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风吹不走我的梦(1/1)

天刚蒙蒙亮,路灯还没全熄,邢成义拉着半旧的行李箱,背包带子往肩上紧了紧,脚步轻得怕吵醒车站旁蜷缩的流浪汉。320路首班车的灯牌在晨雾里亮着暖黄,他踏上去时,司机师傅正擦着方向盘,抬头冲他点了点头:“早啊,小伙子。”

车厢里空荡荡的,他选了靠前的座位,行李箱塞在脚边,背包放在身旁——里面装着给红梅带的草莓巧克力,用锡纸包了两层,怕挤坏。车刚驶离北京西站,窗外就掠过穿反光背心的环卫工,扫帚划过路面的“唰唰”声,混着远处早点摊飘来的油条香,揉进微凉的晨气里。

没过两站,上来个穿西装的男人,领带歪着,眼底挂着青黑,一坐下就掏出手机接电话,声音压得低却透着急:“妈,您别催了,项目款还没结,这个月房贷我再想想办法……”挂了电话,他对着手机屏揉了揉脸,又扯了扯皱巴巴的西装下摆,指尖沾着没擦干净的墨迹。邢成义看着他,想起自己以前在总店后厨,为了抢早市新鲜的海鲜,凌晨三点就蹲市场,冻得手通红还得跟小贩砍价,心里轻轻叹:这就是不同的人生啊,看上去表面光鲜亮丽的外表下,谁的人生不是一地鸡毛。

车过公主坟,上来个抱着布包的老太太,布包里露着几棵带泥的青菜。她颤巍巍找座时,邢成义赶紧把背包挪开,老太太坐下就念叨:“姑娘在附近上班,今儿她生日,给她包点荠菜饺子……”说着从布包里摸出个皱巴巴的苹果,塞给邢成义:“小伙子,拿着吃,刚从老家带来的。”他推辞不过接了,苹果带着土味的甜,像极了红梅上次给他的豆沙糕。

一路上人渐渐多了,有背着书包啃面包的学生,有捧着保温杯打盹的大爷,每个人都揣着自己的事:学生对着单词本念念有词,大爷的保温杯里泡着枸杞,刚上车的年轻姑娘对着镜子补口红,睫毛膏在眼下蹭了点黑,自己没发现,还在小声跟朋友发语音:“今天面试一定要过……”

车晃了近一个小时,报站“四通桥”时,邢成义拎起行李。下车时回头看了眼车厢——穿西装的男人还在对着手机打字,老太太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布包里的青菜露着绿。他紧了紧背包,想着再过两条街就能见到红梅,她看到巧克力会不会笑,看到自己织的歪扭围巾会不会打趣,脚步不由得快了。

晨风吹在脸上,带着点凉,可心里却暖烘烘的。一地鸡毛又怎样?他的鸡毛里,有红梅的速写本,有银镯子的光,有以后一起吃的面、一起去的颐和园,这些碎碎的甜,就能把日子串得稳稳当当。

地下二层的晨光

邢成义拉着行李箱往小区深处走,导航说“防空地下室入口在3号楼西侧”,他绕了两圈才看见个嵌在墙里的窄门,门楣上刷着褪色的“金沙食府员工宿舍”,旁边堆着半袋没人要的旧纸箱。往下走的楼梯没装灯,他摸出手机开着手电筒,台阶上沾着点潮乎乎的土,行李箱轮子碾过发出“咕噜咕噜”的闷响,在空荡的楼道里撞出回声——以后这就是他的住处了,离红梅的宿舍隔两条街,离他们俩上班的金沙食府也才十分钟路,想着心里就踏实。

到了地下二层,空气里立刻裹上股凉丝丝的霉味,混着远处宿舍飘来的泡面香。走廊两侧的宿舍门都漆成了灰绿色,门牌号用红漆写着,137在走廊中间,门果然虚掩着,留了道指宽的缝。他轻轻推开门,没敢开灯——刚进门就看见上铺垂着的蓝格子床帘,底下露着双趿拉着的旧拖鞋,想来是向佳乐或盛安还在睡。

手机手电筒的光调得最暗,在地上扫出片微弱的亮。他看清自己的床铺在靠门的下铺,铺着层薄薄的蓝白条纹床垫,床头贴了张皱巴巴的“莫厨安排”的便签。邢成义把行李箱轻轻推到床尾,拉链拉得极慢,生怕“刺啦”声吵醒人。背包里的草莓巧克力硌了下腰,他掏出来放在枕头边——等会儿上班到了店里,就能第一时间塞给红梅,她上次说想吃草莓味的,总算记着了。

收拾行李时动作放得更轻:换洗衣物叠进床底塑料箱,洗漱用品摆到门口公用架子,牙刷杯刚放下,就瞥见架子上个眼熟的粉白搪瓷杯——杯身上印着小雏菊,是红梅上次弄丢又找回来的那个!准是她早上来宿舍给舍友送东西,顺手放在这儿忘了拿。他把杯子往自己杯边挪了挪,想着上班时给她带过去,顺便跟她说“以后咱一个店了,中午能一起打饭”。

一切收拾妥,他挨着床垫坐下,没敢躺实——怕弄出声响。掏出手机看了眼,才六点四十,离上班打卡还有一个半小时。窗外的晨光渗不进地下二层,可他想起再过会儿就能在店里见到红梅,想起以后后厨忙完,能直接去前厅找她拿碗热汤,想起晚上下班能一起走回宿舍、在老槐树下多聊两句,心里就亮堂堂的。

正想着,上铺床帘动了动,向佳乐迷迷糊糊的声音传下来:“成义?你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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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刚收拾好,没敢开灯。”邢成义压着嗓子笑,“咱以后跟红梅一个店了,中午打饭不用再跨两条街喊她了。”

“可不是嘛!”向佳乐一下子精神了,“等会儿上班,咱先去前厅瞅两眼,让她看看你这‘归队’的人!”

向佳乐一骨碌从上铺坐起来,床板“吱呀”响了声,他赶紧扶住栏杆:“你这调令可算下来了!去年你去素味斋那会儿,红梅刚跟你来BJ,天天在后厨帮你择菜,手冻得通红还说‘成义哥在哪儿我在哪儿’。”

邢成义摸了摸枕头边的巧克力,嘴角弯了弯——去年冬天他刚到素味斋,后厨没暖气,红梅每天早早就来,裹着他那件旧棉袄,蹲在水槽边帮他择荠菜。有次他让她回去歇着,她却说:“你在这儿忙,我陪着你,心里踏实。”后来他又被调去总店鲍鱼档,离红梅的宿舍更远了,俩人只能周末见一面,每次他送她回去,都要在公交站冻半个钟头等末班车。

“那会儿红梅总跟我念叨,说等你调回中店就好了。”向佳乐边穿衣服边说,“她上个月还织了双袜套,说是给你冬天挑海鲜穿,怕你脚冻着,结果织大了一圈,还跟我发愁要不要拆了重织。”

邢成义心里一暖,想起刚才在洗漱架上看到的粉白搪瓷杯——那是红梅今年过完年来BJ时带的,刚到第一天就弄丢了,俩人在宿舍楼下找了半宿,最后在老槐树根下捡着的,杯沿磕了个小缺口,她却宝贝得不行。现在好了,他调回中店,跟红梅一个店上班,她不用再每天算着他的排班表等消息,他也不用再赶末班车、蹲站台,中午打饭时递她一勺热汤,晚上下班一起走回宿舍,路过老槐树时还能摘片叶子夹进她的速写本。

正说着,宿舍门被推开,盛安拎着两袋豆浆油条走进来:“哟,成义到了!刚在楼下早点摊碰见红梅,她说等会儿上班要给你带糖油饼,让你别急着吃早饭。”

“真的?”邢成义眼睛一亮,赶紧站起身,摸了摸口袋里的巧克力,又看了眼床头的粉白搪瓷杯,“那我赶紧收拾下,早点去店里,说不定能在门口等着她。”

向佳乐拍了拍他的肩:“急啥!离打卡还有一个钟头呢!不过话说回来,你俩总算凑一块儿了,以后后厨忙完,咱仨再叫上红梅,一起去楼下吃碗杂酱面,多热闹。”

邢成义笑着点头,手里的动作快了些——他想早点见到红梅,想把草莓巧克力塞给她,想告诉她“以后咱一个店了,再也不用跨大半个城见面了”,想看着她像上次在长城那样,笑着说“风都是甜的”。窗外的晨光虽然照不进地下二层,可他的心里,早就亮得像撒了把糖,甜丝丝的,暖烘烘的。

晨光里的归队路

地下二层的宿舍里,几人压低了声线说话,连笑声都裹着股“怕吵醒别人”的小心。向佳乐翻出藏在枕头下的半袋瓜子,盛安掏出手机刷着昨晚的球赛回放,邢成义指尖摩挲着草莓巧克力的锡纸包装,听他们俩念叨店里的新鲜事——“康龙娟现在是前厅领班了,管着四五个服务员”“莫厨新研究了道糖醋鲈鱼,上次试菜时香得前厅都来问”,话里话外全是他熟悉又想念的烟火气。

等墙上挂钟的指针蹭到8点50,向佳乐率先跳下床,拖鞋“啪嗒啪嗒”响:“再不起就赶不上食堂的热粥了!”盛安揉着眼睛摸洗漱用品,刚拿起牙刷就跟向佳乐撞了个正着,俩人手里的牙缸“当”地碰在一起,牙膏沫差点溅到对方脸上。邢成义站在公用洗漱池边,拧开冷水龙头,冰凉的水扑在脸上,瞬间驱散了最后点困意——这水的温度,跟去年在素味斋后厨的冷水池一模一样,可今儿心里却暖得很,因为再过会儿,就能在店里见到红梅了。

向佳乐刷牙时含着泡沫含糊道:“成义,你还记得不?去年你调去总店那天,咱仨也是这么挤在这儿洗漱,你还说‘等我调回来,带你们去吃前门的卤煮’!”盛安接话:“可不是嘛!那会儿红梅还来送你,站在宿舍楼下的老槐树下,手里攥着给你装的煮鸡蛋,眼圈都红了。”邢成义笑着点头,拧毛巾的手顿了顿——那袋煮鸡蛋他吃了一路,蛋白上还留着红梅手温的余温。

几人揣着揣着刚买的糖油饼,踩着晨光往金沙食府走。小区里的老槐树刚冒新芽,风一吹,细碎的叶子扫过肩头,像极了去年红梅在香山给她递枫叶书签时的触感。路过街角的早点摊,老板娘还认得向佳乐,隔着老远就喊:“小向,今儿还来俩肉包?”盛安打趣:“婶儿,今儿多要俩,给咱‘归队’的成义补补!”邢成义望着摊蒸腾的白雾,想起以前跟红梅来这儿买糖油饼,她总把脆边掰给他,说“你爱吃的焦脆的”,心里又泛起股软乎乎的甜。

走到金沙食府门口,刚掀开门帘就撞见个熟悉的身影——康龙娟穿着前厅领班的藏青制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攥着个记菜名的小本,正跟服务员交代着什么。她瞥见邢成义,眼睛一下子亮了:“成义?你可算调回来了!”说着快步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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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成义刚要开口,就见康龙娟朝前厅努了努嘴:“红梅刚去后厨帮莫厨择菜了,说是等会儿给你拿她早上特意烤的红薯。”他心里一热,刚要往后厨走,康龙娟又笑:“先别急着找她,莫厨一早就让我盯着,说你到了先去办公室报道。”

邢成义点点头,跟向佳乐、盛安打了声招呼,转身往办公室走。路过前厅时,眼角余光瞥见个穿米白围裙的身影——红梅正蹲在菜筐边择荠菜,头发用粉布条扎着,跟速写本上长城那页画的小人一模一样。他脚步顿了顿,心里像揣了只蹦跳的小兔子,手里的草莓巧克力仿佛都要化了。

敲开莫厨办公室的门,莫厨正低头写菜谱,抬头看见他,手里的笔往桌上一放:“成义来了!行李安顿好了?”邢成义点头:“谢莫厨,都妥当了,跟向佳乐他们一个宿舍。”莫厨笑着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你调回中店,正好鲍鱼档缺个老手,以后你就管着鲍鱼档,跟前厅配合着来——对了,红梅现在在前厅帮忙,你们俩一个后厨一个前厅,干活也有个照应。”

邢成义心里的甜又多了几分,想起刚才瞥见的红梅的身影,想起枕头边的粉白搪瓷杯,想起以后能一起打饭、一起下班的日子,连嘴角都忍不住往上扬:“哎,谢谢莫厨!我一定好好干!”

从办公室出来时,正好碰见红梅端着一碟洗好的草莓走过来,看见他,脚步一下子停住,手里的草莓碟晃了晃,一颗红透的草莓滚了出来。邢成义赶紧上前接住,递还给她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俩人都愣了愣,随即都笑了——晨光透过前厅的玻璃窗洒进来,落在她扎着粉布条的发梢上,落在他手里的草莓巧克力上,落在这终于凑到一起的日子里,暖得人心发颤。