钥之引!” “持阴钥者…终会被我吸引而来…如同飞蛾扑火…” “而后…双钥合一…完成他那…该死的封镇!”
我站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冻结。
禹王…竟用自己的后代,铸成了钥匙?囚禁于此,万年守望?
这是何等的…酷刑!何等的…决绝!
“为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
“为什么?!”伯服猛地激动起来,锁链哗啦作响,“因为他怕!他怕后世持阴钥者心志不坚!怕阴钥落入奸人之手!怕封镇失败!” “所以…需我这把活钥…需我这颛顼直系血脉为引…需我这万古怨愤为柴…才能点燃最终封印!” “他给了我永恒的生命…永恒的囚禁!哈哈哈——!”他癫狂大笑,笑出了血泪。
轰隆!!!
整个洞穴猛地下沉数尺!头顶裂开巨大的缝隙,更多的碎石砸落!地底那苏醒的意志似乎失去了耐心,开始真正撼动这座囚笼!
“没时间了…”伯服止住笑,疲惫地喘息着,看向我,眼神复杂至极,“祂已彻底苏醒…正在冲击最后的禁锢…” “杀了我。” “取走阳钥。” “完成封印。” “或者…”他眼中掠过一丝极端诡异的光芒,“…与我一同…等着…被祂吞噬…”
他摊开枯爪,不再有任何反抗的意图,只是等待着。
杀了他?取出阳钥?
禹王的最终设计,竟是如此残酷?
我看着他那枯槁的、充满怨毒却又死寂的容颜,看着那延伸出去的、锈迹斑斑的锁链…
又或许…
我的目光猛地抬起,看向那根锁链尽头——深嵌入岩石的镣铐!
禹王锁住的是他,还是…阳钥?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悖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我的脑海。
我猛地转身,不再看伯服,而是扑向那堆仍在燃烧的、帝颛顼心火所化的金色篝火!
“你…!”伯服似乎意识到我要做什么,发出一声惊怒的尖叫!
我左手阴钥再次狠狠按入火堆!同时,右手禹剑发出一声悲鸣般的嗡鸣,所有的力量,连同我燃烧的血脉,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
剑身符文亮到极致,然后——
咔嚓!
一声脆响!禹剑,这柄传承自禹王、饮尽神怪之血的古兵,竟从中崩裂开一道缝隙!
而我已借着这股爆发之力,合身扑向那锁链尽头!高举崩裂的禹剑,对着那深嵌岩壁的镣铐根部,狠狠斩落!
“不!!!!”伯服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不知是恐惧还是别的什么。
“给我…断!!!”
铿——!!!!
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金石崩裂之声!
镣铐根部炸开刺目的光芒!禹剑悲鸣着,彻底断成两截!一股恐怖的反噬力撞入我的胸膛,骨头不知断了几根!
但那根囚禁了万古的锁链,应声而断!
哗啦——
铁链砸落在地。
伯服猛地摔倒在地,蜷缩着,剧烈咳嗽,仿佛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自由?
他脖颈上,依旧套着那残破的项圈,但锁链已断。
我瘫倒在地,口鼻溢血,握着半截断剑,死死盯着他。
洞窟的震荡达到了顶点,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塌。
那苏醒的意志,似乎也因这变故而停滞了一瞬。
伯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看向我。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以及…一丝根本无法理解的…悸动。
“为…什么?”他沙哑地问,声音微弱。
我咳着血,艰难地扯出一个笑。
“禹王赌后世持钥者…会按他的设计走…” “我赌…” “解开枷锁的阳钥…比被囚禁的…更强!”
我猛地将光芒万丈的阴钥,抛向了他!
“伯服!!” “颛顼之子!!” “告诉我——” “你要做那被封镇的柴薪…” “还是…”
我盯着他那骤然缩紧的瞳孔,吼出了最后的选择。
“…吞了祂?!!”
12
阴钥脱手,划出一道刺目的暗金光弧,直射向蜷缩于地的伯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伯服那双枯槁的、死寂了万古的眼睛,猛地瞪大。倒映着飞来的钥匙,更倒映着我抛却所有算计、只剩下孤注一掷疯狂的嘶吼。
“吞了祂——!!!”
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入他麻木的神魂深处。
做被封镇的柴薪?如禹所设计的那般,化作封印的基石,永恒寂灭?
还是…吞了祂?!
吞了那即将破封、以万灵为食的远古暴君?!吞了这绝狱之主?!
荒谬!疯狂!悖逆!
但…
他枯瘦如鸡爪的手,却猛地抬起,并非格挡,而是…一把抓住了飞来的阴钥!
“呃啊啊啊——!!!”
阴钥入手瞬间,伯服发出了绝非人类能发出的凄厉长嚎!那嚎叫中蕴含着极致的痛苦,却又夹杂着一丝打破永恒禁锢的、扭曲的狂喜!
阴钥灼热的光芒瞬间将他吞没!他干瘪的身体如同充气般剧烈膨胀、扭曲!皮肤表面,暗金色的复杂纹路疯狂蔓延、凸起,与他体内那属于“阳钥”的本源力量剧烈冲突、撕咬、却又在某种更强大的意志下,强行融合!
锁链已断!枷锁已开!
禹王以无上法力铸就的、维持了万古的平衡,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破!双钥的力量不再是为了封镇而相互牵制,而是在伯服那积压了无数纪元的怨毒与疯狂催动下,向着一种不可预知的方向…暴走!
“轰——!!!”
整个洞穴再也承受不住这股内外交攻的恐怖力量,彻底崩塌!巨大的岩石如雨砸落!
我咳着血,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拼命向一侧翻滚躲避。
烟尘弥漫,乱石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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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片毁灭的景象中央,伯服——或者说,一个由暗金光芒、狂暴能量和扭曲人形组成的怪物——缓缓站起!
他不再是那副枯槁模样,身体膨胀了数倍,暗金与赤红的光流在他体表奔腾咆哮,脖颈上那残破的项圈被撑得几乎断裂。他一只手紧握着已与他手臂融合大半的阴钥,另一只手则虚握着,掌心汇聚着令人心悸的、属于阳钥的苍白漩涡。
他的面孔在光芒中模糊变形,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歇斯底里的怨恨与贪婪,死死盯向大地深处——那苏醒意志传来的方向!
“禹——!!!”他发出震荡灵魂的咆哮,声音重叠了无数个音调,不再是伯服一人,“你囚我万古!今日便让你看看!谁才配享此盛宴!!”
他不是要封镇。
他是要…掠夺!要复仇!要取而代之!
他猛地弯腰,融合了阴钥的手臂狠狠插入崩塌的地面!
嗡——!!!
一道巨大的、暗金与苍白纠缠的光柱,以他为中心,悍然轰入地底!不再是封印的力量,而是最直接、最野蛮的…吞噬!
“吼!!!”
地底深处,那苏醒的意志发出了惊怒交加的恐怖咆哮!显然,祂也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另一股同样恐怖、却更加冰冷死寂的力量轰然迎上!
两股足以毁灭现世的力量,在这绝狱深处,悍然对撞!
轰隆隆隆!!!
天翻地覆!整个世界都在崩溃!空间扭曲,光线破碎,法则哀鸣!
我被巨大的冲击波狠狠掀飞,撞在一块尚未完全崩塌的岩壁上,眼前一黑,鲜血狂喷,几乎失去意识。
完了…
脑海只剩这一个念头。
我释放出来的,是一个比那远古暴君更疯狂、更怨毒、而且同样渴望“进食”的怪物!
伯服根本不想封镇,他只想吞噬“祂”,成为新的“祂”!
剧烈的震动中,我艰难地抬起头。
只见伯服所化的光怪咆哮着,暗金光柱死死钉入地底,与那股冰冷死寂的力量疯狂角力,互相撕扯、吞噬!每一次碰撞,都让这绝狱崩坏加剧!
而在这两道恐怖力量对撞的间隙,因它们互相牵制,那扇位于平台上、通往现世的巨门…其上的封印波动,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破绽!
唯一的生路?!
我眼中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点求生之光。
挣扎着爬起,捡起地上那半截禹剑断刃,不顾一切地向着记忆中来时的方向,向着那平台巨门的方向冲去!
一路地动山摇,恐怖的能量乱流四处肆虐,无数被惊动的苍白阴影和狱中怪物在能量的碾压下尖啸着化为飞灰!
我必须赶在伯服彻底吞噬“祂”,或者“祂”反过来吞噬伯服之前,冲出去!
快!再快!
穿过崩塌的甬道,跃过裂开的深渊!身体早已超过极限,全凭一股意志支撑!
终于!前方出现了那熟悉的、巨大的黑石平台!
平台同样在崩解,裂痕遍布。那扇巨门在剧烈震颤,门缝开合不定,门内是两种恐怖力量撕扯形成的、更加混乱危险的虚无!
就是现在!
我汇聚最后的力量,扑向那扇门!
就在我即将触及门缝的刹那——
“想走?!”
伯服那重叠疯狂的咆哮自身后轰然追至!一道混合了暗金与苍白的能量触手,撕裂空间,直刺我的后心!
他发现了!他要留下我!或许是将我当作点心,或许只是纯粹的破坏欲!
避不开!挡不住!
我瞳孔中倒映着近在咫尺的门缝,和身后那索命的能量!
拼了!!!
我用尽最后力气,将半截禹剑断刃狠狠投向巨门门缝——并非攻击,而是将其作为一种“坐标”,一种禹王力量的最后印记!
同时,身体强行扭动,左手猛地探入怀中——那不是阴钥,阴钥已在伯服手中——那是另一件东西!
那角最初在赤石旁发现的、残破的、黯淡的…
禹王玉琮!
真正的、最初的、或许才是禹王留下唯一后手的遗物!
能量触手已至后背!毁灭的气息撕裂我的皮肤!
我将所有残存的、微薄的血脉之力,不顾一切地注入那残破玉琮之中!
“先祖…助我!!”
玉琮猛地一亮!一道微弱却无比纯正的、带着平定水土厚重气息的玄黄之光射出,并非轰向能量触手,而是射向了那扇巨门!
光芒触及巨门的瞬间——
嗡!!!
整扇巨门猛地一震!门板上那些早已黯淡的、古老巨大的符文骤然亮起一瞬!一股排斥一切、净化一切的磅礴力量轰然爆发!
伯服射来的能量触手撞在这股力量上,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瞬间消融大半!
而我也被这股巨大的排斥力猛地向后推去!
但就在被推开的同时,那亮起的符文之力,也在巨门中央强行撕开了一道极不稳定的、旋转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光之缝隙!
缝隙之后,不再是绝狱的黑暗,而是…模糊的、扭曲的…现世的光景!甚至能感受到那稀薄却真实的…清风!
门开了!!!
“不——!!!”
伯服发出暴怒到极致的咆哮,更加疯狂地催动力量想要撕碎这短暂的通道!
我没有丝毫犹豫,借着被排斥力推开的势头,猛地转身,如同扑火的飞蛾,一头扎进了那旋转的光之缝隙中!
身体穿过缝隙的瞬间,难以想象的撕扯力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要将我碾成粉末!
后背再次遭到一记重击,显然是伯服不甘心的最后一击!
噗!
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从口中喷出。
眼前的光影疯狂旋转、破碎。
最后的感觉,是重重摔落在某种坚硬地面上的剧痛,以及…一股清新却陌生的草木气息。
紧接着,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了一切意识。
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瞬,我仿佛听到,那光之缝隙在身后轰然闭合的巨响。
以及,伯服那混合着暴怒与某种诡异狂笑的咆哮,隐隐传来:
“…现世…等着…”
“…盛宴…终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