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番外1(1/1)

信亲王多尼每天必做的三件事。

早上,盯着他多病的妹妹舒舒和福晋琪琪格喝药。

中午,教训跟富绶打架的多尔博,或者,教训跟多尔博打架的富绶,谁赢了教训谁,然后让他们握手言和。两个人不情不愿的和好,拉着手去找墨尔逊玩。

晚上,哄睡小妹妹乌云,再顺带开解他深夜多愁善感的堂妹东莪。

然后,上床睡觉,半夜惊醒,为福晋博尔济吉特盖被子。

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直到他二十七岁,离开人世的前一天,还在处理多尔博和富绶打架的事情。

多尔博和富绶的矛盾,主要围绕着杜勒玛。

他们有同一个额娘,曾经嫁给肃王,又改嫁给睿王,最后又因为皇帝清算睿王而重新成为肃王福晋的杜勒玛。

多尔博过继给多尔衮,杜勒玛改嫁给多尔衮,小孩子不懂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反正叫了额娘,就是额娘。

他没有额娘,很想要一个额娘。

富绶不乐意了,这是他额娘。两个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多尔博打输了,在多尼病榻前嗷嗷哭,“哥,我要额娘。”

十四岁的多尔博,按道理来说,已经是个大人。

他十四岁,已经承袭了父亲的爵位,开始学着独当一面,可弟弟还这么任性,多尼眼前一黑,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多尼没好气道:“闭嘴吧,你早晚把我气死。”

“哥,你别死。”

多尔博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像是死了阿玛,不,阿玛死的时候,他都没哭这么惨。

阿玛离世时,多尔博不到六岁,且阿玛一直征战在外,父子二人相处的时光有限,

六岁的孩子,不是很懂,什么是死,现在,他十四岁,长兄多尼在病床上,多尔博难过得大哭,哭着哭着,鼻涕流下来,他直拿袖子抹。

人到死前,总有许多挂念,多尼看着满屋子人,唯独不见东莪,于是问道:“东莪回来了吗?”

多尔博吸溜吸溜鼻涕,十分为难,“你忘了,东莪姐姐,已经走了。”

盛悦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到了清朝,成了摄政王多尔衮唯一的女儿,东莪格格。

不过她来的有点迟了,摄政王已经被清算,而自己,作为多尔衮唯一的子嗣,被交给多尔衮同母弟多铎之子,信郡王多尼照顾。

不过?

盛悦看着眼前这个半大少年,跟他身后一群未成年,照顾她?

多尼只比东莪大一岁。

豫通亲王多铎出痘薨时,多尼十四岁,他的福晋琪琪格十二岁,弟弟多尔博六岁,妹妹舒舒八岁,小格格乌云还不会走。

十四岁,娶了福晋,就是个成年人了,多尼俨然一副一家之主的模样。

多尔衮被清算时,多尼十六岁,东莪十五岁,琪琪格十四岁,多尔博八岁。

一家子人,生了病全得挂儿科。

虽然只有十六岁,多尼俨然一家之主模样,吃早饭的时候,他不来,没有人动筷子。

不是尊敬,实在是,没有他,没办法开饭。

一个烧饼,舒舒霸道惯了,非要尝尝弟弟多尔博手里的,多尔博不给,乌云见大家都在抢,也好奇的加入其中。

多尔博挑食,只吃边边。

琪琪格是科尔沁的公主,土谢图汗巴达礼的掌上明珠。多尔博是家里的混世魔王,谁也不让着谁。

吃到一半,屋外传来阵踢踏脚步声。

一个与多尔博差不多大的孩子,风风火火冲进来,撞得桌子为之一颤。

多尼看了那孩子一眼,孩子大口喘着气,一屁股在空出的位置上坐下,解释道:

“早上起迟了。”

富绶,是肃亲王豪格的儿子,但她的母亲,改嫁给了多尔衮,多尔博又曾过继给多尔衮。

所以,两个人曾拥有一个共同的母亲,杜勒玛。

东莪对大家这复杂的关系已经见怪不怪,论得那么清楚,只会白死脑细胞,知道是一家人就行了。

富绶和多尔博一会儿好,一会儿打,好起来,亲兄弟一般,不好了,动起手来没轻没重。

打了架,相互不理,富绶吃左边的边边,多尔博就一定要右边的边边。

多尼完全可以从一群人吃早饭的情况,判断他们一天的状态。

一个烧饼,多尼吃芝麻壳。

琪琪格喜欢咸奶茶,多尔博要喝米粥,富绶要喝银耳莲子羹,多尼喝半碗咸奶茶、半碗米粥、半碗银耳莲子羹。

“你想吃什么?”多尼没忘记东莪。

东莪将最后一口烧饼吃下去,“我不挑食。”

肉眼可见的,多尼舒了口气。

琪琪格长在草原,不太适应北京的环境,总是咳嗽着,她又不爱喝药,吃了早饭,多尼盯着琪琪格喝药,琪琪格看着黑漆漆的药汤,开始耍赖。

趁着多尼盯琪琪格喝药,富绶、多尔博拉着手跑了,等琪琪格喝完药,多尼拿糖果、点心哄好她,那边多尔博哭哭啼啼跑回来了。

富绶慢多尔博一步。

在跑步方面,无论富绶如何勤学苦练,都略输多尔博这皮猴子一筹。

多尼盯着鼻青脸肿的弟弟,等着他开口。

如果他先开口告状,就是打赢了。如果先哭,就是打输了。

“哥,察尼打我。”

东莪第一次见到多尼生气,展露作为兄长的威严,戒尺狠狠落在一个少年掌中,那少年一声不吭,咬着牙,将一切承受。

察尼,是多铎的第四子,多尼的弟弟,多尔博的哥哥。

“多尔博是弟弟,富绶是侄子,你怎么能对他们动手?”

多尼对察尼,并不像对多尔博那样和蔼,可以称得上严厉。

琪琪格说,他们并不同母,察尼的母亲,是豫亲王的侧福晋,佟佳氏。

也是那一天,东莪才知道,在这王府中,还有故豫王的别的子嗣,豫王有八子,多尼行二,其余的弟弟,都比他要小。

最小的,才刚刚走路。

多尼看管的人,不在少数,人一多,就分了亲疏远近,多尼心中,‘亲人’这个词,不仅要有父系,还要有母系。

他很重视他额娘。

一位来自科尔沁草原的别吉。

福晋琪琪格,也是科尔沁别吉。

东莪的母亲,是他额娘的妹妹,富绶的母亲是额娘的堂侄女,所以多尼认可他们,他认准的亲人,就会包容、忍耐、疼爱。

别的,就是别的,没什么特殊的。

东莪在这个散装家庭里生活着,过得很悠闲,一天天长大,东莪到了出嫁的年纪,却无人提起她的婚事,所有人都惧怕被多尔衮牵连。

唯独,多尼。

结果自然是,难逃一罚。

多尼风轻云淡安慰东莪道:“没关系,宗室,哪有不被罚的,不是因为你。哥哥会为你找一个,很好的夫婿。”

“我不嫁。”

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东莪理直气壮道,“我不嫁,我就要一辈子留在家里。”

多尼深吸口气,一向乖巧听话的妹妹,叛逆起来,居然如此惊世骇俗,“你说什么?”

“我不嫁。”东莪重复道。

琪琪格得知此事,眼中满是羡慕,“东莪,你胆子真大,我都不敢这么跟我阿布和额吉说,早知道我也说了,这样我就不用嫁来北京了。”

多尼扶额,一脸忧愁,责备的话在嘴边,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好了,我让你劝东莪,不是让你跟她同仇敌忾。”

琪琪格劝不动,多尼只能自己再来劝,推开门,东莪却在望月流泪。

月光照在她身上,镀上层圣洁的光辉。

多尼这才知道,一直听话的妹妹,无人时,总悄然落泪。

“你哭什么?”

东莪望月,“天地间,孑然一身,望见月亮,也是孤单一个,所以泪流。”

在孤儿院的时候,盛悦就会望着月亮流泪,古代和现代,没什么区别,她保留了这个习惯。

多尼在东莪身边坐下,也抬头望月亮,“我额娘有时候也会看着月亮流泪。”

“真好,还有额娘。”东莪擦掉落下的泪水。

“我额娘并不得宠,父亲有很多福晋,察尼的母亲,就是父亲最宠爱的福晋,她曾经,公然取笑我的母亲,长相丑陋,所以我的父亲才不宠爱她。”

“所以,哥哥,我为什么要离开家,离开一个爱我的男人,去到另一个不珍视我,不在乎我的男人家中?”

多尼一时哑然。

这个散装的家里,多尼是一家之主,东莪承担起母亲的身份,她会在富绶和多尔博打架时,轻声安慰那个输家。

也会在多尼骂那个赢家时出声说话。

时间一久,东莪发现自己似乎喜欢上了现在的生活,多尼看着东莪,也觉得枯燥的重复生活,没有那么枯燥。

不知是什么缘故。

他们都想这样的日子继续下去,一直,一直下去。

东莪的身份很尴尬,没有人敢娶她,还是外祖母衮布大妃向皇太后提起,这件事才被提上日程。

多尼要为她相看丈夫,选来选去,除了按习俗嫁回福晋琪琪格所在的科尔沁右翼,再没别的选择。

婚事敲定,东莪不再理所有人。

她孤身一人走了,留下多尼在京城,东莪走后,多尼才发现,世界枯燥乏味,了无生机。

舒舒和琪琪格一前一后离多尼而去,病魔带走她们年轻的生命,而后是东莪,他没能挽留住生命中所有想要挽留的女人。

死亡,未必不是解脱。

看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弟弟多尔博,多尼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抱怨道:

“你小子气死我了,我到地下,要去告诉额涅。”

他像个孩子一样哭了,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我要去跟....额....额涅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