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颍川中计改攻策(1/1)
颍川城外,战鼓如雷。
薛孤延横刀立马,甲胄映光,猛地一挥手,嘶吼道:
“架云梯,登城!”
步兵如潮涌向城墙,云梯一架架竖起,喊杀四起一片。
“轰——!”
城门骤然大开,尘烟顿时弥漫,重甲骑兵倾泻而出。
马披铁铠,人持长槊,寒光间,前排的盾手连人带盾被挑上半空。
血雾四散,惨嚎撕空。
马蹄碾过尸骸,冲断前排盾手。
薛孤延刀锋横斩,劈开一名冲至近前的敌骑。
“中计了!城内早有埋伏!”
侧首四望,攻城步卒皆是轻装,如何挡得住铁骑冲阵?
早已是阵型大乱,耳畔也尽是铁蹄踏碎筋骨之声,混着垂死士卒的哀嚎。
“撤!快后撤!”薛孤延怒喝,刀光翻飞,且战且走。
城头之上,一面玄色大纛突然展开,弓弦震响,箭矢如雨倾泻而下!
薛孤延侧首回望,溃退的军阵卷起漫天尘埃。
传讯兵奔至将台:“报——!东门、南门皆遇铁骑冲阵!”
话音未落,西北方向刘丰,慕容永珍棕色将旗歪斜逼近,身后只随着数百残兵。
绍宗拍马上前查看:“大都督!敌军既然敢开城逆战,必是早有准备,需速速撤军!”
“收兵。”
“传令兵,鸣金。”
转眼间各营旗帜都开始踉跄后退,粮车、盾牌散落得一道。
帐内烛火摇曳,众将都是垂头丧气,面色铁青。
翼子豹报完各营折损数目后。
高岳沉声:
“一日折损两千锐卒,这城……
看来不能仓促强攻,但敌军没有追击出五里地,就算有守军,估计也不多。
传令全军,明日起,围城掘壕立栅,修筑营垒,先断长社与外界交通。
至于攻城之策,后面探明城内虚实再作定夺。”
所有人只是点头不语。
刘丰有些恼火,算来已是第二次中王思政计。
“末将请命,今夜就带死士摸上城墙,定要探个……”
“胡闹!”
高岳肃声:“王思政巴不得我们继续送死。”
“我先修书禀明大将军,无我军令,不可轻举妄动。”
没人继续说话。
绍宗沉思,颍川城不比涡阳侯景那方简单的营垒。
心想:只怕是一场长围之战!
阿那瑰颤抖着双手展开高澄那绢手书:
‘大魏使持节、大将军澄,谨致书柔然可汗阙下:
今月十三日,公主遽尔薨逝,春秋一十有九。
主毓质柔然,来就我居,方期松筠同寿,岂意琼华早凋。
北风沙起,似天亦悲切,澄五内崩摧,恍若梦寐。
公主自归晋阳,柔仪淑慎,虽居华室,常怀故土。
每值朔风北来,叹问风兮。
‘风若解语?北乡之梦又可止?风若寄情,父汗可念女儿泪?’
谓齐女思北,秦姬望西……
最是断肠,临终之际,公主手握故土羊毛毯,喃喃唤‘父汗’而不止。
澄跪守榻前,亲见最后一泪,坠入尘土。天乎痛哉!竟使明珠蒙尘,芳华早逝!
今遗幼女,眉目酷似其母。澄每抱之,便忆公主‘临终托孤时,指尖犹紧握儿襁褓一缕柔然丝线。’
誓当以父泪浇灌,以母族故事哺育,待其及笄,必亲携至可汗金帐前,令其知晓:‘尔母乃草原最皎洁的明月。’
边境炊烟依旧,公主芳魂长存。
澄夜见魂化鸿雁,往返阴山,知必是牵挂两国安康。
伏乞可汗保重,莫负公主以命铸就之和睦。
血泪和墨,语无伦次。
澄再拜顿首,惟愿公主魂归之处,草常青,风常柔。’
阿那瓌阖目向天,一滴浊泪从他眼角滚落,手里死死攥住那张绢布,指节泛出青白。
“长生天啊......”
嘶哑撕吼出:“孤的绮娜,为何总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突然咳嗽起来。
“父汉……”庵罗辰抢前轻抚着他后背。
“定是高澄待妹妹不好,才至于她年纪轻轻就……”
阿那瓌突然抬眸,直直盯着眼前东魏使者。
“可汗明鉴,公主与大将军琴瑟和鸣,公主真是遇难产而薨……”
“绮娜可留下什么遗言?”
阿那瓌打断使者,转向木韩晔时声音微颤。
木韩晔双目滚泪,唇头颤了颤,哽咽说道:
“公主……公主说,她终于能回草原了,追逐着黑罗汉,策马追猎赤狐……”
阿那瓌双唇微启,闭目低声再问:“那……高澄待绮娜可好”
木韩晔默了许久,最后颤声说出:“大将军待公主……一向贴心……”
这违心话说得她心痛极了。
突然扑跪至阿那瓌跟前,额头抵地,颤声道:
“可汗......公主临终前念念不忘的,就是让她的女儿能在草原上长大,还请可汗修书,接小公主回草原抚养......”
东魏使臣急忙上前一步,躬身道:
“可汗明鉴,幼女新丧慈母,岂能再失父亲之爱?
大将军有言,待女公子及笄之年,必当遣使护送,归返柔然拜谒可汗!”
高澄的国书字字恳切,句句锥心,读来令人动容。
当年是他逼着绮娜和亲。
如今这血脉既已延续在高家,又岂能轻易接回外孙女?
于礼不合,于利更悖。
沉默良久,只沉声嘱咐:
“此事有违汉礼,你且回晋阳,替孤好生照料小公主。”
“可汗,奴求求您了,就接回小公主吧,可汗……”
木韩晔首额触地,声声泣血。
使者亦言:“可汗明鉴,大将军又岂有不爱亲生骨肉之理,这可使不得啊......”
“住口!”
阿那瓌勃然作色。
两个爱女皆殁于难产,这剜心之痛,此刻又怎容他人聒噪。
木韩晔颓然伏地。
她以为这般苦苦哀求,或可借可汗威慑,叫高澄放还绮娜血脉。
却忘了在两国君王眼中,私情终究抵不过江山社稷。
最终,阿那瓌只是遣秃突佳、汗拔姻姬等人,送绮娜棺椁陪葬物赴魏参丧仪。
灶房内蒸腾的热气裹着窃窃私语,两个伙夫挤在砧板旁。
“哎,听说了吗?”年轻者压低嗓子,神秘兮兮道。
“那梁国降将兰京……咳,可是大将军的男宠!要不怎的每次传膳都非兰京不可?”
“嘘!”另一人慌忙四顾,声音压得更低:“这话可别乱说,传出去可是要命的”
“这可是德阳殿当值的兄弟私下说的!”
先前那人喉咙里挤出几声怪笑:“说是兰京一进去,里头便……咳,传出些不堪入耳的动静……”
话音刚落,兰京拎着食盒踏入厨房时,两个伙夫立刻噤声。
他眼皮都没抬,径自去取蒸笼里的点心。
年轻伙夫盯着他修长的手指,平日见他也是文质彬彬,只道他是可欺之人。
突然凑近兰京身侧,呼吸喷在他耳畔:“被捅的滋味如何?”
兰京陡然转首,不说一句,左手直接揪住那伙夫前襟往上一提,右拳已照着面门砸下。
一计拳响,那伙夫鼻梁塌陷,整个人仰面栽进柴堆,木柴哗啦啦散了一地。
炉灶上的铜壶冒着白汽模糊了兰京此刻容颜。
他一把抄起铜壶,回身又是一记重拳,将踉跄爬起的人再度放倒。
随即欺身上前,双膝死死压住对方胸膛,左手掐住下巴迫使他张嘴。
被按他在地上的伙夫瞪大的瞳孔,只看得见倾泻而下的沸流。
“兰、兰公子!使不得啊,使不得……”
剩下的伙夫扑上来阻拦,被兰京一记肘击撞开,跌坐在湿漉漉的地上。
“啊——”
凄厉的惨叫充斥灶房,渐渐变成嘶哑的呜咽。
兰京面无表情,手腕却稳得可怕,即便自己的手也烫得绯红,也不肯松开钳制。
直到最后一滴水从壶嘴滴落,才甩开铜水壶,起身踩着满地狼藉径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